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是一個不眠夜,活性腦啡肽吃力地支撐著我困頓的精神,整座公司內沒有任何一個可以被稱之為窗戶的東西,太陽也永遠不會照耀這裏的任何一寸土地。今天工作尚未開始,這裏是員工食堂,我正在吃早餐。


    這時候卡米爾和哈娜躡手躡腳的走來,輕輕地將餐盤放在桌上,仿佛生怕壓死一隻蚊子。


    我咽下口中的食物,向她們致以微笑,卻也一言不發。她們絕對有話說,我不必先開口。


    果不其然,在哈娜的提醒下,卡米爾微微抬起頭,怯生生的張開嘴:“黛芙娜小……小姐,謝謝……謝謝你昨天幫我解決混亂……”


    “噗嗤,沒關係姐妹。”我向她微笑道:“每個人接受這一切都需要點時間。”


    “卡米爾昨天受了很大的刺激。”哈娜對我說道:“我安慰了她很久。”


    “真棒,姐妹間就是要相互幫助。”我奉承到:“以後如果有更大的危險,也要大家互相扶持。”


    卡米爾哈娜紛紛點頭,“黛芙娜小姐,你的工作成績都好優秀啊,有什麽秘訣能教教我們嗎?”哈娜突然問道。


    “對對!黛芙娜小姐。”卡米爾也突然來了興致,語氣懇切中帶有一絲哭腔的問道:“隻要我能工作的再優秀一些,說不定就不會有人再因為我的失誤而受傷了。”


    我微微一愣,拿起一邊的橙汁喝了一口,“都隻是經驗問題,不同的異想體擁有不同的性格與嗜好,而我們想順利進行工作,就要根據它們的實際情況針對性處理。”


    “針對性處理……”哈娜似乎不很理解,但也並沒有打斷滔滔不絕的我。


    “卡米爾,你昨天對那台收音機(1.76兆赫)的工作實際是如何的呢?”我扭頭向她問道。


    “就是……我聽主管的命令,然後按員工手冊上的要求想取悅它……但我不知道怎麽去讓一個無形的東西抑製欲望……什麽的。”卡米爾說著,神情逐漸激動起來:“那裏明明隻有那台收音機,我又不被允許調頻,就是……就是不知怎麽回事,我的工作成果一直都沒辦法達到‘優’,逆卡巴拉計數器也一直在降……”


    “你當時很焦慮?”我盯著她的眼睛,又喝了一口水。


    “對!焦慮!”卡米爾點頭如搗蒜,“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也不確定自己對手冊上的說明是否理解,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對那個異想體進行工作。”話至激動處,那僨張的情緒甚至讓哈娜都不得不再次對她低聲勸慰。


    看著眼前的一幕,我不禁噗嗤一笑,“不卡米爾,你完全可以勝任對那台收音機(1.76兆赫)的工作,隻是你缺乏一些技巧。”


    “技巧?”桌前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對,技巧。”我不緊不慢的咽下一口餐餅,“員工手冊的描述並沒有錯,但並不準確。又或者說,員工手冊的內容,隻是一種通俗的說法而已。”


    那兩人依然對此表示不解,我便繼續往下說去。


    “對異想體工作的實質並不是為了取悅它們,優秀的工作結果也不總意味著異想體愉悅的心情。”


    我的語氣逐漸冷淡下來,卡米爾和哈娜聽後也尤為震驚,她們隻是想知道一些小技巧,或者和我套套近乎,但從我口中的結論卻著實顛覆了她們可憐的認知。


    但我也要繼續說下去。


    “異想體產能與其愉快程度沒有任何關係,我們的工作評級的唯一標準僅是能源產量,我們唯一需要關心的僅有逆卡巴拉計數器數值,那才是真正關乎我們身家性命的東西。”


    “那……逆卡巴拉計數器是代表異想體心情的嗎?”哈娜將信將疑的問道。


    “很遺憾也不是,它隻能反應異想體此刻的穩定性,計數器越高,異想體就越穩定,就越不容易出亂子。”


    聽了我的描述,兩人似乎若有所思,見她們沒有提出任何問題,我便繼續說道:“異想體釋放腦啡肽並不是一個主動的過程,需要活人員工去‘激發’才能實現。”頓了頓:“所謂激發也不過是一個近似的說法,實際上隻有我們通過特定的工作,讓異想體處於某種‘激發’的‘情緒’,他們才會散發出足夠濃度的腦啡肽以供收集。”


    “就像人類在寒冷環境下會呼吸加速,釋放更多二氧化碳一樣?”卡米爾輕聲問道。


    “沒錯。”我讚許了卡米爾的聰慧,又補充道:“這種‘激發’,可能是舒適,可能是滿足,也可能是憤怒和恐懼,具體根據異想體種類而定。”


    那兩人相視一眼,又相互交談了一番,我趁此機會將剩下的食物風卷殘雲的掃進了胃中。


    “如果逆卡巴拉計數器歸零以後,再進入異想體的收容單元會變得很危險嗎?”


    “可能吧。”我神情嚴肅地望著她們:“但更多的時候是收容單元外更危險,因為它們會直接突破收容。”


    “突……突破收容嗎?!”哈娜驚訝的問道,聲音都有些顫抖。


    “沒錯,突破收容。”我給予了肯定的回答:“它們會跑到走廊和主休息室裏,殺人。”


    “殺……殺人……”


    “那些該死的收容單元連一隻蒼蠅都關不住,那些設備裏除了逆卡巴拉抑製器共鳴器外,就隻有收集空氣中腦啡肽的用處了。”我說著,語氣不禁發了狠。


    “員工隻是消耗品,比起讓那些破壞力驚人的異想體在收容單元裏上躥下跳砸壞那些安置在那裏的價格高昂的儀器,上頭更樂意將這些畜生放出去殺人。”我補充道:“在這裏,人的命不如那些關在房間裏的畜生值錢。”


    那兩位似乎被我口中的真相震驚到了,是啊,為什麽不震驚呢?她們看起來隻有二十歲出頭,舉手投足間都是典型的都市人的形象,如此養尊處優下的嬌雛,又怎能想象到這世間的殘酷呢。


    但當初來到腦葉公司應聘時,我們無一例外都被許以高額的工資和福利回報,這些的幾乎跟保險賠償一樣高昂的收入,是賣身契,又是將她們牢牢釘在這麽一家屠宰場的理由,這些錢足以讓他們過上相當優渥的生活,不僅可以對每一個巢中那難以想象的房價舉重若輕,還可以打通關係,將自己那些尚在後巷甚至郊區的泥沼中掙紮的親友們接到都市中生活。


    “隻要我再努力一點,說不定就能把家人接到巢裏生活了。”這是我無數次從我那新人同事口中聽到的話。


    但非常可惜,這些錢他們可能永遠無法得到清償,這座公司是一間無盡循環的地牢,這裏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知情與不知情的冥冥中,向著某個遙不可及又必將到來的未來前進著。


    “姐妹們快吃飯吧。”見卡米爾和哈娜還楞在一旁,我趕忙提醒道:“一會兒還要去工作呢,今天部門裏又會新擴充兩間收容單元,吃飽才有精神好好工作嘛。”


    兩人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深吸一口氣,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馬庫斯部長提醒我今日休班,哈娜與卡米爾離開後,我便強打著精神回了宿舍,補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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