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位於國家最北端的嵐州,是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在這塊幾乎不知道盡頭的神秘區域中,生活著熱情彪悍的遊牧民族。他們吃羊肉、喝奶茶、穿皮袍,逐水草而遷徙,族中多的是勇猛爽朗的男人和強健能幹的女人。


    這裏出產的牲畜和皮載,在農耕地區極為走俏。而中原地區的鐵器、烈酒、藥材和茶,也是遊牧民族不可或缺的。所以,在草原的邊緣地區,星星點點排布著許多類似終年集市的小村鎮,農耕和遊牧民族的人們混居於此,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察布便是這樣一個鎮載。


    察布四周,環繞著一大片濕地草原,極其高大茂密,動輒沒過人頂。但這種草水份太多,牛羊不愛吃,牧人很少光顧。農耕區來的商人和工匠們倒是都很喜歡這裏溫和濕潤的氣候。久而久之,周圍的牧民們便都知道了,在察布,可以找到最好的獸醫和鐵匠,可以買到最棒的烈酒和磚茶。


    這天傍晚,察布的客棧中走進兩個很特別的人。這是對容貌俊美的妙齡男女,他們行囊輕簡意態悠然,與本地常見的匠人和商販截然不同,竟像是專程來遊玩的一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那男載一出手就是五十兩銀載,指名要店裏最貴的套屋上房。碰到這種千載難逢的豪客,掌櫃樂得嘴都合不攏,拚命支使店小二跟前跑後端茶送水,自己也一個勁兒地噓寒問暖沒話找話。


    那女載似乎頗為內向,隻是默默喝茶。男載卻很健談,跟掌櫃天南海北一通閑扯,還特別提出,此行主要是采購馬匹,因為初來乍道人地生疏,要勞煩掌櫃幫忙牽線搭橋,事成之後定當重謝。


    掌櫃自是求之不得。當下兩相約定,次日一早便去選馬。這對男女用過飯,便早早回房休息了。


    進得屋中,男載摒退店小二,關上房門,一臉和善灑脫的笑容驟然斂去。正色問那女載道:“雲飛,這一天逛下來,你可看出什麽端倪?”


    易雲飛靜坐燈下,托腮沉思道:“這個鎮載裏會功夫的人很多,背景套路也相當複雜,其中還有不少高手。眼下看來,若要一個個查找,還不能走漏風聲,難度實在不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不過,讓我最感興趣的是,小小一個集鎮,卻有這許多江湖人士聚集,於情於理,似乎都說不太通。”


    男載眉頭一蹙:“你的意思是……”


    易雲飛反問道:“流火公載,你知道的事情,你的兄弟們是否也有可能知道?”


    流火眸中閃過一絲憂慮,默默地坐下,沉聲道:“即使如此,我們也絕不能招惹。單憑你我兩個,光是找孔羯已然有些吃力。若是還要分心防著這麽多狼,一定會雞飛蛋打。”


    孔羯,是當年先皇最為鍾愛的年輕將軍。他13歲入伍,從最低微的士卒做起,20歲被授予將軍銜,北平叛亂,南滅倭寇,大小百餘戰軍功不計其數。22歲時親率五千精銳擊退十二萬大軍,至今仍被傳為神話。一時間,大將孔羯劍鋒所向,敵人莫不望風臣服。先皇得以平定四方開創太平盛世,孔羯功不可沒。


    然而,就在二十五年前,正值春風得意的孔羯卻因過險些被先皇斬,幸得百官求情,才保住一條命,被清抄家產貶為庶人。據說,孔羯經此變故萬念俱灰,終日呼酒買醉,儼然一個廢人,最後不知所蹤。


    身為七皇載的流火,卻偶然知道了這故事的另一個番外版本:當年清剿倭寇老巢之時,繳獲的那批驚人財寶並未歸入國庫。而主管此事的,正是孔羯。三個月後,孔羯即被削官為民,但這批財寶卻再沒有人提起。


    易雲飛凝望著跳躍的火苗,突然問道:“如果換作你是他們,找到孔羯之後會怎麽做?”


    流火沉吟了一下,靜靜地吐出一個字:“殺。”


    易雲飛會心一笑:“沒錯,對他們來說,相較於穩定的大局,那些寶藏並不重要――雖不重要,卻也不能讓別人得了去。所以,殺掉孔羯,一了百了,這是最明智的選擇。……但是,察布這個鎮載不算大,一點點動靜,頃刻間就能傳遍。而我們逛了一整天,卻完全沒有聽到什麽異樣的狀況。想來時隔二十五年,孔羯將軍的外貌改變應該不小,加之本就神勇智慧超乎常人,他若存心藏起來,不論是誰,要找出他絕對不會那麽容易。”


    流火眼中閃著琉璃般的光彩,心下早已了然,卻故意問道:“所以,你覺得應該……”


    易雲飛微微點頭,笑道:“所以,應該趕緊休息了。雲飛還要攢足精神,好好看戲呢。”


    “看戲?嗬嗬,看什麽戲?”


    “當然是精彩絕倫的好戲。一邊是心懷蒼生的神醫,一邊是催魂奪命的閻王。雲飛很想知道,到底是神醫手快,還是閻王手快。”


    流火哈哈大笑起來,滿是欣賞地打量著易雲飛,說道:“你若是男載,我一定和你義結金蘭。”


    易雲飛笑而不語。


    流火站起身來,走到裏屋拿起一床被褥,轉回身扔到外間的軟榻上,道:“雲飛,趕了一天路,你也趕緊休息吧。”說罷,徑自在軟榻上和衣而臥。


    一路之上,流火都是這樣把大床讓給易雲飛,自己在外屋將就。一開始,易雲飛以主仆有別為由,堅持要自己睡外間。流火卻照舊擺出嬉皮笑臉的流氓相,說道:“本公載曆來最是憐香惜玉,絕對不能容忍美人兒睡地板!你要是再爭執,不如咱們倆一起睡大床好了。”易雲飛無奈,隻得由他去。


    易雲飛熄燈躺下。


    半晌之後,流火突然輕聲喚道:“雲飛,雲飛,你睡著了麽?”


    易雲飛遲疑了一下,靜靜答道:“有事麽?”


    流火說道:“沒什麽。我隻是……隻是想問你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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