“你要是不快走,今天我們兩個都要交代在這!”


    林大雄硬撐著從地上站起來,惡狠狠的瞪著對麵的鬼魂。路鳳仙嬌嗔道:“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把你一個人留在這,獨自去苟活偷生?”


    “喲嗬,一對苦命鴛鴦,我就成全了你們……”對方玩味似的摸了摸腦門,剛剛想走過來,忽然止住了當場,四下裏瞧了瞧,覺察到股陰風飄蕩過來,卻是看不見鬼魂。


    林大雄見狀也發現了異樣,衝路鳳仙看去時,發現她的身後竟然站著數十名鬼魂,與先前見到的陰兵士卒打扮一模一樣,身穿‘兵’字官服,手上拿的卻是一種十分老式的洋槍,臉頰個個塗著腮紅,模樣非常滲人。


    “押司?算你走運!”對麵那陰魂見這陣仗有些慌了,仍下一句話後,踏著陰風疾步飄走。


    路鳳仙回頭一看,見數十個槍口正筆直的對準著自己,頓時嚇了一大跳,林大雄運上靈氣調整了一下呼吸,下意識的將她擋在了身後,虎視眈眈的望著對麵的鬼魂。


    這時,鬼群裏走出一個頭頂黑色羽帽的老者,大雄搭眼一瞅,鬆了一口氣,是馬押司!


    馬押司上前也瞧見了大雄,怔了一下,怪腔道:“咦?怎麽是你?”


    緊張的情緒鬆懈下來,林大雄感到胸口似有刀剮般疼痛,正想開口卻劇烈的咳嗽著。馬押司見狀衝手底下的官兵揮了揮手,有鬼魂上前攙住了大雄,“林先生,那登徒老兒為何與你刁難?”


    林大雄的臉色非常難看,青一陣紅一陣,緩了口氣道:“他是搶銀票的土匪!”


    “你受了很嚴重的內傷,不要說話了。”馬押司著急道,他扯著陰腔叫道:“老虎!過來背人!”


    說罷,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位虎背熊腰的壯漢,身高八尺有餘,像座巍峨小山一樣,濃眉闊眼,長相粗獷。走到大雄麵前,一把抓住他的臂膀,將其穩穩的扛在了肩膀上。


    林大雄本以為會被這壯漢抱疼,誰料他寬實的肩膀竟十分柔軟,如同躺在一塊棉花上,舒坦無比。馬押司看了眼路鳳仙,見她隻是受了輕微的震傷,於是吩咐道:“走,先療傷!”


    冥界無論白天黑夜,天地間總是蒙著一層陰沉沉的濃霧。積攢業數以求投胎的陰人們也要生活,作為中樞要地的鬼城聚集了許多生前的豪門貴族,個個身後跟著陪葬紙人,手裏打著鬼燈籠,幽幽的照著過往的陰魂,看上去飄忽不定。


    鬼燈在這裏是非常奢侈的一種照明設備,一般富有的鬼才會挑著燈籠逛市,而窮者多打著火石,要麽就居於東南西北四個分城內足不出戶。


    陰兵們領著眾人往西走了半個時辰,再往北一拐,大老遠的就看見熱鬧非凡的鬼城。馬押司用手指了個大致的方位,衝大雄道:“你順著這條路走過去,有家藥材店,自己不要進去,讓老虎替你們購置,免得被人認出。”


    “馬押司不隨同前往?”路鳳仙聞言側目問道。


    馬押司苦笑了一下,回應道:“姑娘有所不知,當日那鬼麵陰王將我與老毛頭一並打入陰牢,這是公主以身相救,才把我解救了出來。現在陰王大婚在即,我想趁這個機會去趟陰靈山,給老毛頭送些雞鴨魚蛋,免得他受苦。”


    “怎麽會這樣?陽間有法律,陰間難道沒有陰律?怎能放任他如此造孽?”林大雄聽著來了氣,憤憤不平的說道。


    馬押司連番歎氣後,搖頭道:“世態炎涼,你們還是快去快回,免得被陰王撞見,到時候又免不了一場禍事。”


    “多謝馬押司出手相救,不然剛才我們恐怕要危在旦夕!”林大雄躺在老虎的背上,拱手道謝。


    “我也是恰巧路過,一會尋些滋補陽氣的草藥,再遇見那登徒老兒勿要扭頭呼吸,用明火之氣牽製它,諒他不敢造肆。”馬押司說著,對手下眾陰兵們支喚一聲,轉身沿著小路去了。


    陸鳳仙踮著腳向鬼城裏瞧了瞧,見門口沒有陰兵士卒守門,於是衝大雄問道:“現在怎麽辦?”


    “鬼麵陰王那孫子就在這城裏麵舉行冥婚,我們瞅個機會攪他一攪!”林大雄咬著牙說道,身底下的老虎聞聲卻是周身一顫,支支吾吾的說道:“林先生,這可使不得!”


    “你怎麽這麽膽兒小?白瞎了一副魁梧身軀!”林大雄嘟囔一句,說罷,向路鳳仙擺了擺手,然後三人急步走向鬼城。


    城中不乏有陰人擺攤,擺的多是香燭紙紮,有人買走為自己拜祭,也算積了業數。可是大部分紙紮做工粗糙,一看就知道出自閑人之手,不似朱三紮紙店賣的那般精致。


    古人言道:富人放炮,窮人聽響兒。此時打燈籠的陰人委實不少,卻也照不去久聚不散的陰霧,


    在這種黑燈瞎火的狀態下,地攤上的東西大多分辨不出顏色,從形狀上看,五花八門,亂七八糟!大到花旗大轎、陪葬童子、高匹大馬;小到鍋碗瓢盆、筆墨紙硯、刀槍棍棒。其中還夾雜著現代化的物件,比如空調風扇、電視機、電冰箱。


    老虎背著大雄往馬押司指的地方行去,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這家藥材店沒有牌匾,店內坐著一個瘸腿老先生,看上去不像是古時死的人。


    路鳳仙思忖了一下,報道:“記下這些藥材,當歸、洋參、甘草……”


    陰魂受傷與陽人不同,由於本就沒有生命體征,所以中醫的那套望聞問切並不好使,通常是直接服用一些滋補陰氣的藥物,久而久之便能恢複。此時路鳳仙報的這些藥物,老虎犯起了難,因為這些全是市麵上沒有的,他為難道:“甘草這些陰性的藥有,其餘的隻有陽間才有……”


    “這……”路鳳仙急得緊縮眉頭,低頭看了大雄一眼,忽然眼前一亮道:“針灸有嗎?幫我買一套銀針。”


    “這個有的!”老虎說著瞧見拐角有一處昏暗的小巷子,於是跑過去將林大雄小心放下,而後道:“那甘草什麽的還要嗎?”


    “有總比沒有強,還是買一些吧!對了,再買些桑葉來。”路鳳仙想了一下說道。


    銀票雖然被人擄去,但是身上還有幾錠金元寶,林大雄見狀從懷裏掏了出來,剛剛想遞給老虎時,這家夥連搖其頭道:“不用了,馬押司給過我錢……”


    說時,他轉身朝藥材店裏麵跑去,不一會兒,懷裏揣著一個灰色布包走了出來,順手遞給了路鳳仙道:“你要的東西都在裏麵。”


    路鳳仙點了下頭,從布包裏麵取出一套銀針,從後麵褪去大雄的壽衣,纖纖手指飛速運作,轉眼間數枚長短不一的銀針扣入指縫,屆時紮進了穴位。


    此舉旨在止血化瘀,祛除體寒,林大雄隻感覺嗓子眼裏有著一股子血腥味兒,旋即悶口吐出一灘汙血。一旁的路鳳仙見狀不慌不忙,在他低頭吐血的一瞬間,順勢扯去了銀針,隨後取出幾株藥草在嘴裏碾碎後,貼在了傷口處。


    “嚼一下,掩蓋陽氣。”


    路鳳仙想得很是周到,汙血洗刷了口中的桑葉味道,難免引得陽氣外泄,此時正好遞去一片桑葉,再者也有抗炎的作用。林大雄卻推搡了她一下,抬頭衝老虎問道:“我們來到這裏快一天了,能不能幫我們再買一些吃的?”


    先前還不覺得,經大雄這麽一說,路鳳仙也感到腹中空空如也,這會兒已經開始咕咕的抗議了。老虎低著頭四下瞅了瞅,見這處小巷裏麵幽深寂靜,不像是有陰魂的樣子,這才放心道:“你們不要隨便走動,免得被人認出,出了事情小的難以和馬押司交差。”


    林大雄回應道:“不會有什麽事兒,你快去快回,路上當心。”


    “好!”老虎應了一聲,朝鬧市裏打量了一圈兒,發現前麵有賣烤串兒的,急忙疾步跑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二人相視一笑,這老虎一看就不屬於現代人的作風,骨子裏有種奴性,短暫的相處不難看出他外表雖是彪悍,本性卻極為善良,而且膽兒小得有種說不出的滑稽。


    老虎這人由於過為老實本分,幹不得舞槍弄棒的差事,跟在馬押司身邊數十年還是一名小小的雜役。他從小攤上買了一大包烤串兒,跌跌撞撞的走了回來。


    大雄二人早已等得心急火燎,饑腸轆轆,聞著那香味兒立馬流出了口水,從老虎手裏接過油紙包,狼吞虎咽的吃著。


    飯後,林大雄背靠在牆壁上,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胸口的傷處還隱隱作痛。往日在陽間經曆的種種凶險多數是有驚無險,可是這次與那陰鬼一戰過後,他切身感受到了這種生死拿捏在他人手中的絕望感。


    靜下心後,大雄細想一下,若是有黃符的相輔,可能也不會敗得這麽狼狽,但是真正的危險往往是突然而至的,哪能容你準備好再比試?


    路鳳仙見林大雄憂心忡忡的,以為傷勢惡化,急忙問道:“大雄,你怎麽了?”


    “沒事。”林大雄苦笑了一下,翻手一探,一把閃著寒芒的短匕扣入掌中,他低頭瞧著,老五說這把刀的名字,叫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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