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緋小姐,您,您怎麽了?”


    之前那琥珀色眸子的少年渾身是血,他剛剛差點被雄蟲咬嚼著吞進肚子裏。


    雄蟲自爆的時候雖然精神力能量被言緋及時強按了回去,可離雄蟲近的人們全都受到了內傷。


    尤其是少年,他一直緊緊扒拉著雄蟲從未曾放開過。


    所以受的內傷很重,嘴上吐出的血把他整個衣服都染紅了。


    但他卻沒顧得上自己,隻一臉擔憂的望著言緋。


    言緋聽到他沙啞的聲音,抬眼望向他。


    她說:“你髒腑破裂了。”


    少年沒想到她會回應自己,開心的咧嘴笑:“我沒事的,一點事也沒有,緋寶,你你快去醫療艙吧。”


    言緋瞧著他:“你叫什麽名字?”


    “流光境。”少年見言緋的問自己名字,眉眼間愈加開心:“是與王的名字一樣的那個境,我父親很喜歡王,在我十歲的時候特意給我改了這個名字,我也很榮幸能和王有一樣的名。”


    東方境在星際眾人的心目中,就是神邸般的存在。


    無數家長都給自己的孩子名字裏帶了一個“境”。


    所以在星際,如果十個人有九個人名字裏帶境千萬不要驚訝。


    言緋扭頭,對格洛斯說:“扒拉著雄性蟲族的這六十七個人,全都髒腑有損傷,不宜動彈。”


    格洛斯:“醫療艙馬上就到。”


    言緋點點頭,她走到流光境的麵前,伸手,放在他的胸口。


    流光境有些受寵若驚,但隨即發現,言緋的手上也在一滴滴的往出滲血。


    他驚恐道:“緋寶,你,你怎麽了?”


    言緋:“噓,別說話,閉眼。”


    她的身體其實已經屬於一種油盡燈枯的地步。


    但還是調動靈氣,將流光境受傷嚴重的髒腑治愈。


    做完這一切,她這才對身後寸步不離的格洛斯說:“勞煩你送我回王宮。”


    格洛斯:“好。”


    他上前,伸手將言緋抱在懷裏。


    不遠處,太古一怔怔站著,沒有再上前。


    他的哥哥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直到人群漸漸散盡,直到皇室自衛隊開始清人。


    太古一才反應過來轉身要走。


    一轉身,就看到了他的哥哥。


    他臉上頓時有點燒,像是被人看破了內褲顏色般的尷尬。


    畢竟晚上他還告訴哥哥,自己學校裏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參加家裏今晚的聚會。


    他訕訕道:“哥,你,你怎麽在這裏?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太古暘說:“在言緋小姐的直播室裏看到了你,又聽說這裏有蟲族出現,來接你。”


    太古一知道自家哥哥一直很關心他。


    他內疚道:“對不起啊哥,讓你擔心了。”


    “沒關係。”太古暘瞟了他低垂著眉眼,一副憂愁的模樣,又說:“雖然言緋小姐看起來傷的不輕,不過王宮裏的醫療條件是最好的,醫生也都是頂尖,她不會有事。”


    太古一沒想到哥哥竟然會猜到他在擔心言緋。


    他忙忙辯解:“我沒擔心她,我知道她會沒事的,我就是,就是在想那隻雄蟲,那隻雄蟲個頭很大,而且看起來不像是已知的任意一種雄蟲。”


    雄蟲也有很多種類,雖然蟲族隨著遠征戰的最後一役結束被消滅幹淨。


    不過星網上到處都可以查詢到蟲族的外形以及種類,以及如今很多遊戲,也都是關於星際大戰蟲族這種類型。


    各地博物館也有展示蟲族。


    太古一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他對蟲族一點都不陌生,所以才會有這麽一問。


    他以為和蟲族打過交道的哥哥能給他答案。


    “我沒看到。”太古暘神情平靜,他望著太古一,目光擔憂:“你對這些事情這麽感興趣,索性也畢業了,不如去一號軍事學院裏鍛煉兩年然後去部隊……”


    太古一的手指動了動。


    他從前的確這麽打算,可自從哥哥的雙腿和精神力出了問題後,家裏人就都希望他能夠全方位發展,以後輔助哥哥領導太古家族。


    “哥。”太古一小聲問:“言緋學妹的歌聲對你不起作用嗎?”


    太古暘睫毛顫了顫,抬頭,對上太古一有些忐忑卻有帶著抹希冀的目光。


    他說:“我不是獸暴。”


    他聲音依舊平靜,就好像這是在討論別人的事情:“如果識海是放置精神力的容器,那麽小一,我的識海沒了。”


    太古一第一次這樣挺太古暘描述他自己的情況。


    我的識海沒了……


    太古一心頭一酸,一邊推著太古暘的輪椅,一邊說:“哥,我會找到辦法讓你好起來的。”


    “嗯。”太古暘不置可否:“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這樣。”


    翱翔長空的鷹,怎麽可能會習慣被折翅圈養在籠子裏。


    太古一知道太古暘是在安慰自己。


    “哥。”他說:“我會努力了。”


    再也不會這樣亂跑讓哥哥擔心了。


    好好的努力,努力讓自己變強,保護哥哥。


    格洛斯走的很快,但腳步特別的穩當。


    他懷裏的女人還睜著眼,時不時抬手,朝周圍擔憂地詢問她情況的那些今晚被治愈的人們微笑。


    “我沒事,隻是累虛脫了。”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


    “我隻是累了,不會有事的。”


    ……


    可大家親眼看著她從那麽高的塔尖上掉下來。


    看著她羽翼上的羽毛一根根的脫落。


    看著她翅膀融成血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的血。


    她的腳上,她的手上還在滴著血。


    她怎麽會沒事!


    她這樣的安慰非但沒有令眾人安心,大家一個個的反而眼眶愈加濕潤。


    “緋寶,別說話,要休息,”


    “緋寶,不要和我們打招呼,別擔心我們,你更需要休息。”


    “緋寶,你一定不要騙我們,要好好的,不能有任何的事情。”


    “緋寶,往後一生,我都會追隨你,隻要你有令,我會毫不猶豫的趕在你身後。”


    “我也是,我這條命是緋寶你的。”


    ……


    無數聲音傳進言緋的耳朵裏。


    這樣的聲音,每次進行了獸暴治愈後,都會一浪接一浪的出現。


    這是一種特別美妙的聲音,聲音裏充斥著聖潔的光輝。


    她可以知道,說這些話的人,他們全部出自於真心。


    她有時候會想,東方境被星際眾人擁戴讚美的時候,聽到的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聲音?


    東方境選擇與蟲族女王同歸於盡,是因為這些聲音嗎?


    她閉上眼,輕輕地,幾乎是無聲的歎了口氣。


    如果換位一下,她到了東方境那樣的境地中,會怎麽選擇?


    她的歎息被敏銳的格洛斯察覺。


    “言緋小姐。”格洛斯輕聲說:“你滿腹絕望與憂傷,就連歎息也是痛苦而又不甘,是為什麽?”


    言緋沒有睜眼,但回答了他:“你為什麽會這樣覺著?”


    “言緋小姐。”格洛斯說:“我也曾這樣過。”


    他雖然還沒找到小美,可已經有了那麽一絲絲的希望,不再徹底被絕望與痛苦吞噬。


    言緋:“我無法流出眼淚。”


    她補充:“從前我想流淚,流幾顆眼淚,眼淚流出來時候是多大,或者是掛在眼底還是臉上,都可以做到,我想怎麽控製就能怎麽控製。”


    “但是現在,我流不出眼淚。”


    “我感同身受的話劇不能令我流淚。”


    “虐身虐心的電視劇不能令我流淚。”


    “我以為是自己太過強大,所以把精神力耗幹,我以為是自己感受不了疼痛,所以讓自己在痛苦中保持清醒。”


    可是,不管她是在精神力耗幹的狀態裏,還是在身體疼痛炸裂的狀況下。


    她依舊流不出眼淚。


    格洛斯沉默地聽言緋說完。


    直到言緋又歎了口氣,不再發出聲音時。


    他低低:“言緋小姐,你不能流淚和這些都沒關係,你不能流淚隻是因為你太難過太悲傷了。”


    言緋睜眼,有些驚訝地望著他。


    格洛斯繼續說:“而您又太清醒了。”


    他將言緋放進醫療艙內。


    在醫療艙合上那一刻,注視著言緋,繼續說:“言緋小姐,你要明白,你當下需要的不是眼淚。”


    言緋執拗:“我需要的就是眼淚。”


    格洛斯沒有於她辯駁。


    治療艙在下一個閉合,被推進路空車,朝王宮內飛去。


    治療艙一直很穩固,不會晃悠。


    言緋睜大眼,盯著治療艙的數據屏幕。


    到了王宮後,治療艙被打開,言緋對圍上來的康老院長說:“我去水池中就行。”


    水池裏多的是混元珠。


    治療艙對她的狀況不管用。


    李管家看到治療艙上的體檢數據,本來滿心焦慮,一聽言緋這話,立刻說:“是不是在蔚藍星球對你更好,要不然送你去蔚藍星球?”


    言緋搖頭。


    管家瞟了眼四周。


    有英子還有李嬸,他揮手示意幾個醫療人員的離開。


    不相幹的人都走了,他這才說:“陛下說你受傷很嚴重的時候,混元珠是一種解決方式,還有,還有男人也能幫你療傷,恰好之前陛下為防止現在這種事情發生,為你安排了三十多個少年……”


    言緋不等他說完,打斷他的話:“我去水池就行。”


    她補充:“你們不用擔心,我沒事”


    李管家欲言又止。


    言緋執拗道:“我說了我不需要。”


    她起身要從醫療艙裏下來。


    李嬸和英子忙忙去扶她。


    她哽咽著對言緋說:“緋緋,陛下不會介意的,他希望你好好的,他要是看到了現在這樣子的你,肯定會心疼難受,陛下從來沒在意過別人,你是她唯一在意的人。”


    言緋抿著唇,沒說話。


    她走到樓上的時候,連人形也維持不住,化作鮫人,被英子抱起放進水中的。


    她身上的銀色鱗片光芒黯淡,一點光澤度都沒了。


    英子抱著她的時候,手剛碰到一塊鱗片,那塊鱗片就掉了下來。


    一旁李嬸看到,眼淚崩潰流出來。


    但她死死咬著唇,沒讓自己哭出聲。


    言緋進了水中,對她們說:“我可能會睡的久一點,你們不用守在這裏。”


    英子和李嬸點頭。


    但言緋潛進水底後,她們兩個卻都沒離開。


    沒說話,沒發出聲響,也沒離開,隻一眨不眨地盯著水底的那尾一動不動的鮫人。


    言緋從沒想過死。


    隻是今天實在有些意外。


    她原本隻是想耗空自己的精神力,想著或許變得柔弱點容易哭出來。


    但沒想到會有蟲族混進來。


    對雄蟲的那一擊令她受創極大。


    她躺在池底,努力運轉著功法吸收靈氣修複身體。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水池裏那麽多的混元珠,全部都沒了。


    言緋從水池底部鑽出來,屋子裏的燈光開的不多,有些昏暗。


    水池旁有張床,是英子在上麵熟睡。


    言緋沒打擾她,她無聲無息的上岸,去了隔壁的衣櫥。


    本來是想挑選一件衣服。


    可是打開衣服,看到的是一排排的各種各樣的小小的小裙子。


    她走錯了衣櫥,但沒離開。


    小裙子小鞋子還有小帽子都是配套的。


    整整齊齊地,擺放了滿滿的一櫥櫃。


    這些小裙子和正常小孩的小裙子不一樣。


    不僅超級小,而且因為鮫人胳膊下麵有鰭,所以小裙子的腋下要處理。


    而且小鮫人喜歡閃亮閃亮的衣服。


    這些小裙子上麵被手動點綴了很多的珠寶或是蝴蝶結裝飾。


    她的手指碰觸著這一件件的衣服。


    眼前好似出現了,坐在池岸邊,一邊穿針引線地做衣服,一邊含笑望著在玩水的她。


    偶爾,她跳起來將尾巴一甩,甩東方境一臉的水花。


    東方境就會無奈地望著她:“無聊了嗎?去外麵玩?”


    他提著裝了她的小魚缸在院子裏到處溜達。


    以前的王宮花園裏都是各種各樣的花,但因為她愛吃水果,花園裏的花全都變成了果樹。


    ……


    從前點點滴滴,從沒在意過的那些事情,突然就如潮水般湧進了她的腦海。


    腦海裏的東方境在為她做衣服,在喂她吃飯,在幫她擦拭臉上的汙漬。


    在抱著她哄著她寵著她……


    她的手觸到小小的巴掌大的衣服上。


    這些小裙子從大到小,掛了一排排的。


    每一件衣服,她都能想起來東方境穿針引線的模樣。


    每一件衣服,都是她和東方境的回憶。


    “東方境!”


    她喃喃地,輕輕地喚出這三個字。


    終於,淚如雨下!


    東方境,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我,以為自己可以隨時離開你,可你離開了,我才發覺自己離不開你。


    你不在的日子,我一點都不開心,我快要難過死了。


    東方境,我恨你!


    你怎麽能就這樣把我拋下。


    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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