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平陽受過特種訓練,盡管複員了兩年,但依然保持了應急戰備狀態下的睡眠習慣,稍有風吹草動,都會警醒。再加上他體內精氣充沛,很快就恢複了精力。


    葫蘆的燈光,暗淡了許多,洞中昏黃一片,氣氛詭異。


    自從他上過廁所之後,已然斷定祖師洞中不比普通山洞,更似一處異境。


    南商雨也說過,這裏曾經困死過十幾個高手,保不準陰魂不散,出來作祟。


    這哭聲雖不淒厲,卻充滿幽怨,會不會有另一隻女鬼現身將南商雨攝去?


    哭聲是從洞中拐角盡頭處傳來的。嶽平陽屏了呼息走過去,卻見南商雨蹲伏在那裏哽咽抽泣。


    南商雨似乎是在夢中哭泣,發覺嶽平陽走了過來,急忙起身,用袖子抹了把臉,忙將手中一紙東西藏到背後。


    盡管她動作迅速,嶽平陽還是借著手電光看清了。她手中是一張褪了色的彩色照片,照片上像是個清秀的小姑娘,看模樣應是她小時候的。


    嶽平陽明白了,夜深人靜,寂靜山洞,她在懷念過去,傷感現在!此刻,他一陣心酸,無法想像,當她孤身一人時,該有多少次這樣的暗自垂淚!


    “休息一下吧!我給你站崗!”


    “不用了!”南商雨扶扶墨鏡,看他一眼。


    嶽平陽注意到,她眼部的皺紋開始向外擴散,整個人看上去又老了幾歲。


    “女鬼頭部的封印,已經完全解除,她又吸食了人的精氣,功力正在恢複,她恢複得越快,我老得就越快,到最後,她會變成我的模樣,我也會變成她生前的像貌。”


    “師傅放心,我會把她弄得魂飛魄散,還你一個自由之身!”


    “別叫我師傅,我真覺得自己老了!”南商雨咬咬牙:“你的手機能照相嗎?給我拍一張!”


    嶽平陽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南商雨拿過來看了看:“嶽平陽,當你功夫練成之後,如果看我已然醜陋不堪,一定要給我個痛快!這是請求,也是命令!記住沒?”


    嶽平陽點點頭,含混其語道:“我體內有天心離火和飛龍掌血,一定能讓你如願!”


    南商雨歎口氣:“這也恰恰是我最擔心的。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緊張!”


    “為什麽?”


    “你身上有天心離火和萬年飛龍掌血精氣,就像藏著一龍一虎。雖然威力巨大,但也危險重重。練功過程中,稍有偏差,便可能走火入魔!我練的是女丹功,是坤道入手法,對男丹的修煉,一知半解,並無經驗!”


    “應該是大同小異吧?”嶽平陽帶有勸慰地問道。


    “很不相同,特別是在起手築基階段!男屬陽,女屬陰;男以腰為腎,女以血為腎;男命在氣穴中,女命在**中;男氣難伏,女氣易伏。這些,都是不同之處,具體火候怎麽把握,我隻能旁敲側擊,更加微妙的東西還需要你自己領悟!”


    嶽平陽精神恢複,好勝心激發出來:“我命由我不由天,大不了一死,怕球!”


    南商雨也跟著冒粗話:“對,怕個球!你休息過來沒有?”


    “好了!”


    “開始!”


    第一步,是打坐入靜。


    南商雨示範講解。練習靜功以坐姿為主,坐姿最好采用雙盤式坐法。屁股下要墊鋪團,務必使身體微微前傾,身體後仰則會阻礙氣機流行。舌頭翹起頂上齶。脊柱要直。下頜微微回收。


    嶽平陽腿硬,根本雙盤不了,隻有單盤。


    調整坐姿後,便要入靜。


    一般人打坐,都要守竅,氣守下丹田。


    南商雨再三叮囑,萬萬不可守下丹田。


    因為他體內有天心離火和萬年飛龍掌血精氣。按照中醫原理,火氣下降,水氣上升,才能水火既濟,互相滋養。而嶽平陽身上的火氣太盛,水火難調,一旦沉入下丹田,便會耗盡水氣,瘀結不散,造成下體僵硬麻木。


    嶽平陽這才明白了不能氣沉下丹田的原理。


    南商雨為了慎重起見,為嶽平陽把了把脈,指示他守“祖竅”。


    “祖竅”一說,眾說紛紜,有的說在氣海,有的說在中宮,有的說在鼻尖前三寸,南商雨這次卻讓他意守在頭頂上方三寸處。


    南商雨進一步解釋道:“從脈象來看,你的督脈已然打通一半,此時正在後背夾脊穴處衝撞,衝開夾脊、玉枕兩處穴後,就會直透百會,下降至任脈。”


    嶽平陽大喜:“這麽說,任督二脈很快就能打通了?”


    南商雨搖搖頭:“沒那麽樂觀。氣息上至頭頂,最易出偏差。通督之後,任脈的打通更為艱難。一步有一步征兆,一步有一步的氣象,你要仔細體悟,及時告訴我身體反映。萬一遇有奇怪景像,萬萬不可驚慌,隻需靜靜守住頭頂上方即可!”


    南商雨又講一通,這才讓嶽平陽守竅入靜。


    嶽平陽素有臨危不懼的膽力,險境之中偶爾求靜還做得到,但要在靜中求靜,卻無能為力。思索紛飛,先是激動興奮而後是浮想聯翩,各種情緒綿延如山,鼓蕩如海。半個小時過去,別說守竅,連魂都沒有守住。腰酸腿疼,脖梗僵硬,渾身不自在。


    嶽平陽沒有想到,人想靜下來竟是如此之難。


    南商雨安慰道:“這也是好事,你以前時時散亂,所以心處於散亂之中而不知。這就像一杯渾水,看不見泥沙,能看見泥沙,證明水在澄清。知道自己不靜,本身就是靜的開始了!”


    而後,她教嶽平陽數數,從一數到十,再從十數到一,循環往複,如果中途忘失,再從頭數起。


    嶽平陽數了很多遍,沒有一遍數完整的,心裏更加著急。


    南商雨再教他數呼息,隻數出息,數法如同數數。照樣不行!


    折騰五六個小時,一點作用不起。


    兩人喝了幾口水,一問一答閑扯了半天之後,南商雨再教他用耳根圓通法,專注地聽自己的呼息和心跳,嶽平陽卻越聽越煩,渾身躁熱!


    南商雨隻得停手,這家夥有點不好**!


    嶽平陽看看手機,自睡覺起來,已經折騰了一天多的時間了。


    南商雨講得口幹舌燥,嶽平陽急得嗓子冒煙,但誰也不敢大口喝水,廁所不開,喝水比喝尿還難受!


    南商雨問嶽平陽:“你平時失眠時怎麽對付?”


    嶽平陽搖頭:“從沒失過!”


    南商雨又問:“你一般怎麽平息心情?”


    嶽平陽說:“要麽大喊一通,要麽幹一架!”


    南商雨站起來,擺好姿式:“來,我們打一架!”


    嶽平陽還要推托,沒成想南商一腳踹了過來,嶽平陽隻有還手,他由假打到真打,熱汗淋漓。


    “痛快了吧?”南商雨問。


    嶽平陽搖搖頭,他有點鬱悶:自己累得滿頭大汗,南商雨卻麵不改色。


    “休息一下,開始打坐!”


    嶽平陽上坐,沒一刻鍾,便寂然不動了。


    南商雨以為嶽平陽入靜了,待仔細觀察,發現他嘴唇不時蠕動,嘴角還溢出一粒口水,飛起一腳,將嶽平陽踹到地上,厲聲喝道:“廢物,誰讓你睡覺了!”


    嶽平陽確實睡了。坐著睜眼睡覺,也是在部隊練出的“硬功”。政治教育太過枯燥,他就打瞌睡,被排長批過幾次後,就苦練睜眼端坐的睡功,反倒經常受表揚。


    南商雨當頭一喝,嶽平陽打了個機靈。


    這一喝,讓他想到自小教寫書法的老先生,自己剛寫字時要麽如坐針氈,要麽如趴被窩,經常挨訓。


    回憶帶著淋漓的墨氣,如筆尖毫鋒迎麵一點。


    嶽平陽舉頭觀望,將目光盯在孔聖人畫像的頭頂上。作畫之人才氣橫益,筆力勁絕,竟在孔子頭頂儒巾之上麵了幾根散亂發絲,猶如遊龍盤旋。


    嶽平陽將目光凝結在這發絲之上,一時間眼中空曠,心中空靈,雜念俱拋,呆如木雞。


    南商雨沒想到,嶽平陽竟然站立著進入了境界。


    她輕聲說道:“就是這個感覺,順其自然,勿助勿忘,氣息綿綿若存,心懷吞吐萬物,來不阻止,去不挽留,把心當作鏡子一般!”


    心思念頭就是這麽怪,你想推它它不去,你想迎它反而不來了!


    嶽平陽聽到了陣陣蟬鳴之聲,遠近悠揚,將自己包圍起來。蟬聲之後,他聽到血液流動聲。


    一股熱流猶如火箭發射,自後背兩肩下沿著脊柱直衝腦海,身中巨浪推山,腦海打開,海水四溢,碧波萬傾,眼前空茫茫一片。


    此刻,嶽平陽麵帶微笑,神色安祥,身體筆直,微向前傾,兩手自然結環於小腹前,頸挺、肩平、臂垂、衣展,雙眼似閉還睜,喉結節慢慢蠕動著――這是初步打通任督二脈初步現象,清涼甘露已經降至十二重樓(喉管)。


    這是入定的表現!


    南商雨無論如何沒想到,嶽平陽不但入了靜,而且還入了定。


    由靜入定,是質的飛躍。無數僧道修行一輩子,終身也難有幾次定中境界!


    嶽平陽不但入定快,而且異常深沉,已然開始吸收靈氣。最可奇異處,嶽平陽的腳後根慢慢飄浮而起,隻有腳尖輕輕觸地。


    頭上小葫蘆的光芒越來越強,光色明亮卻又異常柔和。


    南商雨此刻既興奮又緊張,此時正是緊要關頭,任何一點動靜都會變成負麵信號被他吸收進去。


    嶽平陽已然離地半尺,周身上下發出一圈細微毫光,氣機遊走全身,衣服飄然如翅。


    南商雨摘下墨鏡,眼光由緊張嚴肅變成了讚歎忌羨,甚至化成了一縷邪思妄想。


    恰在此時,頭頂大葫蘆突然傳來一陣奇異聲音,聲音泠然如磬。


    南商雨心裏一驚,磬聲乃是開定之物,入定之人凡聞磬聲,就會出定醒來!太可惜了!


    嶽平陽睜開眼,身子慢慢落下,稍微遲疑一下,方才返過神來,麵透微笑,揮掌一擊。


    對麵堅硬石壁之上,像豆腐一樣嘩嘩掉下碎渣,牆上赫然留下了半個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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