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我今日收到了強製休班的命令——但也在預料之外,它由主管本人親自下達。


    即使被稱為“休假”,但實際上更類似軟禁:我不僅被嚴格限製出入走動,膳食由專人定期提供,而且需要配合福利部完成一大票的認知測試,還有注入血壓、心率、脈搏等更多日常地健康狀況檢測。我並無從知曉他們究竟得出了何種結論,但就我個人而言,我迅速且自然的適應了此刻熟悉又些許陌生的身體,即使看起來似乎這隻是一具精壯的成年女性的身體。


    當然,這些基礎的測試之餘,我被數次要求展現“薄暝”,其中十次要求裸體,十次要求著全套製服,還有其他多到數不清的材質製成的衣物或者特種裝備,雖然不知道他們試圖收集到什麽,但是似乎ego防具的展現並不會對原本的衣物有任何的影響,仿佛兩者的存在根本不屬一個位麵之上。他們當然也額外測試了ego武器:不論是要求給予他人,還是嚐試放置於其他平台上,隻要我意欲召回它,薄暝大劍便立刻會在下一刻回到我的手中;他們還叫來了專門的ego測試員,通過各種角度,多種方式輪換接觸薄暝大劍——雖然不清楚他們究竟搞出什麽名堂,但是從每個人的神情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他們深深的困惑與驚訝。


    這甚至不是最過分的,在中午大約兩點左右,我被要求午睡,初始時我還沒有感到任何異樣,直到他們在二十分鍾後將我從睡眼朦朧中喊了起來,莫名其妙掃描了一大圈後,又命令我繼續睡下;我緊咬著牙,雖然心有不滿,忍了忍還是照做了。但這些家夥比我想象的還要聒噪——在半小時後又把我叫起來,照著做了更多無聊的掃描和檢查,然後又讓我睡……對此我又笑又氣,但為了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煩,我還是強忍著不滿堅持了下來。而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今日午後六點,福利部通知我那些該死的測試已經全部結束,我可以淺淺的休息一下了。


    我微微歎了口氣,一個轉身將疲憊的身體完全的埋入了綿軟的床墊上,頓時柔和又溫暖的感覺充斥了我的身體,我似乎已經許久沒有這樣愜意——尤其是昨日在被天啟奪舍後做的那些強製勞動,更令我的身體酸痛無比。我就這樣安靜的躺在床上,略有呆滯的盯著天花板,腦中不斷回想著昨日的一切:那些死在我刀下的人們,眼中無法掩飾的憤怒、恐懼、以及驚訝與慌張,但突然之間,我突然發現一個詭異的現象:對這些景象並沒有令我產生任何情緒波動,不論是後悔、或者失落,哪怕是下意識的辯解——此刻都仿佛過往雲煙,似乎完全不應當存在我腦海中一般。難道我已經完全失去了共情能力了嗎?我真的不再是人類了嗎?!這不禁令我直冒冷汗,但意識到自己產生恐懼的那一刻,我反而安心下來——畢竟這至少這可以證明,我尚擁有人類的情感。


    在此之後,我又想到了工作:恍惚間我似乎也對每日經曆的一切產生了更多吧別樣的情感:它是那麽的虛無縹緲,但又在無形中刺激著我不顧一切的舍身戰鬥,而我卻隻能用一個較為失真名詞來描述它——冥冥的使命感。


    按照常規,今日應當正式開啟下層部門,包括伸手不見五指、擺滿了滲人墓碑的研發部,以及的上上下下掛著鍾表與檔案櫃的記錄部,實際上我在兩個部門中任職時間並不很長——畢竟他們對常駐人員的需求並不很強烈,而若你不幸被調任至此且並沒有要求常駐……那麽接下來將發生的事情,此刻便無法再敘述下去了……


    還有安吉拉,那個神出鬼沒的家夥,她在千鈞一發之刻與我決鬥,為黑藍組摧毀“小喙”提供了寶貴的機會;但卻又在其後的最終決戰中銷聲匿跡……該死!完全猜不到那家夥的目的,她會加入日常工作嗎?前天她又是怎麽做到那樣高調與張揚?她和主管那個ai秘書又有什麽關係?種種沒有答案的問題縈繞心頭,讓我不禁有些煩躁起來,長歎一口氣,旁側抓起被子蓋在臉上,仿佛一隻受驚的鴕鳥。


    “咚咚咚!”就在我陷入這些煩惱的事情無法自拔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驚擾了我此刻難得的清淨,我皺了皺眉頭,從床上掙紮著站了起來。披上一件睡袍,開門。


    “黛芙娜!”大門開啟的那一刻,馬克西便立刻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仿佛有什麽東西正不停追他一樣,在短短的喘了口氣後,他猛然抬頭對我說道:“你現在必須跟我走!”


    我眉頭鎖的更緊了,隨即快嘴問道:“為什麽?哪裏?為啥你親自來?”


    “快來吧!出事了必須要你才能擺平。”馬克西見狀趕忙解釋道:“中央本部,chesed部長親自讓我來找你。”


    “事?”我大為詫異,“為什麽不……”


    “誒呀!”馬克西突然打斷我的疑問,自顧自的說道:“快走吧我們……時間不等人啊!”


    雖然事有蹊蹺,但既然能讓馬克西都如此火急火燎,想必也事出緊急,我趕忙答應下,麻利的套上一身西裝,抓起黑色風衣,馬克西一道離開了宿舍區。


    “快,別走之前的員工通道了。”馬克西突然向我提醒道:“太著急了,我們走應急線路吧。”說著便拉我轉入了一個拐角,停在一部看起來封鎖嚴密的大門前,他從胸兜中掏出一張奇怪的似乎是門禁卡的東西,在門前展示著,在經過大門一大圈的各種掃描和確認後,終於伴隨著一陣厚重的機械扭矩聲,緩緩的開啟,將一條前所未見的通道展現在我麵前。


    “你……你什麽時候有權限進入的這裏……”我驚訝的向馬克西問道:“這裏我從來都沒有來過,甚至部長都不常走這裏。”


    “嘛,這個……”馬克西撓了撓頭:“我接任部長的事物以後,chesed部長就把它給我了,福利部工作用。”


    我聽罷撅了噘嘴,“為什麽馬庫斯部長沒……”


    “好啦,時間不等人,我們先走吧!”馬克西催促道,立刻又轉身衝入了眼前陌生的走廊中。我微微聳了聳肩,也趕忙跟了上去。


    意料之中,大門在我穿過的一刻便立刻遭到了封鎖,並在其後緩緩的關閉、複原、一如初貌。而轉眼向前,腳下的通道也引起了我相當的興趣:這裏一改外部深沉壓抑的裝潢,而是采用了讓人眼前一亮的白色做底漆,四下的牆壁選擇了曲麵設計,令人仿佛置身於一個橫置的巨大圓筒中;各種各樣叫不上名的儀器均勻的排布在牆壁各處,複雜卻又不顯不混亂;腳下的地麵不僅抓地性極好,更似乎還有某種奇特的助跑裝置,即使隻是簡單地行走也可以健步如飛。


    “這裏究竟是做什麽的?”我不禁問道。


    “誰知道呢。”馬克西漫不經心的回答著:“興許隻是很著急的應急通道罷。”


    我捋了捋混攪的頭發,撇了撇嘴:“你這家夥居然不知道嗎。”


    這話似乎不經意間刺激到了馬克西,方才尚能微展笑顏的他此時立刻沉默了,露出了平常極少有的撲克臉。而這也讓我隱隱的產生了一絲不安——我竟對熟識至今馬克西他產生了一絲難掩的陌生感。


    通道很長,但我們的速度更加迅速,不出兩分鍾後便到達了目的地。馬克西在一座電梯間門前停下了腳步,麵對緊閉的大門,他同樣抽出了那張卡,在如數的流程後,大門開啟,他招招手示意我同去。


    這裏顯然不是通道的終點,它依然在向更遠處延伸著。右手側的支路通向另一個大房間,那裏又是更多不知通往何處的電梯,四周的一切是如此的陌生,仿佛與我不同在一個世界般——這不禁令我猛打了一個冷戰,整個人都陷入一種難言的短暫恍惚中。


    “黛芙娜你還在等什麽?馬克思他們還在等我們呢!”馬克西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


    “馬上!”我答應著,一溜煙竄入了電梯。


    確認進入,大門關閉。這間電梯沒有任何的樓層標識,隻有兩個顯示運行狀態的指示燈:現在準備運行,燈光由紅色轉為綠色,接下來便是奇妙的失重感,顯然我們正在下降至某處。


    “你……交了兩天報告,然後就常來這裏了嗎?”在著略顯無聊的電梯之行中,我有些不經意的問道。


    “兩……兩天?是啊,很辛苦。”馬克西略有結巴的回答道,雖然很細微,卻依然可以感到一種難言的刻意,這不禁讓我前所未有的緊張起來:“你今天怎麽奇奇怪怪的,又找我到底想來做什麽?中央本部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沒什麽,隻是今天有些累。還有找你的事,應該是需要你來安排管理吧。”馬克西立刻恢複了原先的神色,擺起那張標準的撲克臉,回答道:“部長安排的事情我也猜不透啊,畢竟他整天都在往自己的那個小盒子裏罐咖啡,不是嗎?”


    “咖啡?”我瞪大了雙眼,我佯裝興趣的接著問道:“這倒是,chesed部長平常確實是很喜歡手衝咖啡的啊。”


    “額……是啊,沒錯。”馬克西咽了一口唾沫:“我還經常給他研磨咖啡豆呢,又是煮又是烤的,別提多麻煩了!”


    我心中漸漸緊繃起來,但還是佯裝無事的歎了口氣,陪笑道:“唔姆……說起來我還記得你送給我的a巢的典藏咖啡粉,味道真的很棒,我可一直省著喝到現在呢。”


    “那是當然,我知道的。”馬克西說著,默默地背到了身後:“那可是我精心挑選的,你肯定喜歡。”他的語氣中泛著一絲佯裝的歡快。


    “噗嗤……”我苦笑一聲,隻是因為……我根本不喜歡咖啡。


    此時此刻,已經基本確認,眼前的家夥根本不了解福利部的工作,對我也了解尚淺。我立刻臉一黑:


    “別裝了,你根本不是馬克西!你究竟是誰?!”我立刻展現出薄冥ego的力量,語氣異常嚴肅的向其質問道。


    短暫的沉默。


    “噗嗤……果然呐,這等低劣的騙術還是瞞不過你。”那人背對著我,咯咯地笑著。


    “快說實話。”我語氣異常冷淡,“否則馬上讓你人頭落地。”我說著,當即將薄暝大劍駕到了那人脖頸處。而其似乎也表現出相當的配合,舉起攤開的兩手,緩緩地轉了過來。


    “哢!”我立刻揮刀向其胸側斬去——手起刀落,一個硬幣大小的物件應聲斷裂,在地上摔成兩半,泛出了星點的火花。果然這就是光學易容裝置,而那人的容貌也隨即發生了的變化:高大男人的影像逐漸如碎片一般飛散,展現出了一副真實的女性容貌,而頂於其上的那顆獰笑的頭顱——正是安吉拉。


    我眉頭緊鎖,“果然是你。”我說道,將手中的薄冥更向其喉嚨處迫近,逼問到:“你究竟想做什麽?”


    但安吉拉看起來卻輕鬆的反常,仿佛眼前的刀刃根本無法傷到自己分毫,她瞟著薄冥那漆黑的劍身:“你盡可以試試看。”她挑釁的說道。


    “別以為我不敢。”我同樣麵無表情的回敬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噗——哈哈哈……”安吉拉突然一陣抽動,自顧自的大笑起來。而這也自然的引起了我的反感:“你這家夥……很好笑嗎?”


    “嘻嘻,既然你已經站在了這裏……”安吉拉收了收笑顏,意味深長的說道:“你現在不論做什麽,都是我贏了。”


    “什麽?!”當我尚且倍感緊張的回味安吉拉那囂張的宣言時,身後電梯那扇久閉的大門此刻瞬間開啟——“就是它!”一大群身著黃色製服的文職突然咆哮著擠入了電梯,憤怒的將我團團圍住。“快把她抓起來!”聒噪的人群大喊著,虎視眈眈的看著我,仿佛一群圍繞著獵物的鬣狗。


    “你們誰敢過來!”我立刻揮舞著薄冥大劍試圖保持距離,但突然一個不留意,已經恢複了安全的安吉拉當即一個側踢打飛了手中的大劍,迅速讓身邊那群早已迫不及待的家夥們找到機會,立刻蜂擁而上將我抱住,而狹小的電梯更限製了我的行動,在初時的掙紮後,很快便被眾人蜂擁著擠出了電梯中。


    “噗!”


    “啊!”


    未出多久,離開了電梯的我徹底放開了手腳,立刻掄拳揮腿向身邊嚐試鉗製我的壯漢們發動了疾風驟雨般的猛烈回擊,三下五除二迅速收拾了撲來的一眾壯漢們。終於找回了神誌的我召喚了薄冥大劍,踩著被打倒在地、直吐白沫的壯漢們,終於穩住了陣腳,再次與聒噪的眾人對峙起來。


    “你們最好給我一個解釋,否則他們就是下場!”我色厲顏詫的咆哮道。而效果也立竿見影,死亡的威脅足夠令每個人保持基本的冷靜,他們中已經有些漸漸平複了情緒,眼神中開始浮現出冷靜、恐懼,以及搖擺不定。情勢似乎開始慢慢變得可控起來,但當我正這麽想著,突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致命的變量:安吉拉。而她也在其後毫不意外的出現並竭力的嚐試攪局,她身上帶著刻意為之的刀傷,以她那精湛的演技,半傷半虛、一瘸一拐,在人群的攙扶與簇擁下站到了我麵前,開始義正辭嚴的大放厥詞:


    “所有人……都看到了吧,這是什麽樣的怪物!就是這樣的東西,沾了多少無辜者的鮮血!我們的朋友、同伴、親人,又有多少被它殘忍、無情的殺害?!”安吉拉說著,更加眉飛色舞:“就是它開啟的惡魔之門!它召喚了那來自地獄的魔鬼!”


    話音剛落,方才平靜的人群突然又逐漸躁動起來,領頭的那幾個則尤其興奮:“巫女,燒死它!”“不能再為虎作倀!”他們賣力的大喊著,更調動起了人們的情緒。


    “它不會對任何人留情!”安吉拉則趁熱打鐵,言語也愈發激昂:“而一區的家夥們卻常與這等怪物們勾結、沆瀣一氣,奪走我們的工作,欺辱我們的同事,打壓我們的成果!現在又要用武力讓我們徹底屈服,這我們能答應嗎?!”


    “不能!!”人們立刻山呼海嘯的應和著,眼中再次恢複了方才那般的凶惡的神色,甚至比原先更加怨憤,已經有幾位已經端起了手槍,幾乎隨時準備躍躍欲試。這無疑是危險的信號,也更讓我緊張起來,但我很清楚:情況越是危機,便越需要冷靜,我大腦飛速的運轉著試圖打破眼前的僵局,但四周早已被各色人等圍的水泄不通,這裏似乎在工作區域的本部負責區,但無法確認樓層,哪裏安全,哪裏是出路?又有什麽人可以幫助自己?即使手中有力量,但卻不能輕易使用,這令我被感限製。


    隨著安吉拉更加賣力的嘶嚎,烏合之眾也更加咄咄逼人,甚至幾位膽大的幹脆衝到了薄冥大劍鋒利的刀刃前,不停的叫囂著。我咽了一口唾沫,即使殺了這群家夥也隻是抬抬手而已,但這卻會讓我更加陷入眾矢之的——逼我犯下殺業,讓我身敗名裂,最後遷怒於回歸者、甚至整個上層都因此變成過街老鼠。這便是安吉拉的目的,決不能讓她得逞!


    “動手啊!怪物,就像你殺了你的賤豬玀一樣。”恍惚間,那群不知死活的家夥更加逼近了。而我卻要仿佛主刀的外科醫生般小心翼翼的把持著薄冥,有先行者的鼓動,更多人壯著膽子加入了對我的進逼之中。我身後被無數雙怨恨憤怒的眼睛注視,還有暗地中更多地槍口,令我頓感芒刺在背。


    “我最後一次警告,不需再靠近我!”


    “靠近又怎樣?你要像殺你的賤豬玀一樣殺了我們嗎?”


    “死我一個,還會有更多人頂上!你打不倒我們的!”


    “大不了就是陪前輩們一起死!”


    “你該去死,為我們的同事們!”


    “……”


    情勢越發被動,我的理智也時刻遭受著巨大的挑戰:我現在跑嗎?但是安吉拉還站在那裏,天知道她會在背後使什麽陰險的招術!厚厚的人牆擋住了一切視線,暗槍暗炮時刻虎視眈眈,人群的威壓無時不刻在迫近……難道真的隻能動手了嗎?!


    “黛芙娜前輩!”一陣熟悉的呼喊聲驟然鑽入了我的耳中,雖然其相比起喧鬧的人群是那麽的不起眼,但卻也足夠為此刻我無比煎熬的內心帶來黃金一般的希望,我立刻仿佛嗅到血跡的鯊魚般猛然轉向聲源處,並同時揮舞薄暝,操縱大眼的力量釋放出瞬間的龐大暮光。趁機一個閃身,借著趴倒在地的某位壯漢的厚重身軀高高躍起,踩著密集攢動的人頭迅速向聲源處飛速逃離,終於在眾目睽睽下消失無蹤。


    薄冥的控製時間並沒有很長,人們很快便從刺眼的閃光中恢複過來,開始向著我離去的方向呼號、聚攏著。但隨著外圈人群漸漸稀疏,我如此瘋狂的行動也即將走道盡頭。而在千鈞一發間,也在情勢即將發生變動之跡,我終於找到了聲音的來源——帕西、拉馬庫斯、伊莎貝爾、……一共六位,都來自中央本部的收容組,他們身上似乎依然裝備著ego,花花綠綠的尤為顯眼。“黛芙娜前輩!”他們一邊大聲呼喊著我的名字,一邊相當賣力的擠過人群。外圈的人們似乎攻擊性要削弱很多,帕西等人也仿佛絲毫不知曉內圈的情況。為了不讓他們陷入危險,也為了擺脫眼下的困局,“帕西!”我衝著六人大喊一聲,隨即解除了ego變身,一猛子紮入了人群中。


    “看到了!前輩在那裏!”果然是眼尖的伊莎貝爾最先發現了我,立刻便引著一眾同事向我方才的方向奔去。而在次我也不必再拘泥於人們的目光,仿佛一頭困牢中的野獸般向出口一路疾馳,對任何一位攔路礙事的家夥直接上手招呼。而帕西等人也在一眾的搜索後發現了我狂奔的身影,開始掏出武器向身邊的一眾文職威脅著要求讓路。但於此同時身後那些由安吉拉煽動的怨眾們也一並發現了我的蹤跡,開始裹挾著無數人殺氣騰騰的向我衝來,“前麵的快攔住那個逃跑的女巫!”他們大喊著,開始試圖恢複對我的封堵,情勢再次變得無比危急起來。


    但隻是這種程度怎麽可能阻止我!“嗬!”我猛一個健步,在狠狠地撞開了兩位前方截堵的家夥後,終於成功與前來接應的眾人匯合:“前輩!”“快走!!他們在後麵想處理了我們!”我極不耐煩的說著,當即帶著六位衝出了人群。自此,在寬闊的中央本部大廳中開始了一路狂奔的亡命之旅。


    “現在回答我的問題!”我轉頭向身邊的收容組們說道。


    “是的前輩!”


    “我們正跑向哪裏?哪裏是安全的?”


    “本部一區大廳!”伊莎貝爾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但還是很精神的回報道:“那裏有一區的文職們在!”


    “一區?”我皺了皺眉頭:“現在立刻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簡短些!”


    “本部一區和二區暴亂了!今天在結工的時候,有一個人被突然開槍打死,然後就很快變成大規模鬥毆。二區的喊著要一並處理和一區的新仇舊怨。”


    “為什麽又會波及到我?而且為什麽隻有你們六個,其他能幫忙的人呢?”


    “具體我也不清楚,隻是聽到他們喊著要處死昨天到處殺人的女魔頭,然後就衝向這裏。”帕西忠實的回答道:“我們猜到您有危險,所以立刻就先來了。其他的基本都被困在一區……隻有我們能跑出來。”


    我聽罷相當費解:“懲戒部呢?為什麽沒有人來處理這種問題!”


    “離開本部的出口都被封鎖了!呼叫安吉拉(ai)她也隻是讓我們原地待命。”說到這裏,帕西展現出相當的緊張:“我們暫時還不敢動手,但是已經有好多人被打死了!”


    “嗖——”話音剛落,一發子彈便自身後飛速擦過我的耳根,“不好!追兵開槍了!”我大喊著,立刻再次舉起薄冥釋放閃光。而伊莎貝爾也同時相當麻利的舉起了法杖(ego武器:“以愛與恨之名”,原主:憎惡女王),頓時身後槍聲四起,窮追不舍的人群終於放下了最後的芥蒂,開始不計一切的撲殺我們。


    “請放心大家!”伊莎貝爾高舉著魔杖,一邊說道:“這些子彈我能應付!”


    “這些家夥真的是,越來越瘋狂了……”我瞪大眼睛,終於在一個拐角處再次來到了我記憶中熟悉的區域……這危險離奇的經曆極大地挑戰了我對整座設施自己為的了如指掌,那座通道、還有突然出現又消失的電梯,這裏還有多少秘密我未曾知曉,我不禁陷入了短暫的焦慮之中。


    此時此刻,收容組員工與文職的差距便充分展現,在我們尚有餘力之時,追趕的人群已經有些體力不支。“前麵是樓梯間,在那裏甩掉他們!”帕西向其他收容組下令道,在伊莎貝爾的保護下,我們很快便徹底甩開了這群跟屁蟲。


    但當我們真正的衝上了二區上層,才發現這裏的情況早已比我們想象的嚴重百倍,這裏的文職已經開始大規模火並,地上充滿了人們橫死的屍首。人們借著一切可能的障礙為掩體,向著曾經的同事們四處放槍。而夾在期間的本部收容組們,則一個個像熱鍋上的螞蟻,冒著槍林彈雨在人群中四麵調停,卻隻是杯水車薪般,無法澆滅這愈演愈烈的仇恨的大火。


    “黛芙娜前輩!”


    “那個老妖婆在這裏!”


    誠然,成為眾矢之的並不出乎我的意料,但是兩派的反應如此極端卻令我大為震驚。雙方立刻便由攻防戰轉入了對我的爭奪戰。“上層的魔鬼!別想再讓一區的垃圾們狗仗人勢!”“黛芙娜前輩保護了我們!你們這群大逆不道的東西!活該死部長!”“抓住她!”“保護她!”


    自此已經完全可以確認,這樣的暴動根本不是一次簡單地衝突,而是有人刻意為之——計劃毀滅我們的肉體與無比的號召力,徹底將上層與下層割裂!但即使如此,此刻的我依然無比惘然:既不願被一區的裹挾,這無疑相當於默認了他們傲慢的論調,將矛盾推向更加不可調和的深淵;更不希望被迫與身後追來的、身邊正衝來的發生直接衝突,這更會讓更多人將我當做怪物。“你們!我才不會被你們牽著鼻子走。”我暗暗下定決心,無視了一切試圖爭奪我的家夥們,徑直衝向了大廳的另一側。


    “前輩你要去哪兒?”這突然的舉動反而令收容組們最為不安,興許是本身便不得不夾在其中的他們此刻尤其需要一個主心骨——即使我此刻依然正被同樣一雙無形的手掌控、把玩著。在如此危機的情勢中,我第一次深切的意識到,沒有同伴的我是何等的狼狽和無助。


    “我們哪兒都不能去!”我隻是大喊著,卻絲毫沒有更加自信的目的地,隻得盡快抵達最近的出口,嚐試向外側的人們求救。


    收容組似乎並沒有完全會意,但在糟糕的局麵和負傷得不到治療的身體的驅使下,還是踉踉蹌蹌的竭力跟上前來。與我一同穿越飛速的子彈與緊追的死亡,來到了即將前往上層一區的樓梯走廊之中。


    “黛芙娜前輩!”


    一陣突如其來的熱切的呼喚,徑直鑽入了我的耳中,更刺激著我本已緊繃無比的大腦。前輩……這我腦中回蕩了無數次、總是可以讓我會心微笑的話語,即使說出它的聲音也是那麽的熱切與柔和,但在此刻,一切卻又尤為刺耳、恐怖。我猛一個激靈,仿佛觸電一般立刻停在原地——“前輩……你在這裏啊。”


    聲音來自一群同樣身著黃色製服的文職,但顏色更深,是一區員工。他們卻也一同二區的同事們,各自攜帶著公共配發的p50手槍,有的幾位甚至臉上沾著血,仿佛那剛剛處決犯人不久的劊子手一般。其中一位看起來格外強壯且威嚴,似乎是他們的領頭。“真是讓我們好辛苦的找啊,前輩。”他開口道,字裏行間充滿了嗜血的殺意和虛偽的善意:“你應當幫助我們,去收拾那群不知好歹的二區畜生。”


    我默默不語,隻是格外凶狠的瞪著他們。遍布薄暝的大眼發出更加明亮的閃光,釋放著嚴正的警告。


    那人似乎由其震驚,說道:“前輩,你為什麽要這樣?”警告似乎產生了作用,但事態卻並非我預料中的變化,反而愈發的失控與極端,那人也更加歇斯底裏:“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二區的賤民把我們殺光嗎?!我們曾經合作的多麽親密,難道此時不應當站在我們一邊嗎?!”他愈發憤怒的咆哮道,麵色仿佛豺狼一般神經且扭曲。


    “我不會為你們殺人的。你們應該立刻停火——別逼我動真格。”我緩緩後退著,最後一次發出了警告。此時的情勢也不禁令身邊的收容組們同樣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不要再打下去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他們一並相勸道,但手中的ego依然沒有放鬆戒備。


    “你們是我們的收容組!你們也要來幫助我們!”那家夥完全憤怒的咆哮道,引得其後的人們一並變得易怒且焦躁,已經迫不及待的豎起槍口,仿佛準備下一秒就向我們開火。


    “嘭嘭!”就在我們麵對眼前的困局手足無措時,突然身後一陣嘈雜的槍響,殺將回來主休息室的二區主力此時也一並向同條樓梯間靠攏。他們咆哮著,卻駭於全副武裝的收容組和其後聲勢浩大的一區主力,便沒有當即開火,隻是大聲叫囂道:“怪物!一區的東西!出來受死!”一區也不甘示弱,同樣回應道:“賤民就是賤民!沒有教養的東西,誰怕你!”


    自此,兩隊人馬就這樣劍拔弩張的對峙起來,中間夾著刺蝟一般收容組,但氣氛卻微妙異常,仿佛一堆垛起的火藥桶般,隨時可能爆發……


    “交出那個殺了我們同事的怪物。”二區有人大聲喊出條件。


    “黛芙娜救了我們,她要幫我們!”


    “是因為她才召喚出了那扇門,因為它才出現了那怪物!儀式和大門都在一區,你們也是同謀!”


    “你們這群賤民活該被怪物絞死!”


    “他們早就知道那怪物回來把我們殺光!上層的故意不告訴我麽!”


    “你們這群賤民懂什麽?!”


    “你說誰是賤民?上層病!”


    “說就是你!二區的賤東西!”


    “……”


    雙方的罵戰愈演愈烈,給予我們活動的空間也愈發壓縮——“夠了……”終於,我下定決心,長舒一口氣,在金色的火焰與昏煌的暮光中,展現出薄暝的力量:“讓我們結束這一切吧。”


    “前輩……前輩冷靜!”身後猛烈噴湧而出的殺氣立刻引起了身邊收容組們的極度不安,立刻試圖安撫我的情緒,但遺憾我對解決問題已經失去了信心,雙手緊持著大劍,緩緩的吟唱著:“殺掉一些就好了……”


    收容組們一個個瞪大了雙眼:“前輩不……”


    “嘟——嘟——嘟——!”在此千鈞一發之際,整座突然設施響起了二級警報,同時所有封閉的出口即刻開啟,數位全副武裝的蒙麵士兵傳送進場,直接開槍處決了外圍幾位帶頭的文職。而本部兩區的暴亂員工見狀,方才還針鋒相對的他們立刻如驚鳥般迅速做散,其後懲戒部帶領應急反應小組終於即時趕到,攔截逃離文職的,並隨即便封鎖了整座部門。情勢幾乎在瞬間得到了控製。


    一場小悲劇終於結束了,在即將發生更大的悲劇之前。


    接下裏便是意料中的後續處理,清除屍體、波及整座部門的處分,又有數不清的文職死在了後續的處理中,而這也遠不是我能幹涉的事宜。至於我本人,的確沒有被盤問,也沒有被拉去調查,更沒有人與我談及通道、還有電梯的事,仿佛那是我一個必須保守的秘密,要爛在墳墓中。


    “最近員工問題怎麽這多?!”事後處理工作時,懲戒部的geburah部長叼著紙煙,沒好氣的抱怨道。


    在這期間,我遇到了趕來幫忙的回歸者們。當真正的馬克西急匆匆的衝來詢問我的情況時,我差點抽出大劍在他腦袋上開了一個大洞。


    “黛芙娜兄!你做什麽?”他立刻癱倒在地,不住的哀嚎道。


    “對不起。”望著其後隨即趕來的馬克思和洛基,我收回了薄冥,向馬克西深深地致歉:“我不是有意的,隻是……太緊張了。”並在其後向其他回歸者報告了安吉拉冒充馬克西的行動,也引起馬克思、洛基等的重視,決定明天一並商議解決措施。


    我沒有立刻被勒令返回自己的房間,而是經帕西的口信,準備前往中央本部的部長辦公室。


    誠然,我並不清楚那個小鬼部長究竟是會為了什麽而找到我。但在通向的辦公室路上,我卻實在的受夠了的本部員工異樣的眼神——不論是出自一區還是二區,現在的我隻想盡快結束這一切。


    “進……請進。”在我敲響辦公室的大門時,tipheretha部長有些拘謹、但是很認真的向我歡迎道:“黛芙娜員工。”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進入了辦公室,關上了那間塗著彩色塗鴉的大門。四下打量著,這裏的陳設依然是我記憶中的模樣,與外麵同樣精致典雅的裝潢:紅色的地毯,金色的擬窗、還有散發著幽幽光芒的吊燈;不大不小的房間中堆滿了送上來的材料,一張小巧精致的辦公桌後埋著tipheretha部長忙碌的身影,看起來莫名滑稽卻又心疼。“部長女士,找我來有什麽事嗎?”我沉著頭說道。


    “啊……對不起我太忙了,沒辦法好好迎接你。”她一邊說著,一邊立刻向上坐了坐,好更多的自辦公桌中露出她那嬌小的機械身軀——誠然,相比起其他部長,tipheretha部長外貌確實嬌柔無比,實際高度大致也隻及我的胸口,同樣的盒狀的黃色機身上綁著一線彩色的絲帶,看起來就像一個盒子小女孩。“今天發生的事情……死了好多人、也多出了好多工作。”


    “對此我深表遺憾,部長。”我歎了口氣說道。“興許帕西已經向您報告了細節,我本人能做的實在有限,畢竟……”


    “不你誤會了,黛芙娜。”部長見狀趕忙解釋道:“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相反還要感謝你。”


    我一時語塞,有些愣神的站在原地:“感……感謝我?”


    “是的。感謝你,感謝你為這裏做的一切,包括今天、還有過去。”部長一邊很肯定的點了點頭,一邊又對我說道:“我很早就認識你,就像你一直認識我一樣。我也對你發過火……但請相信我不是因為討厭你才這麽做的。”


    “唔姆!”我有些受寵若驚:“部長我……”


    “我隻是因為討厭自己。”tipheretha接著說道:“討厭這個總是追不上enoch的自己,這個永遠也理解enoch的自己。”


    “enoch……”我心中默念道,這是一個相當陌生的名字,它是如此的稀有,在我的記憶中又是如此的貧乏,但我還是憑借本能的知覺猜測到:“是部長tipherethb……嗎。”


    “嗯。”部長承認道,“你好像沒有保留關於他的太多記憶……”


    “對此我也倍感驚訝。似乎隻有很少的記憶碎片,依稀的形象、破碎的話語。”我捋了捋頭發,說道。


    “他是我曾經最好的朋友,他很聰明,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但也總是很憂鬱,天天在想一些我不懂的東西。”tipheretha說著,話語中有任何人都能感受到的真切的悲傷:“你應該明白的吧黛芙娜,我們並不是真正的機器——隻是本該安息,卻被拉到這裏工作的人類。”


    “是的,的確。”我點了點頭:“誠如所言。”


    “我們本來在郊區流浪——直到【數據刪除】發現了我們,她把我們帶到了【數據刪除】研究所。”tipheretha回憶著往昔:“但那裏的人們都很好,都非常和善的和我們生活。”部長突然話鋒一轉,哀傷溫婉的說道:“但是突然有一天,好像實驗室遇到了危機,而enoch他……他這時候主動參加了研究所的實驗,然後就再也沒回來……”


    “確實是悲劇……”我暗自唏噓到。


    “我曾經以為光憑自己就可以管理好這裏的一切。”部長說著,氣氛格外感傷,“但今天的事情,又一次摧毀了我的自信,就像之前一樣。”


    “這……這不全是你的錯。”我試圖安慰tipheretha部長,“今天的情況很顯然有人在背後力促其成。”


    “可能吧。”部長插著兩支機械手,坐在凳上一前一後的搖晃著兩條短腿,模樣竟然有一絲可愛,“我相信主管,他一定能帶領我們的靈魂離開這裏。”她說著,抬起頭向我望去:“現在……我也一並指望你了。”


    我沉默了片刻,“能請告訴我為什麽嗎?”我發出了唯一的疑問。


    “主管先生,他相信你。”tipheretha部長如是回答道:“他向我們所有人道出了對你的信任,也要求我們都像相信他一樣的相信你。”


    “我……我不明白……”我結結巴巴的說道,“為什麽不是別人?”但顯然部長並不能回答我的問題,隻是非常認真熱切的說道:


    “至少,也請你一定對主管有信心,他是這個地方最可靠的人。”


    她說著,將一個小小的芯片遞給了我:“這裏是中央本部,還有tipherethb部長的過去的一切。”她做著最後的補充,:“我們在這裏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請一定保持希望和憧憬。”


    我頓時腦中一片空白,機械的接過了芯片,呆呆的站在原地良久,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最後終於回過了神誌,說道:“謝謝您,lisa小姐。再會。”我向她深深鞠了一躬,而tipheretha部長對我直呼其真名的行為表現出了相當的驚訝和感動,我向她微笑致意,並在隨後離開了辦公室。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無不沉浸在對這瘋狂的一天的回憶和沉思中,即使興許暫時不會有什麽結果,但這依然是我不得不探求的答案。


    而當我草草的吃過晚餐,遇到本部成員們時,瞳孔中倒映出他們異樣的眼神——那似乎是對野獸和怪物的警惕、又或者是對叛徒的憎惡……但不論究竟是何種理由,我都因此感到了強烈的不適,仿佛一位被掛在十字架上遊街示眾的死囚一般,同時一股強烈的、前所未有的恐懼頓時席卷了我的全身,即使我此刻擁有天啟的力量,如此的不安感都如蟎蟲般滲透著我身體的每一處毛孔,令我坐立難安。


    今天為止,直到我躺到床上合上雙眼,我都沒有再隱去薄冥的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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