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的坐在地上,經過之前的驚嚇,身體已經動彈不得絲毫。徐浩拿著骨灰壇站在我麵前,四周的環境黑的隻能模糊看見他的身形,我的鼻子裏充斥著地下室發酵過的黴味,屋子裏安靜的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樣。


    徐浩每說一句話,我都能清晰的聽到他舌頭卷起在放在唇盤上的撞擊聲,有時聽到他腳微微移動與地麵灰塵的摩擦聲。


    眼下這情況,倒像是我的膽子比徐浩的膽子小了許多。這家夥平日裏膽子小的有些誇張,可在這樣令人毛骨茸然的環境裏,他抱著一個骨灰壇,說話時竟沒表露出絲毫的恐懼。


    徐浩將骨灰壇放在了我的麵前,雙手合十,重重的鞠了個躬。他走到我麵前微微低下頭說:“楊明是個固執的孩子,他一直堅信他父親能看到他所做的一切。”


    徐浩說,其實楊明在他父親死之前,學習並不是很好。而且不僅學習不好,人也非常的淘氣。他常常幹了許多他父親認為丟臉的事情,和同學打架,欺負女同學,甚至偷竊。


    在楊明讀小學那段時間裏,楊明的家也算是窮的徹底。楊明很固執很自傲,常常因為看到別的同學有零花錢而他自己沒有,便回家去跟父親無理取鬧。


    他父親最疼他,從來舍不得打。本來家裏收入就少的可憐,卻為了自己的孩子能像別人的孩子一樣有零花錢,而更加賣命的幹活。殊不知,有零花錢,對這些山裏的家庭來說是多麽的困難。


    有些家庭富裕一些,孩子可能有零花錢。但他們的零花錢並不多,每天有一毛兩毛錢在手上,便能成為孩子中間最富有的人了。大多數的孩子是從來不會有零花錢的,有的孩子甚至於都不知道錢長什麽樣。


    作為山裏人,窮。有零花錢的孩子,許多人也不舍得花掉,大多數孩子都比較懂事,即使有零花錢也是存起來不亂花。可山裏最富有的家庭,孩子一天也最多拿個兩毛錢的零花錢。這要是存,能存多少錢?


    楊明作為窮孩子中間比較窮的一個,從小被父母慣壞了,他剛開始並不懂事。每當父母說自己的家裏窮,跟別的家庭無法比的時候,楊明就反駁說富人家的孩子也是人,跟他沒什麽兩樣。


    所以,即便作為窮人家的孩子,楊明也一點不知道體會父母的艱苦。在學校他是霸王,什麽都要做第一,也許是因為愛慕虛榮,他見不得別人的生活比自己好。


    他的所做作為,對於楊明這樣一個家庭來說,是一個極重的負擔。為了孩子,楊明的父親放下了賺不了幾個錢的農活,跑去外省打工。


    可他沒什麽文化,連路牌都不認識,初開始去給別人掃個地,也勉強賺了一兩個錢,但這些錢哪裏夠。家裏沒了一個男人的支撐,糧食什麽的隻能靠買,花銷也大了許多。


    作為一個山裏的粗人,掃地是他能做的最有水平的工作,除此之外他一無所長。沒辦法,又想讓孩子好好上學,又想養活一家人,隻能去賣苦力。


    楊明的父親不得已選擇了去背礦,不要命的背。工資非常的低,但比他掃地打掃衛生要強上許多。楊明的父親也幹的很起勁,巨大的體力勞動漸漸的在腐蝕著他的身體。


    可楊明不知道這些,他要什麽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父親也必須給他摘下來。那些年,隨著山裏人漸漸都有些開放了,人們也稍稍的解決了溫飽問題,少數人還富有了起來。


    當然,這也意味著生活水平越來越高。而孩子們的零花錢,也必將變得越來越多。少數富有家庭的孩子,即使是在山村,也能拿到稍微可觀一些的零花錢。


    楊明眼見其餘的孩子零花錢越來越高,非逼著自己的父母給自己一樣的標準。但他不知道啊,他父親可都是在放血啊。為了孩子,楊明的父親隻得更加賣命。


    楊明的父親隻知道一個理,要讓孩子離開大山,自己就必須拚了老命。這往後,楊明的父親不得不進了礦洞。在礦山,當然是進礦洞拿錢更高。


    但誰都知道,進礦洞就必須頂著生命的危險。楊明的父親什麽也顧不上了,都是為了孩子,他覺得自己那條老命完完全全可以丟在一邊。隻要孩子走出了大山,他這一輩子便再也沒有了遺憾。


    帶著對金錢的渴望,帶著對孩子未來的憧憬,帶著一種毫無畏懼之情,楊明的老爸走進了礦洞裏麵。可誰也沒想到,悲劇竟然發生的如此之快。


    楊明老爸死的時候,他特意的往自己的背簍裏裝了更多的煤礦。因為進礦洞裏有更高的價錢,而進礦洞是件艱難的事情,他希望自己每次進礦洞能多一些回報。


    由於背簍裏的煤礦比往常的重,本該早早走出礦洞的他,偏偏因為沉重的背簍而走的很慢,慢到事故發生時他來不及反應。垮塌下來的煤礦將他整個人都掩埋了起來,他腦子裏依舊想著自己今天的勞動或許就可以比上在礦洞外好幾天的勞動了。


    這也意味著,他今天一天的勞動,或許就能換回家庭裏麵好幾天的開支。煤礦垮塌時,楊明的父親並沒有丟下自己的背簍。其實,礦洞垮塌並沒有那麽的迅速,中間經曆的好一段時間。


    隨著頭頂的煤礦不斷的掉落下來,楊明的父親其實也意識到了礦洞在垮塌。但他一直認為,自己能夠背著背簍成功的走出礦洞,到時候這背礦的錢他就能賺著了。


    他沒有想到,這一背礦就這麽要了他的命。當他意識到自己處境已經無比的危險時,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垮塌下來的隨時和煤礦,漸漸的將他淹沒。


    他在徹底的失去呼吸時,腦子裏隻閃過了一個念頭,自己的死應該能換來不少的賠償吧,到時候孩子母親和孩子都可以過上好生活了,孩子能夠安穩的考上大學了。


    帶著心酸的眼淚,帶著絕望他終於失去了最後的呼吸。


    徐浩說到這裏,輕輕的摸了摸我麵前的骨灰壇說:“這些,就是楊明的父親直接植入我大腦的記憶,這些場景就像是畫麵一樣。”


    “那場麵,一定很悲慘吧。”我順著徐浩的話,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將手輕輕的搭在了骨灰壇上。這一刻,我心裏也不再害怕了,反而有一種被感動觸發的力量。


    但我心裏,實際上卻被悲涼所充斥。徐浩所說的一切,的確在我的腦海中形成了一個畫麵,我心裏卻涼成了一片,比地下室裏的溫度還低。


    徐浩點了點頭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在這之後也還有一段記憶,是關於楊明父親死之後的事情。”


    “什麽事情?”


    徐浩說:“楊明的父親死之後,其實也是沒有意識的,但有一天,他突然恢複了意識,並且見著的第一個人,就是楊明。”


    “什麽?”在黑暗的地下室裏,我猛然的睜大了眼睛,透過幽暗的空氣,我看到徐浩臉的輪廓似乎也充斥著不解。


    徐浩說:“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恢複意識之後,便被帶到了地下室。常常在早上,他就看到楊明出現在地下室樓梯口的身影。”


    徐浩說,楊明父親記憶裏,到了地下室之後,所有的記憶都是一片昏天暗地的場景。他每天準時的看到楊明出現在地下室的樓梯口,都是在早上六點鍾左右。


    他聽過楊明的禱告,似乎是在說,他對不起自己的父親,並且決心完成父親的願望。他說一定不會讓自己的父親失望,想讓自己的父親在學校裏目睹他的成長。


    楊明的父親聽的真切,每天都默默的守護在這地下室裏。雖然他無法跟自己的兒子交流,他什麽也做不了,但就這樣看著自己的兒子,他心裏就踏實了。


    好景不長,某一天,楊明再一次早早的跑進了校園,出現在了樓梯口。爾後,樓底下出現了一個喊聲,似乎在喊:“楊明,你母親發生礦難了。”


    楊明聽到了這聲音,不要命的從二樓的階梯教室跑了下來,飛速的跑出了校園。此後,楊明的父親便再也沒有見過楊明。他很擔心自己的兒子,於是向人求助,每個人都把他當成惡鬼,說地下室鬧鬼,就再也沒人敢來地下室了。


    我舉起了手,示意徐浩不要再說下去了。隨意的收回了貼在骨灰壇上麵的手,我說:“現在什麽都不重要了,咱們還盡快找到楊明的屍體吧。”


    “嗯。”徐浩重重的點了點頭說:“我已經告訴了他他兒子已經死掉的事,咱們爭取明天早上找到他兒子的屍體。”


    我點了點頭,扶著牆壁站了起來。看了看幽暗的地下室,我再沒有了一點害怕的感覺。我拍了拍徐浩的肩膀說:“可是,我還是很奇怪,為什麽我看不到他。”


    徐浩說:“據他自己說,他恢複意識的方式很特殊,而且,他說他自己感覺自己並不完整,像是一些靈魂碎片。隻是勉強有意識,靈魂能量無比的弱。”


    “靈魂碎片?”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趕緊反問。


    徐浩說:“對,就是靈魂碎片,他說自己的靈魂好像是被人一片片的切碎了,再捏合在一起的。而且,他靈魂許多部位都已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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