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現在需要你返回工作區……”


    就在最近於d區擊退一波研發部的攻擊不久,我便收到了來自馬克思的調令——但字裏行間都充斥著不同尋常的氣氛,我不由得心頭一緊。


    “辛苦了黛,因為你穩定了後方局勢。才能使收容組的同事們專注作戰,現在已經將所有來襲的異想體全部鎮壓。”正當我告別對我感激涕零的武裝部文職們,馬力全開的向工作區疾馳而去時,馬克思突然對我說道。


    “嗯……是個好消息。”我說著,不禁瞪大了雙眼。


    “異想體處理完畢後,研發部組織收容組又發動了數次試探性的進攻,初時幾近有將整個上層全盤占領的趨勢。”


    “但現在被擊退了?”


    “沒錯。”馬克思說著,語氣中卻並沒有絲毫的勝利的喜悅:“本部同事們即時從情報部回援,兩麵夾擊圍殲了前來進犯的記錄部收容組。最後恢複了對上層的控製。”


    “現在恐怕要叫‘下層’了吧。”我打著趣道,試圖緩和談話的氣氛。


    “嗯……”


    但馬克思似乎並沒有心情,我便也就此住嘴。


    “還有其他補充的嗎?”我略有忐忑的問道。


    “見麵談吧。”馬克思歎了口氣,反常的沉默起來,僅為四周留餘一陣可怕的寂靜……


    這短短的談話,卻將我本已異常緊張的情緒拉向更加失控的深淵。“不會有事,一切安好……”我不斷地安慰自己,呼嘯穿行在綿長的走廊間,急切又抗拒的渴望著即將麵對的真相。


    “呼——!”隨著一陣聲障劇烈的破擦聲,我終於如時抵達準備室門前——這裏已經因為血腥的戰鬥而模樣大變:每個部門的ego鎖櫃都遭到了暴力破拆,而大口敞開的門扉,仿佛一個個咒罵著不公命運,哭訴著家亡人衰的怨婦;曾經整齊碼放的疊椅此刻正歪七扭八的跨倒在地;一張張文件、檔案如同雪花般散落四處,其上浮現著一支支黑漆漆的腳印,浸染著猩紅的血汙。不論它們曾經曆了何等綿長的歲月,在這星移鬥轉的變故後,似乎都已在此時變的陳舊、作古,再也不複往常。


    不過至少,這裏的戰鬥並談不上激烈,一座座屹立的建築,尚且能保留自己曾經的模樣。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望著眼前這淒淒慘慘的情狀,我不禁長歎一口氣。


    穿過聯通的走廊,我順利來到了工作區入口前,雖然工作區已經被完全翻轉而下,但出入口可以照舊使用。而此刻這裏尚有兩位本部收容組負責把守,在簡單確認身份後,他們一頓通報,隨即便將我放了進去。


    “歡迎……前輩。”他們向我打著招呼。


    “嗯,謝謝保林斯、尤裏。”我回禮道:“你們也照顧好自己。”


    很快,我便懷著無比緊張的心情踏入了工作區之中。而比起我離開之時的記憶,此刻的設施更要殘破與混亂——走廊之中已經不見任何完好運作的設備,隻有幾盞孤燈尚在氣息奄奄的為四處提供著有限的光明;地板破碎、物架翻倒、大門變形,異想體破碎的血肉與一動不動的屍首猙獰的塗滿各處;空氣中四處漂浮由著空氣清新劑、腐臭的爛肉與揮發的機油等雜七雜八組合而成的刺鼻氣味。


    而一邊的收容組同事們似乎完全不在意周遭的景象是何等的令人反胃,幹嘔,終日的戰鬥已經令他們精疲力竭。即使再生反應堆無時不刻的修複著他們身上的傷口,卻依然難祛強烈的困意。他們就這樣歪歪扭扭的倒眠著,或靠坐著牆壁,或是同伴的肩膀,或直接躺倒在地,而身體之上那略顯殘破的ego便是他們唯一的披蓋,可歎又淒涼。


    站崗的同事強打著精神,自知性命關天的他們盡一切努力令自己保持清醒。但確為肉體凡胎的他們也難抑渴睡,止不住地打著哈欠。


    “前輩……”他們見到我的身影,準備向我問好。


    “噓……”我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拘禮,也同時向致以敬意。我躡手躡腳的穿梭在走廊中,每一腳都必須如同踩在棉花上的貓爪一般安靜,同事們已經付出了太多,應得一場安穩的睡眠。


    同時,我也開始不自覺的在心中默默點名。駐足著、端詳著,記下每一位路過的睡影,每當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心中便舒緩一分——“至少他還活著。”即使我相信……即使我相信,那個期待中的結果並不會成為美麗的真實……


    攀扶臨時搭建的爬梯,小心翼翼的穿過了已經破敗不堪的電梯井,我終於抵達了與研發部勢力對峙的情報部前線,卡米爾、帕克都在此駐守——他們緊握大刀、神色凝重,肅然的監視著壁壘森嚴的陣地之外。洛基也同在此處,他們雖然都沒有負傷,但身著ego之上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卻也仿佛在無言的訴說著所經戰鬥的慘烈……


    “黛芙娜前輩!”一見到我,卡米爾和帕克突然猛抬起頭,轉身而來向我敬禮致意。


    我打量著他們——比起走廊中站崗的同事,他們精神同樣糟糕,卻也強打起精神,向我展示著自己的活躍於與熱情、以及依然堪用的狀態。


    “你們……”我痛心的說道:“都辛苦了……”


    卡米爾聽罷,些許緊張的抿了抿嘴,說道:“那……前輩……”


    “黛。”話音未落,一邊的洛基便打斷了這簡單的團聚:“這裏來。”他向我說道:“這裏不方便。”他說著,每一個字縫中都夾雜著難以自抑的情緒。


    “嗯,好。”我認真的點了點頭,拍了拍帕克的肩膀,隨即便轉身向洛基方向走去。


    帕克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望著身邊的卡米爾,他還是選擇了沉默,目送著我的身影漸行漸遠。


    未有多久,在經過幾彎拐角曲折後,我們進入了一層屏蔽區——“好……現在就安全了。”洛基終於開口說道:“安吉拉的監視無孔不入,現在又資源緊俏,我們隻能做到基礎程度的保密。”


    “真是辛苦了。”我不禁感歎道:“能把戰線維持到現在,條件又這樣危急……”我說著,不住地打量著四周——相比起外部的混亂,這裏的情況稍有改善,至少不再有橫七豎八的異想體碎塊,但依舊充斥著撿漏與破敗,似乎也同樣經曆不久戰火的摧殘。


    穿過走廊,跨過門框,眼前豁然開朗——那正是曾經的情報部主休息室,但此刻其上地板已經已經與外側空間打通,以留餘更多地空間安置設備與人員。


    最中央是一張簡易的鞍桌,周遭是一群群正緊鑼密鼓的研究情報的勇敢文職們,yesod、hod、tipheretha、還有馬庫斯部長也同時圍坐一邊幫忙處理情報、或者研究策略;而在東側則是一個簡易的解刨台,其上是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但似乎已經沒有人再準備對其進行處理,其上覆蓋著一層簡易的膠質膜,以隔絕可能飄散而出的氣味;而在房間的更邊緣處,才終於見到了收容組們——他們看起來比外界更加疲勞與困頓,艾達在其間不辭辛勞的照顧著,即使她時刻對身邊的患者們示以微笑,卻也能在那一絲絲精心掩藏的細節中,看出這位女人麵色的憔悴——她真的太累了。


    “既然馬克思讓你來到這裏……”終於,洛基轉過身準備交代正事:“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


    部長們也很快注意到了我的身影,卻也不複往日那般的熱情,他們不約而同的相互對視著,沉默了一陣,沒有當即返回手頭的工作,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不樂觀?”我不禁眉頭一緊:“難道說馬克西他們……”


    “還活著。”yesod部長突然插話道:“福利部至今一直有通信聯絡,隻是通路被binah封鎖,職員暫時無法突圍撤離。”


    “我們多次嚐試突破……但是都失敗了。”洛基說著,身體突然一陣顫抖,而麵色也變得極為糟糕——仿佛石膏一般凝固與慘白。稍後,幾行殘酷的話語便自那凍結般的唇間艱難擠出,徹底澆滅了我那漸漸升騰的希望:


    “第二次嚐試突圍時……我們遭到了伏擊,損失慘重。最後……哈娜為了掩護撤離,犧牲了……”


    晴天霹靂。


    僅兩個字,穿過深邃的耳道,顫動著鼓膜,在耳蝸的內臂回響不絕,最終還是來到了我那顆由數千億神經元構和而成的大腦之中,並仿佛投下一顆深水炸彈般,即刻便將其攪動地地覆天翻……


    “嗡————”


    我登時愣在原地,腦中一陣恍惚,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哈……哈娜?”我情不自禁的張口問道:“是……是哈娜?”


    洛基同樣也沉浸在極大地悲傷之中,但他隻是點了點頭。


    “哈娜……哈娜……哈……”我不停的撓著頭發,在左右踱著步子:“怎麽會?怎麽能?哈娜她……不該啊……”


    “黛芙娜員工……”hod部長見罷試圖上前安慰我,卻又隨即被身邊的同事們阻止:“她需要冷靜。”他們低聲耳語道。


    很快,這迷霧般的模糊的心緒便逐漸逸散。隨著神誌的恢複,緊接而來的便是那如同刀割槍絞的痛苦——我不停的喘著氣,即使身體並無傷殘;我不住的跺著腳,即使足下並無汙垢;我屏住了呼吸,徒勞的希望將時間靜止此刻,卻還是敗給身體那無法阻擋的渴求氧氣的本能反應。


    最終,我放棄了,我決定麵對現實——接受哈娜的離去。


    “……現在……現在我該做些什麽?我該為哈娜做些什麽?我還能為她做些什麽?”我連珠炮似的向遠處一聲聲提問,麵色純似鐵青,聲語淡若白霜。


    “黛芙娜員工……你先冷靜。”此時馬庫斯部長也不住上前說道:“不要……”


    “沒有……部長女士。”我抽搐的張揚著嘴角:“我很冷靜。隻是我受命來到這裏,我知道了這樣的悲劇,總要有一個理由——我現在隻是想知道,這個理由是什麽。”


    “黛……不要這樣。”洛基雙按著我的肩膀:“我理解你……我很理解你。”他說著,緊鉗的雙手愈發力恨:“安……安吉莉卡、維拉斯奎斯也犧牲了,我又何嚐不是肝腸寸斷。”


    “阿黛……”見聞狀況的艾達也趕忙暫停手中的工作,迎上前來一齊安撫道:“請相信我們……一切都會有結果的,好嗎?”


    “黛芙娜員工,刻意隱藏情感隻會腐蝕我們的靈魂。”yesod部長也上前說道。


    “噗嗤……”我望著投來的那一雙雙關切的眼神,不禁一陣苦笑:“不……不……我沒有。”我說著,不停的搖著頭:“隻是……隻是我們還有很多其他事不是嗎?沉浸於悲傷沒有意義,現在必須做點什麽……做點什麽。”


    “這……”眾人一陣語塞,登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好吧……黛,既然你堅持……”洛基盯著我的雙眼,無比認真的說道:“我們需要你的幫助,突破福利部的封鎖,救回馬克西……還有其他同事們。”


    我一陣沉默,即使我疲憊的大腦已經不願再多做思考,但是它依舊需要休息、需要調和。


    “我們現在就走。”稍後,我抬起頭,毫不遲疑的回答道:“如果必要……最好盡快。”


    “黛芙娜員工……”hod部長似乎依舊對我的情況深感不安,卻又擔心多說無益,還是放棄了。


    “黛。”此時,馬克思終於恢複了與我的通訊,“我把至今收集的情報整理發給你,具體事宜由洛基安排。”他語速很快,仿佛每個字都是最後的遺言一般,而在對話結束之後便立刻停止了通訊,似乎還有無數的工作等待著他的決策。


    “嗯……”我深吸了一口氣:“辛苦了。”我默默地說道。


    “黛。”言談之間,洛基即刻便將參戰人員集結整訓完畢——他們大部分來自中央本部,除了我熟悉的同事戰友們,還包括許多在戰鬥中被臨時拉練而出、展現出相當天賦的文職們,他們披掛著犧牲同事們的ego,眼神中飽含著完全不輸於前輩們的堅定意誌。在其感染下,我心中不禁同樣升騰起了一股久違的熱切的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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