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一樣米養出百樣的人,同樣的墨義不代表會教養出一模一樣的墨者。


    在李恪所認識的墨者中,憨夫恢弘,辛淩無私,由養暴烈,何玦專注,儒有庸平謙和之態,何鈺有精靈堅忍之心。


    那麽說來,偶爾生出一兩個自作聰明的混賬也並非不可以接受。


    叫李恪不能接受的是,第一批少年出營,十二人便從數百墨者中挑出了這樣一個老師,這是否意味著,墨者當中以私克公的人遠比他想象得多出許多?


    這種顧慮讓李恪一天的心情都不見好轉,便是陪著呂雉和虞姬逛街,臉上也難見笑容。


    更何況,他還遇上了該死的徐非臣。


    徐非臣一身華服,獨自一人在簡陋的亭市中左顧右盼,看到李恪,冷冷一笑:“恪君,聽聞你墨家的新生試竟有一人落榜?”


    李恪回以冷笑:“墨家誌願一十二人,自然要優中選精,哪似你仙家……那道考題當真是難得緊,莫非你仙家就這麽怕把人嚇跑了?”


    徐非臣的臉登時漲得通紅。


    呂雉在旁如何會看不出自家君郎正在跟人別苗頭,當即乖巧問道:“君郎,仙家究竟出了何題?連你都答不出麽?”


    “此題我自然是答不出的。偌大一座神仙穀,六十幾人圍住一個孩童,就問一句,你,想求仙麽……”


    虞姬噗一聲就笑了出來。


    徐非臣恨恨瞪了李恪一眼,強自呼吸,強自忍耐:“恪君,仙家初改,自然遇賢不拒,我等不看今日,隻看往後,如何?”


    “我看如你這般則賢不拒,往後也翻不出什麽花來。你總說神仙遨遊於天際,你可知天際如何?神仙如何?”


    徐非臣好奇道:“依你所言,墨家莫非還有飛天之技?”


    李恪隻是搖頭,一擺手,隨著二女繼續逛街。


    隻是徐非臣卻不依了,飛天探海乃仙家所求,為此他們掌握了這時代最先進的海航技術,徐巿就曾在東海上漫遊了好幾個月,最遠也不知到過哪裏。


    可是飛天……


    人真能飛天麽?


    不是仙家苟且懸浮的障眼法,而是真真正正的平地飛升?


    他不相信,所以格外想看著李恪說出不可能這三個字。可李恪偏就不說,隨著二女兜兜轉轉,小小的亭市,好像非要把角角落落都逛遍似的。


    而且逛著逛著,還真叫他們尋到了熟人,虞子期……


    虞子期是來肆中擺賣歐冶家練手所製的農具的。


    因為饕餮的關係,蒼居農人一下不再需要犁和鐮,反倒是碎土平地的耒耜和堆壟掘畦的鋤頭,需求一下子上升了許多。


    本著不使浪費的原則,他們去農人家中把犁和鐮收上來,重鑄鍛打之後替換成耒耜和鋤頭,多餘的再製作成別的東西,丟在亭市當中充實交易。


    李恪笑著迎上去:“子期兄,多日不見。”


    虞子期停下手中的活,驚喜地看著李恪:“恪,我剛想去尋你,不想竟在此處遇到!”


    “尋我?”李恪好奇地反問一嘴。


    虞子期撓了撓頭:“並非是我要尋你,是師傅尋你。”


    “徐師有何事?”


    “鍛鋼!”虞子期認真道,“鋼爐高溫不備,所出鋼材多顯硬脆,鍛打則裂,百煉鋼的法子是你出的,老師便想問問你,有甚法子令爐溫高升。”


    “爐溫高升啊……”李恪摸著下巴想了一想,突然眼前一亮,“非臣兄,你不是想要飛天技麽?辦法來了……”


    ……


    次日,李恪與徐非臣聯袂拜訪名劍穀。


    名劍穀中一如既往,熱火朝天,鍛打不絕。


    他們其實是現在蒼居中最忙的一群人,攻關產品要他們,試驗技術也要他們。原先的百多鑄工早不敷用,穀中日夜培養學徒,用堆積次品的方式來加速對門下青年的培養和曆練。


    二人被徐夫人引入內室,三人環坐。


    徐夫人先對徐非臣拱手致謝:“賢侄,粹鋒液確實好用,穀中鍛造順暢許多,隻是經由粹鋒之後,精材韌性有失。正如其名,用於鋒可也,用於身卻多有不足。”


    “門下這些日子正在琢磨粹韌之術,已有眉目,小侄回去後便加派些人手。”說著,徐非臣突然像是想到些什麽,對李恪說,“恪君,仙家之術與別家不同,穀中多有方士,少有門人,許多雜事無人接應,你看是否讓我去少年營中挑些手腳勤快的少年,用作藥童?”


    李恪哭笑不得:“非臣兄,你怎時時都想著擄人之事!”


    徐非臣一攤手:“人手不備,唯恐耽擱兩家世交。”


    “十二歲以上,隨你自便,但切記一條,少年營以自主為先,唯有興趣所至,我等才不會誤了少年前程。”


    “此事我自然知曉。”


    李恪歎了口氣,收拾心情,看向徐夫人:“徐師,子期兄說您有事尋我?”


    “嗯。”


    徐夫人沉著眉,開始講述這段時間的穀中事情。


    名劍穀很忙,這段時間主攻三件事。


    一件是霸下重修。


    按照原本的估算,有了現成的壓縮機,霸下重修的工期大概是三到四個月,但如今看來,至少還要延期兩個月,到三月初開,才有完工的可能。


    這裏頭最大的問題就是結構重建。


    當年墨子製造霸下的時候大概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霸下的結構需要重建,所以各個模塊的卡槽都是直接鑄造在核心艙的甲板上,以至於現在重建,那些甲板都要拆下來重鑄,費時費力,與新建一個核心艙也差不了太多。


    這項工程就是苦功,u看書ww.ukanshu 現在已完成了四成,占用人力物力雖多,卻不是徐夫人頭痛的地方。


    他頭痛的是後兩件。


    去楚墨之前,李恪托付給他兩種特殊鋼材,耐熱鋼完成得很快,煉出的鋼現在也成了兩台壓縮機,煉製方法也全部記錄下來,排除產量問題,大致可以說,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可是輕質鋼卻失敗了。


    李恪隻想到用置換的方式置換出鋁,卻沒想到任何一種可以置換鋁的活潑金屬,其煉製的手段都不是當下可是實現的。這一點李恪也無能為力,隻能宣布暫停合金鋁的研製,待到以後整體生產力達標,再考慮電解和置換的問題。


    另一個,就是虞子期所說的爐溫。


    這一點李恪想了一夜,市亭當中的想法已經趨於成熟,那就是土法煉焦。


    他從背上解下一遝圖板,開始對著二人講述。


    土法煉焦,就是建立一個封閉的高溫爐,將煤和炭中的雜質析出,使其純淨高溫的方法,這種方法對眼下而言並不算難,而且會產生一種特別的副產品,一氧化碳。


    李恪昨日在市亭,就是想到用液化的一氧化碳為燃料,製作熱氣球升空,不過經過一夜的思量,這個方案已經被否決了。


    他拿不出近零下兩百度的低溫,也製造不了足夠讓一氧化碳液化的高壓室,不過燃料可以替代,製作熱氣球的想法,卻再也熄不滅了。


    解釋完土法煉焦的原理和設備,李恪誌氣高昂,翻揀出一張特殊的,畫著一個奇特雞蛋的圖板。


    “今日我要與二位說的是這件機關,機關獸,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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