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五年四月二十日,西夏濮王、中書令李仁忠親赴西平府,與大宋談判。大宋尚書右丞秦檜、冠軍大將軍吳階親自出迎,秦檜拉著李仁忠的手,連道:“哎呀,相公遠來,蓬蓽生輝啊!”


    李仁忠微笑頷首,聯袂而入。


    當天,為李仁忠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大宋軍團都指揮使以上官員全部到齊,真是給了李仁忠天大的麵子。


    第一天的談判,李仁忠義正詞嚴,提出西夏的條件:“大宋從占領的夏國土地上退出去,保證不再進犯夏國領土,賠款一千萬兩白銀,以及茶、絲綢等物若幹!”


    秦檜笑著道:“我大宋皇帝陛下以天下蒼生為念,願意雙方盟好,共享太平。相公提出的條件,不是本官可以全部作主的,還須請旨,所以,相公稍候幾天如何?”


    李仁忠沒有理由反對,因而雙方休會,等待朝廷裁決。


    從那天之後,秦檜帶著李仁忠,今天聽戲,明天遊山,談風弄月,圍棋賞花,過的是逍遙的日子,隻是絕口不談談判的事情。起初,李仁忠覺得可能真的需要等朝廷處置,並沒在意;等了十幾天,算算日子,怎麽也差不多了,連連催促,秦檜連說不急,再等等再等等!


    李仁忠想發怒,頗有無從發揮的感覺!秦檜態度好啊,總是笑著!


    秦檜的笑,令人印象深刻:他的笑無處不在,笑得意味深長,笑得陽光明媚,笑得你沒脾氣。對上這樣的人,就是想發脾氣,也難呢!


    五月天,兩人帶著幾名隨從,信馬由韁,來到靈州川邊。中午,就在樹林中避避太陽,五月的太陽,正是熱的時節!


    隨從取出幾樣小菜,滿上酒,兩人邊吃邊談!


    “秦相公是江寧府人氏?”李仁忠問道。


    秦檜頷首道:“是啊!想想也有十幾年沒回去了,真想回去看看啊!花雕酒,再配上鮮美的河豚魚,那就是神仙的日子了。當官不自由,自由不當官,唉,早先怎麽就沒想到呢!”


    李仁忠吟道:“春洲生荻芽,春岸飛楊花。河豚於此時,貴不數魚蝦。貴及人臣,豈能事事圓滿?”


    李仁忠才華橫溢,書畫儼然大家,圍棋琴藝也具有極高水準,這樣的人不用說在西夏,就是在大宋也是極為難得。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秦檜大概了解了這個人,貪婪成性,就沒見過如此貪婪的人。這不,就是因為沒吃到河豚,也能有這麽多的不滿?


    秦檜道:“說到河豚,還有一個掌故,關於東坡居士的,相公要不要聽?”


    李仁忠顯示出濃厚的興趣,秦檜接著說道:“蘇東坡居常州時,裏中士大夫家有妙於烹河豚的,請東坡來共享,女人和孩子都跑到屏風間,希望能得到蘇東坡的品題。隻見蘇東坡下箸大嚼,竟無一言,家人大失所望,這時蘇東坡忽下箸道:也值一死!於是全家大樂。”


    “天不可拘,地不可束,雖驚濤駭浪,我自怡然自樂!真乃千古一丈夫也!”李仁忠悠然讚道。


    “是啊,是啊!恨不能與東坡同世,幸未與東坡同世。”


    恨不能,那是想一堵先賢風采而不能,所以恨;幸未與東坡同世,與蘇東坡同世之人,風采完全被其掩蓋,也實在是人生的悲哀呢!


    “西湖美嗎?”


    秦檜由衷道:“當然,很美,很美,就像賀蘭山一樣!路入西泠照曙霞,氤氳香霧覆晴沙。孤山月落鍾初歇,古埠煙迷柳半遮。芳草欲迓遊子騎,好風將送泛湖槎。綠窗猶擁鴛衾臥,簾外聲聲喚賣花。”


    讚的是蘇堤春曉!


    李仁忠癡癡道:“涼飆蒲院麥秋天,曆亂荷開照水妍。治袖翻紅吳苑女,舞衣剪翠蕊珠仙。花心瀉露清銷暑,葉底披襟小泊船。一陣豔香心已醉,夕陽幾處送繁弦。”


    蕊珠仙子駕臨,說的自然就是曲院荷風!


    “嫋嫋隨風萬縷輕,搖空似浪暗藏鶯。隻緣夢綠嬌翻舌,豈為啼紅巧弄叢。


    畫舫能傾遊客耳,香聞解動美人情。最愁春暮花如雪,老卻歌喉懶不鳴。”


    這已是柳浪聞鶯!


    正想再誦一首“三潭印月”,忽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幾名士兵飛馬而來,飛身來拜:“官家禦筆手紮!”


    秦檜朝東南三拜,拆開觀瞧,半晌看罷,竟遞給李仁忠,苦笑道:“本官該回去嘍,這些日子與相公相得甚歡,真是不舍呀!”


    李仁忠顧不上答話,心中狐疑,大宋官家的信,我也能看嗎?


    信上麵隻有聊聊幾語:“著三日內回京!”


    這樣的信,看看也是無妨的!這個秦檜,既賣了人情,又沒違反原則,真是圓滑的可以!


    仁忠大喜道:“明日立即會談,如何?”


    秦檜起身,踱著步道:“不是明日,而是現在!本官受命,提出大宋的條件:按照貴我雙方現在所控製的區域,重新劃定疆域,我方絕不後退一步!”


    這是什麽話?


    鹽州以東,那幾個州也就算了,既然人家占了,想拿回來也不容易;但是,西平府一定要拿回來,否則,夏國的滅亡遲早間事!


    立時,李仁忠明白:這些天,秦檜都是在做戲,不禁大怒:“西平府必須立即歸還,否則,我大夏發傾國之兵取回來就是!”


    西平府,對於大宋不過就是一個前出的基地,而對於西夏卻是事關生死,這一點,官家也預料到了。


    此次出兵,戰果之輝煌出乎意料,大宋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聽說,韓世忠困守範陽多日,那邊的事情也需要馬上解決,不能兩邊同時開戰,國家的經濟也承受不起的。


    所以,官家的底線是:西平府可以讓出來,但是,必須讓西夏拿出足夠的東西來交換。鹽州以東的土地,絕不退讓,種無傷拿下的黑山軍司的土地,也是一定要留下的。黑山軍司之地,多沙海,卻是通向漠北草原克烈部的寶貴通道,打通與漠北草原的聯係,意義重大,軍事上經濟上都將受益,所以,這是必須堅持的。


    官家的眼光真是很準,不得不令人佩服啊!


    看著李仁忠暴怒的樣子,秦檜笑道:“相公暫休雷霆之怒,慢發虎狼之威,慢慢商量嘛!什麽事情都可以商量,可以商量的!”


    李仁忠心中一緩,再聽秦檜的條件,差點昏死過去:“為了西平府,我大宋死傷將士不計其數,就這麽白白交出來,將士們不會答應,恐生事端,還請相公諒解一二。我看這麽辦:貴國拿五萬匹馬,必須是三等綱馬以上的好馬才行;鹽十萬石;白銀五百萬兩,來交換西平府好了。另外,兩國重新簽訂一份通商條約,我國商人過境,稅賦不得超過一成。暫時就這麽多,相公,相公,你怎麽啦?”


    李仁忠麵色鐵青,呼吸困難,手劇烈地哆嗦著,指著秦檜道:“強盜,強盜!”


    秦檜還在笑,不緊不慢道:“相公以為,我三十萬大軍,幾十萬民夫,日廢鬥金,是來你們夏國遊山玩水的?”


    良久,李仁忠稍好一些,隻是不想說話!


    “再者說,夏國窮山僻壤,也沒什麽好玩的。本官該回京了,相公隻有三天的時間,是戰是談,相公一言以決之!”


    說罷,秦檜也不理會李仁忠,自顧自地去了。


    戰還是和?


    能戰鬥下去,我又為何而來呢?


    李仁忠長歎一聲:從未受過這般屈辱,為了國家還是要忍下去的。


    三天後,宋夏兩國簽訂盟約:夏國以五萬匹馬,五萬石鹽,一百萬兩白銀交換西平府。原屬夏國的黑山軍司、神勇軍司、嘉寧軍司、祥佑軍司土地歸大宋管轄,原住民聽其去留。宋夏兩國通商,稅賦定為貨品總價值的一成,糾紛協商解決。


    夏國濮王、中書令李仁忠,連慶祝宴會都沒有參加,匆匆離去。他仿佛看到了死去的晉王李察哥的眼睛,死不瞑目的眼睛。李察哥是氣死的,他也好不到哪去,也快氣死了,被那個秦檜氣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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