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稟,河東晉南人,中舉為官,累功進太原府兵馬副總管。


    宣和末靖康初,金國國相、左副元帥完顏宗弼率六萬金國鐵騎,南下圍攻太原。太原知府張孝純與王稟,同心協力,率城內軍民,誓死抵抗,宗翰終不能全力南下,與宗望合兵謀取東京汴梁。


    一戰之功,王稟由微末小吏而驟升河東路大總管,此後,為國守衛邊疆,屢立戰功。世祖知人之明,聖君不能過也!


    封光烈郡王,流光閣功臣第九!


    ——《流光閣功臣譜》


    金兵已退,種師道給附近府縣連續下達多道命令:籌集大量船隻,全力以赴,強渡黃河。據探馬回報,完顏婁室、完顏宗弼兩部北上的速度很快,沿途關寨並不留兵把守,已經與金兵大隊匯合。


    種師道連夜下令:韓世忠率領一萬人搶占晉城縣境內的天井關,宗澤率領一萬人馬進占晉城。兩部齊頭並進,相互策應,為全軍開辟道路。他還有一個擔心:女真人如果在必經之路上,派兵守險,再全力猛攻太原城,一旦太原失守,後果不堪設想。派出幾批人去太原聯絡,沒有一個人回來,太原城內的情況也不清楚,真是令人憂心啊!


    一日一夜,全軍渡過黃河,不作停留,立即北上。


    三月十一,午時前後,種師道到達晉城,與韓、宗兩部匯合。兩個月前,宗翰分兵圍困太原。親自率領四萬騎兵南下汴梁,與宗望匯合。沿途城鎮、要塞能下則下,不能下則繞城而過,爭取的就是時間。在隆德府,宗翰遭到強烈抵抗,所以,至今為止,隆德府、壺關還在宋軍的手裏。種師道生恐前方有變,集合全軍所有的騎兵,共計兩萬有餘,督韓世忠、劉光世、折彥質等七將,並不歇息,北上追擊金兵。同時,命令宗澤督率大隊,隨後跟進。


    金兵糧草肯定已經不多,種師道率大軍象膏藥一樣貼在金兵的後麵,前有堅城不可下,後有追兵如影隨形,金人隻有一條路,就是乖乖退兵。


    一路之上,百姓竭盡所能,把能吃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可他們一個個麵黃肌瘦,仿佛一陣風吹來就能把人吹倒了。大軍自己帶著幹糧,盛情之下,難以推脫,還是要用一些。士兵們吃著東西,比嚼蠟還難受;軍官們一個個麵有愧色,似乎做了什麽對不起人的事情。這種情形的後果就是,軍紀出奇的好,真正可以說是秋毫無犯。


    三月十三,經高平、隆德、襄垣、南關鎮,到達盤陀。前往太原打聽消息的人也陸續回來了,金兵開始從太原撤圍,兵分兩路北上:一路經石嶺關、朔州,回雲中;一路經壽陽、井徑、真定、中山,回燕京。


    路線還是原來南下的路線,看來,真的可以鬆口氣了。


    三月十六,全軍到達太原城。種師道下令:於城外紮下大營,不得將令不許入城,違令者:斬。


    太原古稱晉陽,春秋戰國時期曾為趙國首都,由於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一直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隋末,高祖李淵自晉陽起兵,入關取長安而有天下。晉陽為大唐龍興之地,再加上對北邊突厥用兵的需要,自然倍受重視,為唐朝北都,與京城長安、東都洛陽並稱於世。當時,太原內有新城、倉城、大明城,外有西城、東城、連城,號稱裏三城外三城,共有二十四道城門,富庶繁華,天下聞名。大詩人李白頌晉祠之水:“晉祠流水如碧玉,百尺清潭瀉翠娥”,引人遐思無限;杜甫也曾寫下“安得並州快剪刀,剪取吳凇半江水”的美麗詩句。晉陽的發展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


    五代十國時期,太原曆經多次戰火的洗禮而不倒,號稱不可攻破的堅城。大宋太平興國四年,宋太宗趙光義為滅北漢,進兵太原,遭到太原軍民的殊死抵抗。宋軍在付出慘痛代價之後,終於攻破了太原城。太宗皇帝盛怒之下,一把大火燒了四十裏繁華都市,太原城化為一片廢墟。為防備北邊的遼人,太宗皇帝於太平興國七年,無奈下旨,重新修建太原城。新修的城池周長十裏,建四門:東有朝曦,南為開遠,西稱金肅;北曰懷德。後來曆經多次增修,太原城又恢複了生機,崇寧年間,太原府轄十縣,戶十五萬五千五百八十三,口一百二十四萬一千七百六十八,繁華猶勝往昔。


    三月十七,風和日麗,太原知府張孝純、太原府兵馬副總管王稟,率城內軍民,迎於開遠門外。種師道率領重將立於城門之外,望著這座千年古城,唏噓不已。


    城牆千瘡百孔,城牆外麵,燃燒未盡的樹木、形狀各異的石塊、破衣爛帽、損壞的兵器以及釘在地上的雕翎箭,隨處可見。護城河裏的水,渾濁不堪,難道這就是天下皆知的晉祠之水?巍峨的城頭被削掉小半,難道這就是永遠不能攻破的堅城?


    土地上,一片片殷紅,非常醒目;紅土旁,一棵棵小草,綠油油的小草,正在陽光裏歡快地笑著。


    這裏的一草一木,依靠自己的努力,以生命為代價,終於迎來了春天,生機盎然的春天。


    “太原知府張孝純參見種老相公!”


    “太原府兵馬副總管王稟參見相公!”


    兩位主官深深一揖,種師道緊趕幾步,將兩人扶起,注視著二人,頻頻點頭,“兩位受苦了,受苦了!”


    張孝純年近四十,而王稟看起來三十歲還不到一點。張知府,麵色憔悴;王稟左臂纏著繃帶,被一條白帶吊在胸前,顯見是受了傷。


    “傷勢如何?”種師道關切地問道。


    王稟道:“被金狗咬了一口,甭掉了狗東西幾顆門牙,咱小傷不礙事,隻怕那畜生活不了了。”


    王稟說得風趣,大家都暢快地笑起來。


    “來來來,讓我為相公引見城中父老。”張孝純將太原城鄉紳代表一一介紹給種師道。


    種師道聞言撫慰,噓寒問暖,表現得出奇的親熱。


    “相公一路鞍馬勞頓,喝一碗咱太原的酒,解解乏吧!”一位老者端過一碗酒,送到種師道的麵前,捧著碗的雙手輕微抖動著。


    種師道也不說話,接過來,一飲而盡。


    喝完,種師道高聲喝道:“ 來呀,給幾位看座!”


    張孝純、王稟以及幾位老者還在懵懂之時,已被士兵們摁在凳子上。


    種師道退後幾步,整衣冠,鄭重其事尤過於見君麵聖,來到張王二人麵前,深深三拜。


    二人極為惶恐,連忙站起,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這是愣愣地站著。


    禮成,種師道再請二人安坐,振聲道:“離京之時,官家曾言:張孝純、王稟臨危不懼,誓死抗敵,保全太原,京城賴之以安,乃有大功於朝廷的人。陛下之言,猶在耳邊,種師道代滿朝文武,拜上三拜,分所應當,請二位勿辭。”


    接著,種師道又給幾位鄉紳代表見禮。


    “相公萬勿如此,小老兒怎麽擔當得起?”


    “太原以一隅之地,擔天下之任,又怎會擔當不起?百姓們受苦啦,我等沒有忘記,官家沒有忘記,大宋的萬萬軍民也不會忘記!我這是代天下蒼生施禮,再沒有推辭的道理。”


    種師道身為宰執,講這些話再合適不過,況且說得誠懇,態度端莊,令觀者無不感動。


    種無傷在一旁看著,似有所悟,可是一時之間又抓不住,真是綽綽怪事。


    突然,遠方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駕駕”騎士的叫聲聽得也越來越真切。


    眾人舉目眺望,自南麵飛來一小隊人馬,大概有七八個人的樣子。馬跑得很快,須臾,已到近前。待到看清來人,種無傷心裏一驚,不禁“啊”地叫出聲來。


    為首之人居然是官家的叔叔,越王趙偲。越王以皇叔之尊,前來傳旨,難道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嗎?


    趙偲甩鐙下馬,托著聖旨,南麵立定,宣道:“有旨意!”


    “臣種師道接旨!”種師道率先拜了下去。


    其餘人也同時跪了下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原府貴庶一體,軍民同心,金人圍城三月不得寸進,京城憑之得安,功德無量。朕為天子,豈敢不體民之疾苦哉?特旨,免除太原府三年賦稅,使百姓安居,朕之望也!欽此!”


    圍觀的百姓,盡情歡呼,大多數感激得哭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聞金人已退,太原安然,朕心甚慰。令武德大夫、天武軍左廂都虞候韓世忠,試河北西路大總管,駐節真定,分兵十萬,即刻趕赴駐地,備邊安民,不得有誤。令宗政少卿、知磁州事宗澤,守河北東路大總管,駐節河間,分兵十萬,即刻起行。望二卿專心軍事,不必分心民事,勿失朕望,欽此!”越王宣讀的旨意,聞者皆驚。


    大總管一職,掌管一路的軍政,兼及民事,權利極大,從不輕授。太祖、太宗在位之時,遇到重大戰事,必委任能員猛將為都部署,統諸軍。後為避英宗名諱,改都部署為大總管,因職權甚重,從不輕易除授。今天的大總管,聽著與往日的不同,隻管軍不管民,權利似乎小了許多。但是,以往的大總管都由宰執以上的大臣充任,韓世忠、宗澤人微官輕,得以出任,已經是天大的皇恩了。而從這件事情上,透漏出的東西,越發引人深思。


    韓世忠還在暈忽著,就連年近七十的宗澤,也傻傻的,忘了謝恩呢!


    還是種師道的提醒,二人才領旨謝恩。


    念完一道聖旨,還沒完。越王又從身邊人手裏接過一道聖旨,念道:“太原府知府張孝純、兵馬副總管王稟,功勞卓著,實乃國之股肱。令張孝純試河東路經略安撫使,王稟權河東路大總管,望二卿再接再厲,上慰朕心,下安黎民,欽此!”


    種無傷聽著,又是一驚:“難道,官家要在一路設立經略安撫使一職嗎?即使是經略安撫使理民,大總管管軍,兩人也是權利太大了吧?這可是有違祖宗家法的事情,能行嗎?”


    他正在開小差,卻不料還有他的事情:“聽聞,種師道病情更甚,朕憂慮非常。太原事了,望卿速速歸京。著種無傷在太原府、各路大軍之中,擇有功將士以及親貴少年一千人,回京候用。欽此!”


    選什麽樣的人?做什麽用?怎麽選?


    這些都沒有說,又怎麽去做呢?


    饒是種無傷聰明絕頂,也隻有一愁莫展的份兒!


    “這是官家禦筆手紮,好生收著!”越王突然遞過一個信封,種無傷猶如見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抓住。如果不是這裏人太多,他早就打開來看了。


    咦?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嗎?


    種無傷左右看看,遇到一雙雙奇怪的眼睛,他剛瞧過去,對方馬上就避開了。不過,他倒是從他們的神色間發現了一些東西!


    妒忌,從裏往外,赤裸裸的妒忌!


    種無傷生在將門,學什麽東西就沒有學不會的,在族中兄弟中最得大伯、父親的歡心,當然就免不了要受人妒忌。對這種事情,他早已習以為常。自從在父親的葬禮上見到官家之後,他屢蒙召見,官家的態度一次比一次和藹,短短的兩三天,他已是殿前司班直副指揮使、帶禦器械。他也不知道官家為什麽如此器重他,他隻知道,遇上這樣的官家,那就是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了。


    伯父有意無意地看了他一眼,轉頭之際,似乎還極其輕微地笑了。不過,還是被他看到了。伯父似乎對他的表現很欣慰,什麽時候能象伯父這樣,率幾十萬大軍,馳騁疆場那該多好啊!


    聖旨宣讀已畢,萬千軍民同時山呼萬歲,那氣勢,仿佛能嚇死幾萬女真人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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