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念如和莫玄衣啟程趕往開封,不管齊聚還是正在趕往南京城的千萬江湖人士又統向北進,共赴鳳陽去尋那個身負無盡寶藏的“大梁公子”。當然,此一路上,他們也非是無話可談。


    謝家大小雙燕的熱度還未消去,現又多了一個江湖傳奇人物軼事。不,不能稱軼事,該為醜事,足已擊毀一切傳奇的醜事。


    自古以來,雖無多少人做到,大庇江湖人士皆以迫人為恥。人人追求瀟灑,所以也就十分瞧不上那些不管因利因色去強迫別人的家夥。當然,當這樣的強迫出現在一個被人尊為武林楷模的傳奇人物身上時,樂於瞧不上別人的家夥們也就愈發感興趣了。再加這樣的強迫還伴有數條人命,一時間,江湖的傳奇人物慕容柯也就一轉而成江湖笑柄,人人皆可嗤之以鼻的笑柄。


    百年來,鳳陽的慕容世家也就隻出現過一個聞名天下的人物,可就單憑這人,鳳陽慕容家就一直占著江湖十大世家的席位。原因無他,隻因慕容柯的聲名太大,所施恩義也太多。大家非是有懼現在的慕容家,不過拉不下臉,讓自己成為江湖的眾矢之的。當然,有此百年底蘊,也非普通江湖勢力所能挑戰的。


    那麽,百年前的慕容柯,又是個怎樣的人呢?


    楊念如曾說,百年江湖,不過出了一個淩禦風。一個月前的淩禦風確也擁有成為江湖楷模的潛力,隻要他將“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兩句話融進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他也就能轉身而成百年前的慕容柯,讓天下江湖共尊為主。


    百年前,慕容柯是人人敬佩的人物,不僅武藝高強,還為人和善處事公正。他曾是將俠武仁義融合最完美的人。解決紛爭,他不認人也不認勢,單認一個理字。麵對苦難,他也不分貴和賤,隻以仁字來平等相待。他曾懲處不義,用相交數年的好朋友的性命。和“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梟雄不同,慕容柯傾其一生也隻欲做個仁俠,所以他常說的那句話是——寧教天下人負我,不教我負天下人。


    許是人人皆被慕容柯自身的道德品質所打動,在他身處年代,便是那些專喜傳人是非毀人名聲的無賴宵小也不會傳他半句不是。他站上了一個道德的至高之點,自是處處受人敬仰聽人傳頌。


    當他功成名就時,他也迎來了那個將與自己共伴一生的女人。


    那時,人人都說當代慕容世家的主母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不然也不會走出那個不知名的小山村,不,是根本走不出那小山村。甚至在沐芷芯的有生之年裏,她都覺得自己花光了好幾輩子的運氣,否則她也不會逃出數十賊匪的屠刀,也不會遇到慕容柯並成為她的妻子。


    方知賊匪屠盡小山村,她的父母兄弟及即將成為她丈夫的沐桐都已不見時,她是不想活的。那時躺在舒適溫暖的馬車裏,她隻雙眼無神,腦中不斷回想著先前幕幕。她好像還能聽到母親叫她吃飯及父親爽朗的笑聲;好像還能看到沐桐那張略顯憨厚的臉和那雙看見她時就滿是笑容的眼。若無慕容柯,整天癡呆的她定已死在了路上。是慕容柯的溫柔相伴讓她又生出了生的念想。不,她隻是不願再讓慕容柯背上一個不該背上的負擔。所以她又重新喝水吃飯了。ァ新ヤ~8~1~中文網.x~8~1zщ


    在沐芷芯並不很長的一生中,她始終都記得慕容柯當日模樣。她看到了他滿臉的笑,也看到他遞上勺子時的顫抖。他小心翼翼,生怕燙著沐芷芯一樣的將半碗稀粥送進沐芷芯腹中。


    那天,沐芷芯隔著車窗看到了慕容柯舞劍的模樣,也聽到了一眾小廝的竊竊私語。


    “少爺好像很久沒這麽高興過了。”


    “不是好像,而是從來就沒這麽高興過。”


    “是啊,剛下車時,少爺好像就是因高興,差點在我們麵前摔了一跤。”


    “你說少爺怎麽能這麽開心呢?”


    “聽說是車裏那位姑娘終於肯吃東西了。”


    聲音雖是小了些,沐芷芯還是能聽見。


    “從沒見少爺對哪個姑娘這般上心過。”


    “我敢保證,從見姑娘那天起,少爺的整顆心就都吊在了那位姑娘身上。”


    “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


    “不管是不是一見鍾情,我隻知道,我們很快就要有少奶奶了。”


    ……


    聽得這般言語,除卻麵上滾燙外,沐芷芯也覺心中憤憤。從那天起,她開始刻意疏遠慕容柯,時時都對他冷眼相向。


    縱如此,慕容柯卻始終混若未見。他和沐芷芯說話,也不管她是否回答,他都會給她說些自己遇到的奇人軼事。他還是堅持著每天親自給沐芷芯送湯送飯,且經他雙手送出的每一份湯飯都是由他親自選定再交由不遠百裏請來的最好廚師製作。他也會做菜,但他想讓沐芷芯吃到最好的,所以就放棄了自己做菜的想法。


    後來,沐芷芯能下車了,慕容柯就整天陪在她身邊,和她聽風看水,陪她舞劍弄琴。當然,所有一切都不過慕容柯一個人的獨角戲,沐芷芯還是原來模樣,雙眼冷漠著不與他語。


    沐芷芯想一個人走了,她覺得自己可一個人走了。當她感謝地提出離隊時,慕容柯並未挽留,也沒問她要去哪。


    沐芷芯走了,慕容柯也舍棄了他那輛舒適的馬車。他跟沐芷芯身後,兩人始終相隔著十步的距離。沐芷芯停,他也停,沐芷芯退,他也退。沐芷芯看他,他又裝成左顧右盼的模樣。終於,沐芷芯隔著十步的距離朝他開口。


    “你想幹嘛?”


    慕容柯繼續裝模作樣,哪有一點仁俠該有覺悟。待得沐芷芯喊話再三,他方用手指了指自己。


    “姑娘是在和我說話?”


    “一個成名江湖的大俠,用得著這般裝模作樣?”


    “我有嗎?”


    “難不成你已閑到無事可做的地步?”


    “我就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啊。”


    “什麽事?”


    “天機不可泄露。”


    “那你何以跟在我身後?”


    “我去的地方,也要經過這條路。”


    “那你先走。”沐芷芯伸手以請。首發


    “我還有事想,不能走得太快,還是姑娘先請。”慕容柯做沉思狀,也和沐芷芯一樣的伸手以請。


    沐芷芯無奈,隻能繼續抬步向前。


    她走著,不知向何方也沒有一個固定地點,她隻走。方始時,見著飯鋪的她還會進去吃些東西,當然,每次吃完東西後,都已有人提前幫她付了飯錢。後來她就不進飯鋪了,靠著和自家爹爹學來的些許本領,她逢河抓魚逢林捕雞,然後顧自生起一堆焰火,慢慢烤製吃食。她原以為像慕容柯這樣的富家少爺肯定沒有自給自足的能力,誰知在她停下後,對方也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相同的東西。夜來,林中也總會燃起兩堆小小的篝火,篝火旁各坐一個人。篝火隔十步,人亦隔十步,好像素不相識。


    可僅沐芷芯一人,又哪能在這形形色色的人群裏始終無恙?


    她有被人騷擾的時候,可不管是普通的地痞流氓還是執刀帶劍的地痞流氓,當慕容柯麵色沉下,手指在劍鞘之上敲動時,他們都會在一個壓抑到呼吸不暢的氛圍中轉身而去。直至再遇賊匪,慕容柯才收回了他的裝模作樣。


    那是沐芷芯第一次見慕容柯殺人,殺人時的他很自然就收起了眼中不正經。長劍在他手中像是有了靈魂般,顧自穿梭在人群,並不斷濺起鮮血地帶走生命。他再不是馬車中的那個溫柔男子,他成了地獄裏的修羅,讓人望而生畏。


    那天,慕容柯站在沐芷芯麵前做出承諾。


    “我知你恨盡盜匪,所以我會除盡天下賊匪。”


    那天之後,他們再不相隔十步。慕容柯站在她身邊,帶她看盡江南繁華。


    一年後,慕容家傳出天下帖,天下帖記兩件事,慕容大公子慕容柯的結婚之日,也是他繼承慕容家家主之位的大喜之日。


    那曾是最最轟動江湖一場婚禮,是連皇室結婚都不曾有過的排場。


    天下江湖人自四麵八方匆匆趕來,隻為見證江湖那顆最耀眼的明星升起。


    婚禮開始前一個月的時間,鳳陽便已人滿為患,處處皆是執刀佩劍者。當官府正為這許多人而心生憂慮,卻有聲音傳出慕容家。


    “所有執器入城者,但擾民眾,必受慕容家嚴懲!”


    條令出,慕容家也開始大擺流水席,桌椅占了整整兩條街,可供千人同時進食。


    那是鳳陽最熱鬧的日子,也是鳳陽治安最好的一段時間。勿說那些執刀佩劍的外來者,縱是城中混混,也放下了招惹是非的想法。一時間,慕容柯名聲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點。


    婚禮的流水席整整擺了兩個月,顯盡慕容家的底蘊時,也招來了無數羨慕,對沐芷芯的羨慕。


    天下所有人都覺沐芷芯將會是這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她也確成了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不管婚前婚後,慕容柯都待沐芷芯極好,一如既往的好。當她生病不治時,他還尋遍天下,整日風塵仆仆地來來去去。可他終是沒能留住她。


    沐芷芯死了,她死時,慕容柯並未在家,因他正在尋找天山雪蓮的途中。他攀上了雪山,也找到了天山雪蓮,可他再留不住沐芷芯。


    他回家時,沐芷芯已躺進了刺骨的冰窖之中。無人敢讓她入土,縱連慕容柯父親,也不敢輕下此令。所以他隻能讓家中仆人遍尋城中寒冰,隻待慕容柯再見沐芷芯一麵。


    相傳慕容柯在那冰窖之中待了整整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裏,他就隻看著熟睡般的沐芷芯傻笑。待他出來時,那頭烏黑的長發也變灰白起來。那時的他年不過四十,卻已變成了老年模樣。


    沐芷芯去後,慕容柯也始終未娶。人人皆說他是世間最重情義的男子,對沐芷芯,他確也是最重情義的男子。


    他喜沐芷芯,遠遠見她第一麵起,他就不可抑製地喜歡上了那個黑發如瀑雙眼如星,笑起來還有兩個小小酒窩的清純女孩。他本已行遠了的,那張一瞥就過的臉卻又將他拉回了小村。


    沐芷芯不知道,當她正在村中和沐桐討論嫁娶事宜時,村外那個男子已遠遠看了她半月時間。方始時,看著高興的她,u看書 wwuuashu 他也會發自內心的高興,時不時還發出陣陣傻笑。後來,他的笑容越來越苦,因那他第一次喜歡上的姑娘,很快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


    那是別人的,不是他的。這句話無時無刻都在折磨他,後來,甚連那他最喜歡的笑容也變成了一種折磨。沐芷芯笑得越開心,他心就越痛。


    他是喜歡她的,毫無疑問,他是喜歡她的。恰也因喜歡,他做了一件百年後方被他人提起的事,這一提,他無暇的百年名聲也有了縫隙,讓人不斷鑽拱的縫隙。


    小村周圍本無賊匪,可隻一夜,一隊數十人的賊匪毫無阻攔就進了小村,燒殺搶掠不斷。


    賊匪進村那天,慕容柯就一直處在內心的折磨之中。他在一遍遍地安慰自己,“殺光他們,便也算是幫你們報仇了。殺光他們,便也算是幫你們報仇了。”


    他確實殺光了所有進村的賊匪,但他似是忘了,今後所有歲月裏,他似都忘了那數十人的賊匪到底來自哪裏。他將自己所有心力都付在了那個他從賊匪刀下搶來的女孩身上,他不是贖罪,他不過想對她好,從見第一麵起,他就想傾盡全力的對她好。他覺自己是在追求那份屬於自己的幸福,至於通過什麽方法來追求,追求方法是對是錯,這就不是他想考慮的了。


    愛讓智昏,對慕容柯言,那時的他已完全陷入了昏迷之中。不,他未昏迷,不過腦中所剩,除那女孩麵孔外便是再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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