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


    好快的身形!


    易雲飛反射般彈起,青颺劍瞬間出鞘,一泓寒光蓄勢欲。


    誰知沈默比她動作更快,長劍已然粘住青颺劍劍身:“你不能……你快走!”語音極低,卻透出從未有過的急切。


    還未容得易雲飛答話,陰森的聲音再度響起,卻是來自與剛才完全相反的方向:“沈默,你別白費心思了。”


    話音未落,另一個方向立即接口道:“有人花了大價錢要帶這美人兒回去。”


    “她,可比你這條命金貴得多。”三句話,來自三個不同的方位,不僅聲音節奏毫無二致,連語氣抑揚都銜接得天衣無縫,好似出自同一個人之口。


    沈默沒有再說話,擎劍靜立呼吸勻長,仿若入定了一般。隻是暗自緊握易雲飛的手腕,下意識帶向自己身邊。


    殺氣環伺,二人各自持劍背向而立,沉靜得能夠聽見彼此呼吸心跳。


    月亮,悄悄從雲層中探出,將混沌的萬物劃分出明暗。


    借著月光,易雲飛終於看清,將己方團團圍住的,竟是五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中年男載,均是身著深紫色華麗勁裝,連配飾帶都毫無二致,眼角眉梢的狠戾淫浪之色更是同出一轍。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兵器。


    雙股劍,九環銅背刀,流星錘,镔鐵棍,鐵鎖雙盾。這五樣風格迥異的兵器,被五個外貌身形完全相同的人執在手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五殿閻千’。殺手。”沈默恢複一貫的冰冷腔調,鄙夷地解說道,“隻要給錢,什麽都肯幹。”


    這“五殿閻千”本是一胞所生的五個兄弟。父親是位鏢師,自幼指點他們些槍棒拳腳。八歲那年,一位高人見他們五個天生心意相通,說話做事竟好似一人般默契,深以為奇,當下各自教授他們一門兵器,這五種兵器互相配合互補長短,其中任意一人攻守,都俱有五倍的威力。憑借這種天賦,五人年少時即連敗多名好手揚名立萬,十幾年來更是縱橫大漠所向披靡。這兄弟五個都是喜財好色之徒,便做起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買賣,死在他們手中的,既有高手猛士,也有老幼婦孺,因此獲得“五殿閻千”的綽號。


    聽到沈默不加掩飾的譏諷,“五殿閻千”竟齊齊爆出一陣放肆的大笑。


    使雙盾大聲道:“沈默,我們兄弟手中死人無數。”持劍立即接口道:“你,絕對算是最有趣的那個。”


    “恐怕愧不敢當。”沈默冷冷一笑,毫無預兆地揮劍出手,但見一練銀光直刺使棍的膻中**。使棍見狀急忙格擋。誰知沈默此招卻是虛勢,劍尖在棍上一點,身形借反彈力上躍,恰恰避開身後的雙劍齊斬,借著落勢單腳踢出,正中持劍左肩,落地未穩之際,忽聞身後風響,頭也不回地反手一搪,正砸向後心的流星錘應聲被劍氣蕩開。雖獨力迎戰三個一流好手,沈默在幾起幾落之間,猶自將對手罩於萬點寒濤下。


    相比之下,易雲飛這邊情形更加輕鬆一些。使刀一開始欺負她嬌弱,招式大開大合一味猛攻,三個照麵便被青颺劍削去了刀頭,若不是鐵鎖雙盾及時補擋過來,早被廢掉一條手臂。二位閻千見此情狀,不敢再硬碰。使刀隻挺著大半截段刃,在兩麵活動盾牌的掩護下,進退騷擾尋隙偷襲。隻是如此一來,易雲飛雖占盡上風,一時半刻間卻也難以取勝。


    易雲飛心知,沈默實力雖然驚人,但現下內力早已損去多半,加之舊傷未愈,體內還有醍醐瘴殘毒未清,是絕對耗不起的。眼見他雖未露出疲憊之態,臉色卻是越來越蒼白,易雲飛不由得暗暗心急,窄劍招式也愈急促起來,恨不得馬上把眼前兩人撂倒。


    又過了二三十回合,“五殿閻千”雖呈敗相,卻仍憑借彼此的精妙配合支撐著。沈默的額頭卻已逐漸沁出汗珠。


    易雲飛忽然以雷霆之勢連出數劍,奮力逼開斷刀與雙盾,猛然向斜刺裏一躍,窄劍輕抖甩出一串令人眼花繚亂的劍花,待到她足尖落地之時,雙股劍鏘然折斷,流星錘鎖鏈也被絞成數截。


    執錘眼中的驚訝還不及褪去,卻又見寒濤一點,整個人已是轟然倒地,頸間隱約現出一道淡淡的紅線。


    沈默收劍當胸,正要和易雲飛合為一處,卻突然神色大變,如狂一般欺身疾進。隻見一道白光在空中劃成優美弧線,伴著連聲悶響,四位閻千都已倒地氣絕。沈默以劍拄地微微喘息著,左胸處一片殷紅的陰影,快速浸漫開來。


    易雲飛才待上前探問,驀地目光一凜,橫劍冷聲道:“這位朋友,既然來了,不現身打個招呼麽?”


    清脆的鼓掌聲響起,茂密蓬草間現出一個悠然灑脫的身影。他緩緩踱到二人麵前,朗聲笑道:“精彩!真是精彩!沈兄,一別數月,你的劍法似乎又精進不少,小弟深感欽佩!”


    望著這張笑容生動的俊朗麵孔,易雲飛玩味地揚了揚嘴角,劍訣非但沒有撤去,反而更多了幾分警戒。


    有一種人,就像霧林深處那些豔麗芬芳的蘑菇一般,滋味越鮮美,毒性也就越猛烈。


    譬如,眼前這位。


    盡管微笑燦爛如朝陽,易雲飛還是感到,他身上有種難以言喻的東西,喚起了自己心底最深沉的寒意。


    沈默不知何時坐到了地上,把長劍隨手丟在一邊,正旁若無人地寬衣療傷。待到將傷口包紮妥當,他才一邊穿衣一邊淡淡說道:“‘五殿閻千’很不便宜吧?”


    “確實夠貴。不過東家不是我,這錢到底也不用我出。”來人笑得隨意而愉快,仿佛正在討論宵夜菜單一般,“一分錢一分貨啊,現在看來,他們倒還物有所值。……而且我相信,憑沈兄你的實力,絕對能讓我剩下這筆銀載。”


    說罷,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向易雲飛拱手一揖,歉聲笑道:“姑娘,在下名叫向寬。我們兄弟兩個太久不見,方才淨顧著說話,不意冷落了姑娘,實在失禮!還請姑娘不要見怪,在下向你賠罪了。”


    “兄弟?”易雲飛確信自己聽錯了。


    “沒錯!兄弟。難道沈兄竟沒跟姑娘提過嗎?”向寬一臉驚奇道,“我爹爹就是沈兄的師父,我們二人,正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沈默提劍起身,冷冷打斷道:“除了敘舊,還有別的事麽?”


    “敘舊?不,我想沈兄你誤會了。”向寬笑得恭敬而溫和,“今天,小弟是來訣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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