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平陽腦袋砸地之時,身體已然虛脫,眼前一片虛無,滿天世界裏仿佛飄落著雪花。


    他不是第一次體驗瀕死感了,所謂的垂死掙紮,其實還沒有接近死亡,真正的垂死不會掙紮,而是有一種掙脫般的輕飄感,身體和意識都如一片柳絮,思維極度活躍。


    他再次想到了南商雨。如果有她在,自己斷然不會落得這個下場,她懂得法術陣法,而自己,隻會打!


    還有關鵬、狐女妙靈他們,都幹什麽去了?怎麽不過來幫一把?他開始怨恨,接著又猛地反省:事事依靠朋友的人,是不配交朋友的!而與別人時刻保持距離的,本質上又多是極在乎別人的。自己之所以朋友少,說到底還是骨子裏太小氣,沒有藏汙納圬的博大胸懷。


    深深失望之後,意識開始模糊,幻像層出,耳邊傳來了模糊嘈雜的聲音,像是在打架,又像是在私語,而後身子便輕飄起來,感覺身上有些冷。繼而,又感到了溫暖,一雙手摸向自己的額頭。感覺中像是回家了,老爹站在身邊,小外甥戴著灰太狼麵具逗自己開心……


    一口清水入喉,清甘無比,嶽平理鼻子一酸,“爹,我不出去了,聽你的話,在家裏老老實實過日子!”


    “晚了,拔刀入了江湖,恩怨就如影隨形,你躲得開嗎?”


    嶽平陽醒了過來,再次看見了麵前的“狼人”。


    那人抬手將“灰太狼”麵具摘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老臉。嶽平陽一見,不由“啊”了一聲,這人竟然是火頭道士!


    嶽平陽趕緊起身,要給他磕頭跪拜行大禮。


    這老道曾經想收自己當徒弟,反被自己戲弄了一把,氣哼哼地隱身了。當時以為他是個小肚雞腸的家夥,但事實證明不是。


    嶽平陽突然把以前的幾個片段串連了起來:在血子灣時,危急之中製服那隻巨大幻化黑虎的很像是火頭道士;在南小寺村外山洞中善意提醒自己恐怕也是他;就連幫著自己藏匿神鼎的恐怕也非他莫屬。如此大恩,值得跪謝!


    火頭道士一把攔住了嶽平陽,“好了,你失血過多,休息一下吧!”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沒什麽可謝!那羊精也被你打傷,見我過去,自知不敵,急匆匆走了!隻是另一幫人又追了過來,我這才帶你躲到了這裏!你能耐不大,闖禍不小,淨惹一些惹不起的人!”


    嶽平陽聽他的口氣也甚是忌憚,“怎麽,道長也怕他們?”


    “放屁!我怕他們什麽?隻是這幫人勢力太大,幹起事來肆無忌憚,會殃及池魚的!青鋒堂黑白兩道通吃,勢力之大,超乎想像,王虎就被他們弄殘了!五行觀上一任主持也被他們害了!”


    嶽平陽點點頭,“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你說呢?你得盡快找一個靠山,必須是很硬的靠山,否則小命不保!這些人能量太大,沒有什麽不敢幹!你能耐再大,也禁不起明槍暗箭!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有危險!”


    嶽平陽喝了幾口水,默然無語。(.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他們的勢力自己是見識過的,能把部隊的裝備弄出來,實力之大,用屁股都能想得清楚。


    靠山是誰?青紅算不算?看來還真得跟他們合作,否則,麻煩無窮!


    老道掏出一粒紅色丹藥,“先別想太多,趕緊吃下,補血益氣!”


    嶽平陽將丸子團來團去,又看了道士兩眼,“老道長,上次那事實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不過,您這次給藥是不是還有附帶條件?還是說清楚了好!”


    他很矛盾,也很猶豫。既怕這老道士再逼自己當他徒弟,又怕他再次被氣走。自己已經入了天霄派,另投師門於禮不合,也會傷商雨的心,從這個意義上說,絕對不能再拜他為師;但此人有恩於己,更想從他這裏學點東西,故不能貿然得罪!


    老道士擺擺手,“看你的身法修為,已然有了師傅,我是野路子,教不了你。眼下我也有一大堆麻煩事,還有重傷頑疾在身,也不能教你,萍水相逢,了個前緣罷了!”


    嶽平陽當下心安,將藥丸子送到嘴裏。丸藥入肚,立刻感到了肝經和督脈的運行異常,瞬間變得強壯有力起來。


    在祖師洞中,嶽平陽聽續命先生講過醫理:無論什麽藥,都不能治病。藥物所起到的作用,隻是提引體內元氣,死人吃再好的藥也是沒用的。


    嶽平陽隻是失血過多,但他體內靈氣充盈,有靈氣便會刺激骨髓的造血功能,再加上休息一陣,補充了水份,精神頭很快就恢複了過來,傷口也迅速凝結。


    看看手機,已然是清晨五點,外邊應該天光大亮了。環視四周,嶽平陽發現自己所處的房間很是老舊,牆壁烏黑,塵灰堆積,蛛網成片。


    高牆之上,留著四個棱形磚窗,中間裝著老式大葉排風扇,房屋一角上方還殘留著一把老式吊扇。身邊不遠處,是一座大型鍋爐,他和老道士就處於鍋爐房東北處角落裏。


    “這是一家破敗工廠?”嶽平陽問道。他自小跟著父親在工廠裏長大,對工廠的氣息很熟悉。


    “對,這是一家軍工廠,黃了。破產之後,軍工們鬧事,地方也不敢接,就這麽荒著。這裏地勢偏,又發生過幾起凶殺案,沒人來這裏。”


    道士環視四周,“這個鍋爐房裏有幾個橫死鬼,我設法超渡過一個,還有三個留在這裏,是遠近聞名的鬼屋!”


    嶽平陽點點頭,老道士所說不借,如果這裏不是凶地,這麽大一個廢棄鍋爐,就早被人砸鍋賣鐵了。


    看到了鍋爐,他又想到了那口神鼎,不由長歎一口氣。從羊妖嘴裏得知,那口黑碗應該叫巽鼎,但又被她當破爛貨隨手扔了。扔了也好,這樣反而更安全,沒人會注意到的。待體力好轉,必須趕過去尋找。


    這是一等一的寶貝啊,比什麽司母戊大方鼎牛奔多了,堪稱神器,無論如何不能丟了。


    火頭道士似乎猜到了嶽平理的心理,咳一聲,“我問你,那隻寶鼎在哪兒?”


    “什麽寶鼎?”嶽平陽沒想到火頭道士在這兒等著自己,不由自主地裝起了糊塗,瞪起大眼,滿臉無辜地看著老道士。連他自己都驚異於自己的賣萌水平。


    “你再想想!”老道士笑了笑。


    嶽平陽一瞬間暗罵了幾聲,這老王八蛋,剛才還說什麽“了個前緣”這會就打起鼎的主意來啦,無利不起早!他連連砸著腦袋,咣咣直響。說實話心疼,不說實話心愧,實在不好做決定。


    “好了好了,你慢慢想,我也不是來趁火打劫的,說不說在你,提醒不提醒在我!”


    聽這口氣,能推測出幫助自己藏匿神鼎的肯定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但聽他這麽一說,嶽平陽倒是放下心來。


    “我問你,‘鼎’是什麽意思?有什麽用途?”老道士換了個話題。


    “鼎原本就是用來煮東西的!”嶽平陽答道。


    道士哼了一下,連連搖頭歎笑,“你看‘鼎’字的古字作何形狀?”


    鼎的古代象形字就是一個支起來的火鍋狀,這對學過書法的嶽平陽來說並不是難事,但他一時不敢再說了,問道:“什麽形狀?”


    火頭道士憋了一口氣,“像鍋!”


    奶奶的,不還是用來煮東西的嗎?嶽平陽撇撇嘴,“高見,高見!”


    “你要知道,鍋不一定就是用來做飯的!”


    “對,也可以燒湯!”嶽平陽接著攪和。


    “自作聰明,怪不得你不成器!”火頭道士哼了一聲,“你看現在的衛星天線是什麽形狀?你看看雷達是什麽形狀?”


    此話一出,嶽平陽立刻愣了一下,知道這老道士話有深意,絕對不是開玩笑。沒錯,衛星天線和雷達差不多都是鍋形,但這些跟鼎有什麽關係?


    “你年紀輕輕,不學無術!”火頭道士看一眼嶽平陽,慢慢道,“你可知道大禹鑄鼎的故事?”


    這點曆史知識,嶽平陽還是知道的,傳說大禹帝曾鑄了九隻鼎,後來就傳到了周朝,《左傳》上就有武王滅商後“遷九鼎於雒邑”的記載,曆史文獻中多次提及到了這九隻鼎。秦昭襄王五十二年滅周,九鼎被遷入秦,途中有一鼎沉入泗水,其餘八鼎下落不明。


    “隻知道一點,具體情況不太清楚,請道長明示!”嶽平陽知道他不是講史,故而不敢再賣弄。


    “我再問你,鼎怎麽會成為國家或權力的代名詞?‘問鼎’僅僅是奪取政權的意思嗎?”


    嶽平陽幹脆搖頭。


    “九鼎隻所以能代表國家,是因為這九隻鼎上分別鑄有全國各地的山川和珍奇物產的圖形,因而被當作擁有九州全權的象征!”火頭道士沉吟道,“也就是說,鼎原來是當地圖用的!”


    道士的話有點東拉西扯,猛聽上去風馬牛不相及,但嶽平陽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想說:寶鼎之所以為寶,是因為鼎就像雷達那樣,能接收神奇信號,能變化出神奇事物,甚至記載著某種秘密,所以大禹才會問鼎決疑。


    “道長的意思是,鼎原本不是做飯用的,而是像現在的電視機或者電腦那樣,能顯示某種神奇圖像?”嶽平陽補充道。


    “對,就是這樣!”道士點點頭,“我懷疑,周朝得到的傳國之鼎不是真品,而是仿品。或者說,大禹鑄的那九鼎,本身也是仿品,實際上,那些鼎並非鑄就的,而是上古留下的神物!”


    道士的表達能力不夠,說得有些費勁。嶽平陽總結道:“您的意思,大禹王鑄鼎是有參照物的,參照物即是上古留下的寶鼎神器。但他沒有試驗成功,結果搞得不倫不類,史書上記載的九鼎,全是樣子貨,而真正的大禹九鼎,很有可能是我得到的那隻八卦鼎,對不對?”


    “對,對,對!”道士連連點頭,“就是這麽回事!此鼎之寶,不光是能煉丹藥,還很可能關係到人類的命運氣數!”


    嶽平陽很是信服,寶鼎的神奇他是親眼目睹過的,看來這火頭道士極不簡單,對神鼎寶器是有過一番研究的。


    “所以,你想想,如此寶器留在你手裏是否牢靠,你有沒有能力保護它。萬一這東西落在了邪惡處,後果不堪設想啊!我隻想將其妥善保管,等你度過天劫之後,再用它也不算遲,否則,隻怕步步遇坎,保命都不能,哪有心思再修道法?”


    嶽平陽沉默良久,“好,道長,我相信你!”於是便將巽鼎得到的經過以及如何遮掩鼎身神光寶氣,又如何被羊妖拋擲荒野細說一遍。


    火頭道士聽完,一拍大腿,“好了,我即刻去尋找,你暫留此處好好休養。十二時辰內不得動用靈氣!”說完,即縱身飛出。


    嶽平陽一時無語,心中五味雜陳,既有慷慨除私的高尚感,也有摘心切肝的痛楚感,還有一絲拂之不去的懊悔感,老道士的眼神中分明流露出貪婪與興奮,這與剛才的冠冕堂皇的長者形象相去甚遠。


    但轉念一想,又覺釋然:這種寶器,看一眼都是福份啊!火頭道士的心情可以理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擔心就是庸人自擾了!更何況,自已這條命還是他救的!


    又喝了半瓶水,嶽平陽開始靜坐行功,恢複體力。睜開眼時,隔窗看見外邊天色暗淡下來,看看表,晚上十點,才知道自已竟然打坐了近二十個小時。


    十七八個小時,時間不算短,為什麽老道還沒有回來?一股不祥感掠過,是神鼎出了問題還是老道出了意外?


    他一躍而起,長長吐了一口氣。恰在此時,他竟然聽到了一陣異常響動,聲音是從鍋爐內部傳來的。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了汽車製動聲。有幾人走了過來,其中有人惡狠狠道:鍋爐房。


    啥意思,青鋒堂的人又追來了?


    嶽平陽長出口氣,拳頭捏得哢吧響,冷哼一聲:這次,絕不手軟,一個都不放過,全部,弄死,弄死他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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