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去了,春天到了,靖康十九年的春天發生了很多大事。


    上元夜這一天,東京汴梁城是真正的不夜城,人們載歌載舞,逛花燈,歡慶春天的到來。坐在宣德樓上,與民同樂的官家,今年顯得有些孤獨,盡管貴妃、宸妃兩位娘子依然明豔照人,盡管蘭若帝姬依然是大家矚目的焦點,官家還是有些孤獨。因為他的身邊缺了兩個人,兩個極其重要的人。


    一位是太上皇趙佶,他老人家已經永久了離開了這個世界,靖康十五年的燕京大捷,大宋一舉收複山前七州,金國鐵騎再也不能南下逞威風,東京汴梁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安全。慶功宴上,太上皇拉著官家的手,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並且親自下場舞蹈,兒孫相伴,盛況空前。舞罷,與官家、宰執、書畫名家九十九人,共作“望燕雲”二十丈長卷,此卷被譽為千古罕有的佳作,可為大宋鎮國之寶。去年四月,太上皇再次中風,就此與世長辭。


    一位是深受京城百姓愛戴的聖人朱雲蘿,據說聖人病了,百姓們紛紛猜測,一定病得不輕,否則聖人一定會出席這樣重要的儀式。官家身邊的女人很多,隻有她才是千萬人敬仰的國母。


    慶祝活動進入高潮的時候,現場的燈火突然全部熄滅,宣德樓上亮起一盞不滅的弧光燈。弧光燈很亮,比天上的閃電還要亮,隻不過是一盞燈,就將巍峨的宣德樓照得如白天一般明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幾十萬臣民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趙桓起身,睥睨四方:“平身!”


    “謝陛下!”


    熄滅的燈火再一次亮一次,弧光燈還是那麽耀眼,一如不遠處的聖上。


    “今天是一個需要永遠銘記的日子,大宋出現了人間第一盞電燈,這是人類戰勝黑暗又一次偉大的進步!感謝創造了弧光燈的所有人,朕為你們驕傲!”


    官家的話很簡短,很通俗易懂,也許正因為如此,百姓們才會如此愛戴他:因為官家說的話咱們聽得懂,官家做的事情咱們看得到,官家給咱們的好處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有這樣的官家可不是平民百姓最大的福氣嗎?


    蘭若帝姬並沒有向往年一樣,在京城少年的簇擁下,走下宣德樓,逛花燈。巨大的歡樂之中隱藏著淡淡的哀傷,百姓們默默地為聖人祈福。


    十八歲的蘭若帝姬成為東京汴梁城內最靚麗的一道風景,平時她的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群心比天高的少年。大遼國王子耶律海裏,尚書右仆射張邦昌的孫子張國華,同知樞密院事劉琦的兒子劉汜,致仕養老的光烈郡王王稟的孫子王從戎,虎賁軍團都頭、帶禦器械夷臘葛、阿沒裏,京師第一才子陸遊,還有就是一位怪人王世雄。這隻是蘭若擁躉的一小部分,是經常活動在蘭若左右,蘭若不太厭煩,偶爾還會對他們笑上一笑的一些人;暗中打蘭若主意的人不知有多少,聽說天驕女子大學的幾位先生也對蘭若存有非分之想呢!


    蘭若帝姬到底好在哪裏?為什麽會得到這麽多人的垂青?


    毫無疑問,蘭若帝姬的美貌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據說蘭若帝姬像極了她過世的母親李昭容,有人把她比作花中魁首魏紫,並不是說她就比不過當年的姚黃仙子明媚帝姬,京城百姓或者喜歡現在的蘭若帝姬更多一些,不過,大宋虧欠明媚帝姬實在太多,不忍心將明媚從最高的位置上拉下來,蘭若隻能屈尊第二了。


    蘭若是官家最寵愛的女兒,比她小的皇四女趙串珠已經訂婚,蘭若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大家都相信一個小道消息:官家和聖人都寵著蘭若,蘭若還沒有找到自己最喜歡的男子,就由她去吧!既然如此,如果能將蘭若帝姬娶回家,得到的就不僅僅是一位絕世佳人,還有一輩子的榮華富貴。誰不想呢?隻有傻子才會不動心思啊!


    蘭若有缺點嗎?沒有,她實在是太完美了,人世間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完美的女人。蘭若進入天驕女子大學三年,第一年她聽先生講,第二年她不知再聽些什麽,第三年先生聽她講。女孩子的一切,描龍繡鳳她技藝精湛,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上馬可與馬球高手同場競技,下馬又會對街邊的乞丐伸出援手,她還缺什麽嗎?也許,隻有蘭若帝姬自己才知道她的缺點是什麽;也許,這是永遠沒有答案的問題。


    今天天氣不錯,下午沒有課,蘭若和四妹串珠,女使文鴛、梨花來到舟橋西北部浚儀橋街新開的一處東瀛正店,品嚐剛剛到達京城的清酒。為了方便,為了甩掉身後的那些蒼蠅,蘭若喬裝打扮,扮作一名虎賁軍官,串珠則是一身文士裝束,文鴛、梨花就是兩名小廝了。其實,串珠不喜歡吃生魚片,吃完了身子總是不舒服,不過蘭若喜歡,秋天串珠就要出嫁了,姐妹在一起的快樂日子越來越少,便不願違違逆三姐的意思。店內的東瀛人穿著誇張的長袍大袖,女人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串珠擔心她們上菜的時候,會不會把脂粉掉在飯菜裏呢?二樓的一處雅間,光線很好,可以從窗戶看到街上來往的行人,樂人演奏的樂曲是聽了不知多少遍的《霓裳舞衣曲》,來自東瀛的藝人用聽不懂的話語演繹著大唐的精粹。


    蘭若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粗著嗓子吩咐道:“最好的清酒,最好的生魚片,其它的也上最好的,快去!有你鞠躬的閑工夫,大爺我都吃三頓飯了!”


    “嗨,嗨!”用女人做夥計,在東京汴梁城是一件新鮮事,來這裏的人有的並不是為了吃東西,而是為了看看尋常難以見到的稀罕物。


    串珠掩嘴笑著:“三姐也是的,你這個樣子如果讓那些人看到了,沒準會有人一時想不開,自殺殉情的。”


    蘭若畫了一個大黑臉,沾著絡腮胡子,除了個頭與長相稍微失調了一點,還真像一個孔武有力的武夫。


    蘭若做了一個鬼臉,笑道:“我又不是為他們活著,管他們呢!”


    菜很快就上來了,蘭若暴露出慘不忍睹的一麵:如同幾天沒有吃飯的餓鬼,筷子飛的那個快啊,哪有一點皇家氣度,哪有一點帝姬的威儀?


    串珠抿著嘴笑,百忙之中蘭若還勸了一句:“清酒的不好,生魚片的好,吃!”


    小丫頭梨花不解地問:“真的那麽好吃嗎?”


    在大家的鼓動下,試探著嚐了一小口,然後就是一陣嘔吐。


    蘭若忙完了,才有功夫教訓失禮的女使:“女人要想漂亮,就要充分吸收各種營養成分,不能挑食,為了美麗,強迫自己也要去吃的。來呀,再試試!”


    梨花使勁地搖頭,一連說了五六個“不”,得到了帝姬的允許,才有心情問新的問題:“我想知道,你也有強迫自己吃東西的時候嗎?”


    蘭若的女使文鴛說道:“我們小娘子天生的銅腸鐵胃,什麽東西都吃,她還吃過蛇呢!”


    “啊?”梨花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蘭若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麽奇怪的,我身上有一半黨項人的血脈,黨項人可不像你們漢人這麽窮講究,哼!”


    “你們?”三女異口同聲地問道。


    蘭若狡黠地一笑:“教訓人總要換一個身份才有說服力,幹嘛大驚小怪的!真是的,我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永遠也不會,這樣滿意了吧?”


    說完,蘭若神色一暗:母後隻要有空閑就會提醒她怎樣做才能合乎她尊貴的身份,母後就像親生母親一樣。母後病了,她很擔心;做了多次不祥的夢,她怕自己會崩潰的,所以要出來散散心!


    從窗外傳來了一陣嘈雜,側身望過去,東瀛正店門口的夥計極力阻止客人進來,而那位客人卻也不好惹,一定要進來,雙方正在僵持。


    “本店規矩,衣衫不整者謝絕入內,請回吧!”


    客人是兩位,一位大概是主人,戴逍遙巾,穿細布袍,輕搖紙扇,長得麵貌清秀,正在與夥計辯理,身上有那麽一股不怒而威的氣派,單從這身裝束看不出是個什麽身份;後麵跟著的黑大個,頭上裹著皂羅巾,身上是一件鬆垮垮的“背子”,斜挎鋼刀,腳上是一雙黑靴子,靴子穿的很久了,褪了顏色,還沾著一些泥水,發出異味也未可知。


    主人慢悠悠地說:“何謂衣衫不整?”


    夥計指了指仆人,兩條黑乎乎壯碩的胳膊裸露在外麵,自然可以算作是衣衫不整啊!


    “主人,讓我教訓他!”


    黑大個兩步上來,雙手快速扣住夥計的手臂,略微那麽一用力,夥計齜牙咧嘴喊疼,腳下受了一個掃堂腿,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就給人家跪下了。


    黑大個踏著夥計的前胸,吼道:“狗東西,我家主人何地去不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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