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隨金兵,若即若離;初戰小挫,鎮靜自若。


    巧計渡河,金兵無功而返;銜尾直追,胡虜倉惶北顧。


    種相公用兵,古之良將不過如此!


    ——《英雄遲暮:種師道》


    靖康元年三月初二,金人從京城撤圍;宗翰、宗望合兵北上。


    種師道以檢校太傅、同知樞密院、京畿兩河宣撫使,節製諸路勤王之師,率軍跟在金兵的後麵,護送友軍出境。


    宋金雙方既然已經簽訂了盟約,就不能再把對方算作敵人,稱呼友軍也還適當。但是,種師道從來就沒有把前麵的十萬大軍當成朋友,隻怕對方的統帥也懷著同樣的心思。金兵走得很慢,每天僅行四十裏,一直到三月初六才到達鄭州境內的原武,似乎他們並不著急。種師道走得更慢,每天行三十裏,行軍之前,派出三千名遊騎,探察五十裏內金兵動向。老帥用兵不可謂不謹慎,但是,似乎有些謹慎過頭了吧?


    種師道麾下,三十萬勤王之兵,說起來是不少,看著也挺多,種師道心裏清亮得很,沒有什麽東西能夠瞞過他的眼睛。說是三十萬,大宋軍隊吃空額非常嚴重,最少會有兩成半的缺員。再加上老弱病殘,混飯吃的主,剩下能做戰的絕對不超過二十萬。


    他手下的騎兵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兩萬人,分散在各部,聯合作戰能力不得而知,以這樣的兵力對抗十萬金國鐵騎,結果不言而喻。


    就是這樣的兵,還都是大宋軍隊的精華,來自四麵八方,互不買帳,互不服氣,戰鬥順利還行,一旦形勢危急,指望他們互施援手,希望更是渺茫。


    種師道老了,已經七十五歲了。出身名門,以文資將兵,掛樞密副使頭銜,京畿兩河三路宣撫使,人人稱相公而不名,榮耀已極,還求什麽?他親眼看著弟弟種師中戰死沙場,他可不想落個同樣的下場。一旦出事,自己名節是小,手下這些人馬灰飛煙滅,大宋也就完了,他們種家將陷於萬劫不複之境地。為國為家,他都不能不慎之又慎。


    況且,這些驕兵捍將也不是那麽容易指揮的。


    初七日,金兵搜集船隻,準備渡河。金人共得大小船隻百餘艘,一次可以渡過兩三千人。


    初八日,金人渡河。


    三千名籃旗探馬,走馬燈一般,將各種消息送回大營。中軍大帳之內,議論熱烈,戰意昂揚,一時間每個人都變成了無敵勇士,金人在其眼裏不過是跳梁小醜而已。其中,劉延慶、劉光世父子,折可求、折彥質叔侄請戰最為急切。保安軍劉家雖然在名望上比種家、姚家弱一些,也算是關中地區有名的望族,很是出了一些名將;而府州折家,在河東路無有出其右者,自五代時期便經營府州,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可以說,府州首先是折家的府州,然後才是大宋的府州。


    二月初一汴梁會戰,這兩枝人馬到得晚,沒有趕上。後來聽說韓世忠、嶽飛受賞,就連岌岌無名的王德也成了英雄,老一輩還沒表現出什麽,劉光世恨得牙直疼,折彥質眼睛紅了一個月。今天,聽說金人開始渡河,按現在的時辰來估計,恐怕過了一半人了。半渡而擊,勝利唾手可得,還等什麽?


    “相公,折彥質請戰!”


    “劉光世請戰!”


    “……請戰!”


    “請大帥下令!”


    種師道仰靠在帥椅裏,舌尖掬著茶水,正在品茶!良久,將嘴裏的茶水咽下去,慢吞吞地說道:“唉,水太差,可惜了這上好的陽羨雪芽。東坡居士曾言:雪芽為我求陽羨,乳水君應餉惠山。竹簟涼風眠晝永,玉堂製草落人間。茶是好茶呀,可惜、可惜!”


    帳內諸將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搞不清楚種老相公是啥意思?


    種師道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站著的眾將,大感驚奇,問:“爾等說什麽?再說一遍!”


    劉光世等人沒奈何,隻得再說一遍。


    種師道一邊點頭說好,一邊問劉延慶、折可求、宗澤、韓世忠四人:“四位將軍意下如何?”


    劉延慶:“犬子不知天高地厚,還望相公多多教誨!”


    這是什麽話?當爹的不管,反倒要兩旁世人來管?劉延慶五十多歲的人了,在燕山府被遼人殺得大敗,當然清楚遼人的厲害,而遼人碰到金兵根本不堪一擊,所以,他倒不是不清楚金兵戰鬥力強悍,而是為了給我種師道出難題呢!


    折可求:“軍心可用,士氣可鼓不可瀉,打一仗看看也好!”


    折氏叔侄看到嶽飛、韓世忠平步青雲,真是著急了。


    韓世忠:“世忠隻知服從命令,不知其它!”


    一心為國的好漢!


    而老將宗澤沉吟不語,天知道在想什麽。


    自從離開京城之後,這些將領天天請戰,就象春天的貓兒,夏天的蟬兒,餓了的驢,吃飽的豬,看著著實膩歪。


    種師道正要說話,忽見一名親兵進來稟道:“大帥,聖旨到!”


    話音剛落,厚厚的帳簾挑起,閃進一名英俊的少年,不是旁人,正是種家子弟——種無傷。


    種無傷走進大帳,手捧聖旨,麵南而立,高聲宣道:“種師道及眾將接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種卿所奏,朕已盡知,然其中多不可解。卿離京之日,


    朕曾言,卿帶兵在外,朕不遙製,一切事宜盡皆委卿處置,有異議者可先斬後奏。剛剛離京,便要請旨,卿莫非是老糊塗了不成?勉之,勉之,勿失朕望。欽此!”


    領旨謝恩已畢,種師道很是咳嗽了一陣子,咳嗽完了,精神好多了,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呢!


    種無傷待眾將坐好,給每一位長輩見禮,態度誠懇,一點也不馬虎。


    劉延慶、折可求、宗澤等人,無非是麵色和藹,大加勉勵。


    這時,原來請戰的幾人,還站在遠處,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年輕人多磨練磨練,沒有壞處,打一仗也好。”種師覷著一幹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傳令:折彥質、劉光世率本部人馬,出營挑戰。折將軍在前,劉將軍接應。若勝,追擊不可超過兩裏;若敗,可由側門而入,不可衝擊大營正門。”


    “得令!”劉、折二人接過將領,舔胸疊肚,牛氣衝天而去。


    種無傷既然碰到了這樣好的機會,焉能放過,遂向種師道請命,出帳觀戰。種師道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好像要小睡片刻呢!


    “咚咚”三聲炮響,三千折家兵在前,兩千劉家將在後,殺出大營。種無傷帶著兩名侍衛班直,跟隨大隊,尾隨而前。


    約莫走出五六裏地,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金兵大營的輪廓。隻聽馬蹄聲聲,喊殺連天,從金營內殺出一隊人馬。清一色騎兵,羊皮帽子、黑鐵甲外麵罩著雪白的戰袍、耳朵上帶著碩大的耳環,把耳垂抻得很長,似乎要裂開一般。腳上蹬著統一式樣的烏皮靴。


    當先兩員大將,老的年紀在四十多歲,少的也就二十左右。看相貌,非常相象,不是父子便是叔侄。


    折彥質一擺手中鋼叉,催馬來到陣前,揚起手中的馬鞭,起勁地抽著馬屁股,戰馬“稀溜溜”長嘶不止,在兩軍之間風馳電掣般跑了個來回,這就叫耀武揚威。然後才勒住戰馬,叫道:“某乃府州折彥質是也,哪個敢與我一戰?”


    “哦,哦”,宋軍揮動兵器,齊聲歡呼。


    年少的金將催馬來到陣前,身後還跟著一名漢人模樣的小兵。金將“烏裏哇啦”說了一套,大家聽不懂。小兵解釋道:“這是我家將軍完顏活女,後麵的是我家將軍的父親大人,大金國黃龍府萬戶完顏婁室。我家將軍命你下馬受死!”


    折彥質“嘿嘿”一笑,道:“叫什麽名不好,偏偏叫什麽活女。難道你的弟弟叫死女不成?”


    小兵特別為難,但是麵對將軍殷切的目光,還是得照實翻譯。小兵的話還沒說完,完顏活女“哇呀呀”一陣怪叫,手中的一隻娃娃槊,“嗚”地飛了出來。他距離折彥質足有兩丈遠,娃娃槊往少了說也有三十斤。折彥質久經戰陣,打過很多仗,已經加了小心,一直盯著對方的兵器。哪曾想到,本是一對的娃娃槊,豈是能夠單飛的?


    一愣神的功夫,娃娃槊已到麵前,折彥質“嗨”地叫了一聲,一個漂亮的鐵板橋,身子仰臥在馬背上。娃娃槊貼著他的鼻尖就飛了出去。大槊的尾部,拴著明晃晃的銀鏈子,難怪這家夥敢扔出來呀!


    折彥質暗叫好險,身體剛剛起來,卻聽到腦後的風聲,叫了一句“我的媽呀,”身子前傾臉都伏到了馬脖子上。


    “當”地一聲,頭盔飛了出去,係頭盔的繩子好懸沒把他勒死。


    “宋豬,去死吧!”完顏活女的漢話說的忒差,口音不正,音節分的多,該停的地方不停,該長的地方反倒短了,真是糟蹋了中華民族的偉大文化啊!


    但是,折彥質總算是聽懂了。


    聽風辨位,敵人的另一隻娃娃槊距離自己的腦袋不到半尺。


    “嗨,開呀!”


    折彥質鉚足了勁兒,雙手托起鋼叉,迎了上去。


    “當”,一聲驚天的響聲。


    “哇”,折彥質噴出一口鮮血,抽身便走。


    人家是單手,咱是雙手,雙手敵不過單手;一旦人家兩手同上,那還能玩嗎?


    折彥質自知不敵,一點也不含糊,轉身就撤。


    “阿骨打!”


    “阿骨打!”


    金國騎兵以完顏活女為首,開始猛烈地衝鋒。


    折彥質敗退,他的兵倒是沒有跟著跑。隊列中的各級軍官,大聲吆喝著。指揮隊伍。


    “砰砰”,一人多高的大盾砸在地上,激起塵煙滾滾。


    兩丈四尺的長槍前出,布得密密麻麻,槍尖耀眼奪目。


    三人一組的神臂弓手,校射已畢,紛紛發射。射出一箭,退後三步,另一名神臂弓手接過位置再射。退後的弓手,用腳將神臂弓張開,接過身後士兵遞過來的弓箭,壓到弩身上,挺身再上。如此這般,周而複始,連綿不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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