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碩大的公墓墓園內,空無一人。


    我和老婦人,也是我的奶奶,以及嚴一三人,捧著一束白花,走上台階。


    清晨的風,吹動著濕潤的霧氣,輕輕敷蓋在我的臉上,冰涼。說不出的,我的心一陣陣的揪緊。


    幾十個台階很快走完,我們三個人停在一座毫不起眼的新墓碑前。


    一個目光和藹可親的老人肖像,映入我的眼簾。


    “老爺子,我的曾祖父。”我心裏輕輕的叫著。


    墓碑上沒有出生日期,也沒有死亡日期,隻有三個名字和一句話語:嚴慎、妖兒夫妻及愛子嚴謹,合葬於此,我們都是好人。


    我吟的一聲,熱淚滂沱,向著墓碑深深一鞠。


    “嚴鄭!”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一側響起。


    我抹了抹眼淚,側頭一看,隻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坐在一個銀光閃閃的輪椅上,佝僂著身子,已近暮年,身後的推車人,看著亦有七十歲左右,不過雙眼依舊銳利,步履穩健。


    兩個人穿著均是極為華貴,好像每一個扣子,都是鑽石。


    這兩位老人來到墓碑前,輪椅上的老者看了看我,毫不客氣的罵道:“火小邪的曾孫,有火盜雙脈,卻是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可笑!可笑!和火小邪一樣可笑!”


    我知道這個老者來頭不簡單,絲毫不敢生氣。


    輪椅上的老頭說道:“嚴鄭,你怎麽一點脾氣都沒有,哼!你是不是在罵我?嗯,罵我這個老不死的是誰?我是金潘!金王金潘!”


    我吃了一驚,念道:“你就是金潘?”


    金潘罵道:“小畜生,你還敢直呼我的名字?你是不是以為我隻是個傳說?嗯?滾一邊去,看你礙眼的很!嚴念,這個小子從此交給你管教!”


    我唯唯諾諾的退了兩步,卻也知道,輪椅後那個目光銳利之人,就是我爺爺嚴謹的哥哥,嚴念!


    嚴念上上下下掃了我幾遍,一言不發,再不看我,轉為和金潘一道,盯著墓碑上老爺子的照片發呆,也不知道他對我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金潘默默的看了一會墓碑,伸出手來:“嚴念,打電話給她。”


    嚴念低聲應了,摸出一個小巧的機器,撥了幾下,輕聲道:“通了。”說著,把一個藍牙耳機掛在金潘的耳朵上。


    電話裏有個女子的聲音說道:“金潘大人。”從耳機裏傳出的細小聲音,我竟聽的格外清楚。


    金潘低聲道:“水媚兒,火小邪死了,我現在他的墳墓前,如同他的遺囑要求,他隻剩下骨灰。”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說道:“我知道了……不過你叫錯名字了,我是水妖兒。”


    “水媚兒,你永遠對我這麽說,你如果是水妖兒,為什麽不來看火小邪和我,最後一眼?”


    “沒有這個必要。”


    “水媚兒,承認吧,隻要火小邪不承認,你不能成為水妖兒的,因為水妖兒隻活在他的心裏。”


    “金潘大人,你無論為火小邪做多少事情,你也是個奸商,而不是火小邪認識的潘子。”嘟……電話掛斷。


    金潘劇烈的咳嗽起來,嚴念趕忙將藍牙耳機取下,輕拍著金潘的後背。


    金潘半晌才恢複了平靜,看著火小邪的墓碑,凝視良久之後,才突然嘿嘿笑了兩聲:“火小邪,叫你不聽我的!叫你不去美國!你滿足了吧!埋在這樣一個公共墓地裏!難道這就是你的心願?做個普通人?火小邪,從1938年我們見了最後一麵,到今天已經七十三年零二百天了,兄弟啊!都他媽的快一個世紀了!結果呢?還是見到個死人!一塊冰冰涼的石頭!火小邪,老子從1970年開始,逼著美國和中國合作,終於打開國門,能讓老子派人進來找你,結果中國有十億人,老子要從十億人中,把你這個隱姓埋名,東躲西藏的老賊頭挖出來,花了老子多少年?結果十年前終於找到了你,你卻不願見我?你怕我笑話你?你覺得你錯了?於是不敢見我?何必啊何苦啊!我們都要入土了!”金潘劇烈的咳嗽了兩聲,又說道,“我賺了太多太多的錢,做了太多虧心眼的事,結果我沒有孩子,所有的財富,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唯獨幸運的是,你的兒子嚴念,就是我的兒子。火小邪,好像你說的,潘子,你為了什麽?現在這個問題,我還是回答不上來。我為了什麽?我為了什麽?我現在要死了,還是回答不上來,所以啊,火小邪,我羨慕你啊。”


    金潘說的激動,再次咳嗽不止,伸手手來,嚴念趕忙向金潘手中塞了幾顆藥丸,金潘顫巍巍的放入口中,吞服了下去,這才稍微喘上了幾口氣。


    金潘歎了一聲:“火小邪,從你的棺材裏爬出來,和我說幾句話吧。嘿嘿,我知道這不可能了。你如果不想我,為什麽老要聽我最喜歡的那幾首歌呢?夜上海,夜上海,它是一個不夜城……嘿嘿,嘿嘿,我唱的太難聽了。火小邪,我最後為你做到了一件事,可惜,你還沒有看到,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嗬嗬嗬嗬,遺憾啊,遺憾啊……火小邪,我說過,我們是兄弟,不能同日生,但可同日死,我比你晚了幾天,沒關係,我趕來了,就在你墳前,還來得及對吧,還來得及吧,火小邪,火小邪,火小邪,潘子來了,火小邪,潘子來了……”


    金潘低念著火小邪的名字,深深地看了火小邪的照片一眼,麵對著墓碑,慢慢的底下了頭,一滴淚便滴落在地麵上,化了開去……


    淡淡的微光灑在金潘臉上,是如此安詳。


    嚴念低聲道:“金王金潘,去世了,他最後的心願已了。”


    無人說話,生命的消逝,如此的平靜,平靜的不能撩撥起一絲波瀾。


    嚴念站出一步,衝火小邪的墓碑和金潘,各鞠了一躬,對火小邪說道:“爹,我還是恨你,但我,尊敬你,你是個偉大的人。”


    我緩緩的抬起頭,太陽已經撥開了晨霧,大地一片光明,我驚然發現,漫山遍野都站滿了人,足足有數千人之多,男女各異,老少兼有,還有半數是外國人,金發碧眼的白種人和皮膚黝黑的黒種人均有,全部看向火小邪的這個方向。


    嚴念看出我眼中的詫異,沉聲道:“嚴鄭,雖沒有了五行世家,但這些,都是盜賊!”嚴念突然笑了一聲,揮了揮手,十分客氣的向一側招呼道,“兩位大人,請來。”


    說話間,有一對年約三十的男女緩步走上,男人身材高挑,相貌俊朗,隻是麵色肅然,表情如雕刻一般,不露神色;女子則秀美絕倫,溫柔大方,美貌蕩人心魄,簡直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一般。


    這一對男女,雙手緊緊對握,上到前來,對嚴念微微點頭示意。


    嚴念深深看了兩位一眼,說道:“金王金潘、木王火小邪已死,兩位可否想起什麽?”


    男子沉聲道:“火小邪……”


    女子則柔聲說道:“抱歉,還是什麽都記不起。”


    嚴念嗬嗬一笑,說道:“這世間,難道隻有火盜雙脈和金王的電磁之力,才能夠來往不同世界,恢複記憶嗎?嗬嗬嗬,也罷也罷!田問大人,林婉大人,你們是否能夠想起自己是誰,並無所謂,關鍵的是,你們終於回來了!”


    我聽到田問、林婉這兩個名字,一個激靈,不禁問道:“你們是土王田問和林婉!”


    嚴念輕笑道:“正是!我義父金潘窮一生精力,終於將田問和林婉找回!”


    那男子眉頭微皺,略有傷感的答道:“抱歉。”


    那女子也柔聲答道:“可惜我們忘了一切,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所有事情一片空白。”


    那男子卻道:“唯記得此名。”說著一指墓碑,墓碑上正是火小邪的名字。


    我突然有些興奮,聲音一大,問嚴念道:“那,那是所有消失在羅刹陣裏的人都會回來嗎?”


    嚴念哈哈笑了兩聲,神色肅穆,再不搭理我,看著墓碑,高聲道:“我等盜眾,共同祭拜兩位逝去的賊王!”


    嚴念高舉起手,朗聲高喝道:“一鞠躬!”


    數千號人,整齊劃一的深深一鞠,這種無形的力量,讓我也不由自主的彎下腰去。


    “二鞠躬!”


    “三鞠躬!”


    三鞠躬完畢,嚴念看向我,突然問道:“嚴鄭,全世界的大盜雲集在此,你覺得會發生什麽?”


    我根本回答不出來。


    嚴念突然一笑,指向火小邪的墓碑:“他想要的,就是我們想要的,嚴鄭,我老了,該看你的了!”


    所有人齊刷刷向我看來,其中一個斯斯文文教書先生打扮的人,雖然是遠遠的看著我,但明顯的可以感覺到,他的眼睛如一潭看不到底的深水。


    我一下子睜大了雙眼!突然明白了嚴念的意思!


    逐漸消散的晨霧中,好像火小邪、水妖兒兩人,攜著雙手,正向我微笑著,微笑著……


    五大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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