澠池會獵……


    圖窮匕見,這應該就是六國合縱的最終目的,與扶蘇相王。


    在臨時的王宮裏,秦雍兩千石以上主官齊聚,烏泱泱五六十人,扶蘇與李恪共居上席。


    在這裏,李恪所代表的不是雍國的相國與討逆上將軍,而是一直沒有卸任的大秦領國上將軍。


    領國者,代皇帝執軍政,踐祚,仿周公舊事。所以理論上,李恪現在的身份僅次於空懸的大秦皇帝位,與扶蘇這位封王戍邊的王齊平,隻依禮尊其為右即可。


    這也是秦廷諸官對士族自尊的最後底線,忠臣不同事二主,哪怕隻是形式上如此。


    李恪和扶蘇都不覺得這樣坐有啥不舒服的。


    爭論了半日,諸臣對於澠池會的話題已經達成了基本共識。


    陳平代表大雍相府起身發言。


    “澠池之會多有凶險,王上係大秦萬世之正統,切不可身赴險地,此不智也。”


    扶蘇矜持地點點頭:“孤亦知不可輕去,然邀約之事該如何應對?難道直言拒之?”


    李信當即起身:“王上切不可拒會!”


    “何也?”


    “諸逆縱百萬之軍兵臨城下,上將軍以四路對敵,此一戰必骸骨累累,血流漂杵。此誰之過?諸逆也。天下恨諸逆之不仁,卻不恨王上求自保,此人心也。然諸逆相邀,若王上拒,則在世人眼中大戰皆因王上而起。此誰之過?王上也!昔日大秦一統天下,反秦之事十數載不絕,一俟暴起,百姓雲從,皆戰決之患,王切不可重蹈此覆轍。”


    李恪皺起眉頭:“不可拒,不可去,總不能推脫王身體抱恙,讓他們往後延期吧?”


    李信苦笑一聲:“臣請王命,代王赴會。”


    “卿去?”扶蘇沉吟了半晌,看向李恪。


    李恪微微搖頭。


    扶蘇又去看嚴駿,嚴駿站起來:“不可拒,不可去,代王赴會乃必然之舉,臣與隴西侯皆可成此行。然,此法卻有隱憂。”


    “請駿卿言明。”


    “憂其一者,世上皆知大雍之國政,王下唯武安君決事,如臣與隴西侯俱從事者,不可決國事。若諸逆以此發難,誣王無信,離會啟戰,天下當如何度王?”


    扶蘇淡淡一笑:“自是認為孤有意挑起此戰,尤其是戰勝之後,認為想來就變成認定了。”


    嚴駿一拱手:“憂其二,澠池之會為之何事?相王也。天下亂起至今,自王者不下十人,秦、雍皆不認,所謂王侯皆偽王侯,乃首逆之人。王上當國,以戰伐逆乃天經地義,正合天下正理之所在。然,王上今日未當國,乃秦之王爵也,若雍王使赴會,天下人何以視之?”


    這是一個全新的解題角度,李恪乍然驚醒:“雍赴會,無論是王上親赴,還是遣使以赴,世人皆會把王上與六國偽王等同視之。無論我們承不承認,在百姓看來,都等於承認了。”


    “武安君明辨啊……”


    扶蘇無奈搖了搖頭:“還有二十餘日才是澠池會,看來孤要先去一趟鹹陽,提前登基了。”


    “為了一群山賊頭頭提前登基?”李恪不屑地笑起來,“選定端月初一登基是給你與大秦討彩頭的,百姓最喜歡這些調調,犯不著為這些上不得台麵的野心家棄了安排。”


    扶蘇攤開手:“去是錯,不去亦是錯,孤不登基,如之奈何?”


    “我去啊。”


    扶蘇兀然瞪大眼:“你去?你知不知道,若是你去,便是六國本無心殺人,也要卯足勁殺人了!”


    李恪聳聳肩:“我何嚐不知道那些家夥恨不得恁死我,但這次的確是我去最合適。正如中陵君所言,我是大雍的獨相,王之下我可自決國事,一言九鼎。而且我還是大秦的領國,新帝登基以前,萬事皆由我意。”


    他沒所謂地笑了一聲:“我此去,不會以雍王天使之名去,而是以大秦領國之身去。我不承認他們,叛逆就依舊是叛逆。可若他們不聽勸,天下百姓卻不會覺得我們沒有誠意。如此,我們說甚便是甚,人心項背都在我們手上。”


    “可他們要殺你怎麽辦?君子不立危牆!”


    “這是技術性問題嘛。”李恪撅了撅嘴,“首先,邀約上沒說不許待衛士吧?我們多帶些,帶個萬把幾千人。咱們裝備好,他便是幾萬人來攻,殺一條血路出來總是做得到的。”


    扶蘇較真說:“若幾十萬人皆在呢?”


    “澠池附近一馬平川,幾十萬人,我會派斥候的呀。”


    扶蘇不說話了,嚴駿卻站起來:“武安君此去,護衛、猛士皆不可缺。有猛士者,鎮南將軍陳旦,墨軍連山營營主滄海皆萬夫不當,便是楚逆項籍亦不能勝。此外鎮北將軍,北軍將主蘇角亦擅鬥,王上大可將其自武關召回。”


    李恪擺擺手:“蘇角擅鬥是從大秦的標準說的,狴犴營在武藝上勝他的少說百人,沒必要召回來。”


    “那護衛便由狴犴營充當,單打群戰皆有所依。”嚴駿點點頭,又搖搖頭,“但狴犴營全營不過兩千軍士,以兵力論仍是不足,或還需再遣一支護軍……”


    旦起身抱拳:“王上,破狄可衛!”


    烏鶴敖亦出班:“王上,護衛之事還是王師擅長,臣願往。”


    扶蘇皺著眉想了半天,喃喃自語:“破狄……破狄軍近幾年多為輔戰,配裝一直不曾升級,還不如那些貪利的雍商賣出去的好,不可獨承重任。王師……”


    李恪噗嗤一笑:“王師就在陝縣,離澠池攏共兩百多裏,用作接應更合適。”


    扶蘇認同點頭,繼續想:“照理說,墨軍護衛你最佳,孤也最放心。然而……白狼鋒利有餘,續戰不足,鐮鼬靈活多變,然突進乏力。若二者相合,這鋪天蓋地的精銳之師殺過去,世人隻會以為你要刺王殺駕,他們一跑,這險就白冒了。更重要的是,不管白狼還是鐮鼬都是戰陣強軍,若突然間身陷重圍,無外兵為輔,或有大損。”


    李恪也歎口氣:“他們做護衛不是專業,若是真有襲擊,穿戴整齊是徒增死傷,換裝隨同是大材小用,我也不讚成。”


    “可如此一來……”扶蘇的眼睛在堂下巡遊,一一排除了大秦的中戍衛、死傷慘重的衛尉寺、陳平領過的雜牌騎,終於眼前一亮,“蒙衝!”


    蒙衝臉上閃過一陣陰霾,但旋即便藏下去。


    他出班抱拳,單膝跪倒:“臣在!”


    扶蘇暢意不已:“你的宮衛是孤的親衛,善守。列裝曆來按照最高標準,可依。你又是孤自小的伴隨,可信。這一次孤要你護恪,你可願擔此重責?”


    李恪不無擔憂道:“宮衛守著函穀關,uu看書 ww.uuknshu 責任重大,若是我皆帶走了,那幫家夥趁澠池會的時候偷城……”


    “孤有墨軍,便是關門打開,他們又進得來麽?”


    李恪想想亦有理,不再說話,蒙衝見二人已決,遂鏗鏘道:“臣必死保武安君左右,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大事抵定了。


    眾人皆鬆了口氣,扯起閑篇,在無人關注的角落,嚴駿微微拉起一抹笑。


    為今日之會他準備地太多了。


    如何誘使李恪自蹈險地,如何讓李恪帶上護衛,護衛又以誰人適宜,等等等等。


    他算遍了大雍的精兵,王師之下唯有宮衛最合適,也最能得信,所以他才請出了蒙偖,以主家之威一舉降服蒙衝,奠定勝局。


    現在隻剩下最後一件事……


    他又出班:“王上,武安君,諸逆之中多有善兵者如張良、範增,若他們早知武安君赴會,難保不會做出安置,在澠池左近藏下重兵,不可不防。”


    才喜了不一會兒的扶蘇一下黑了臉:“這……”


    李恪狡黠一笑:“那二位確實狡詐,不可輕視。不過謀嘛,他們能謀,我亦能謀。邀約有回信之儀,王上大可遣一靈醒些的使者過去,就說尊必至,含糊其辭,屆時我再一去,難道他們還能說我不夠尊?亦或是王上言而無信?”


    扶蘇哈哈大笑:“然也!”


    </br>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秦钜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暗夜拾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暗夜拾荒並收藏大秦钜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