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迪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人猛得攥緊!


    他認出來了!


    飄搖似仙的女劍,出塵逸雅的男武,還有那如同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殺人之法……眼前這些突然出現的蒙麵人,操使著同質同源的奇特殺法,這種殺法,舉世聞名!


    墨劍!


    眼前這群身著騎裝,彩巾遮麵的高手……都是墨衛!


    他突兀記起李恪手中那柄神出鬼沒,威力絕強的暗器……


    早該想到了!天下除了精擅機關的墨家,哪還有這等神兵,可以富餘到交在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手裏?


    外舅……我們這次招惹了惹不起的人呐!


    他猛地提韁掉頭,二話不說,策馬要逃。


    前路乍響起一聲高亢的龍吟!


    希律律律律!


    在曹迪的退路上,一匹神駿輕巧地跨過了與人等高的密集荊叢,四蹄落地,施施然回身。


    那馬通體如墨,四蹄踏雪,馬上的騎士顧盼昂場,勢若戰神!


    墨衛們皆身著騎裝,唯他著甲,墨衛們皆以彩巾蒙麵,唯他素顏!


    濃眉大眼,猿背蜂腰,此人身高及過八尺,腰間隻佩一柄長劍,手上輕輕提著馬韁。


    旦,如期而至!


    他的眼神掃過靠在樹上的李恪。李恪衣衫襤褸,露出的一雙小腿上汙血縱橫,早已找不到一塊好皮。


    旦怒了!


    他死死地盯著曹迪,那雙眼赤紅如火,透漏出濤天的恨意!


    “便是你,將恪傷成這樣的麽?”


    曹迪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咕嘟!


    “便是你,將恪傷成這樣的麽。”


    曹迪慌忙抽出劍,仿佛隻有握劍在手,才可以帶給他些許膽氣。


    “便是你,將恪傷成這樣的麽!”


    虎嘯驟起,龍吟隨行,曹迪跨下之馬一聲哀鳴,蹬蹬蹬連退三步。


    旦緩緩抽出了劍,劍身迎日,光華璀璨,那奇特的六柱之型,既顯得敦厚坦蕩,又彰顯鋒銳非凡。


    曹迪的瞳孔幾乎縮成針尖。


    這是一把名劍!


    隻有名劍,鑄劍師才會費盡心力,在劍顎的方寸之地,用失臘之法鑄出劍名。


    此劍名……遂願!


    “傷恪之人……”旦深深吸氣,猛一聲瞠目暴喝,“死來!”


    踏雪揚蹄,如光似電,它在極速中避開障礙,讓那些橫生的枝椏與起伏的草地不對旦產生任何妨礙。


    旦隻需專注殺敵!


    曹迪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雙方打馬迎頭,皆已經棄了馬韁,以雙手持劍,聚起全部的力氣,將長劍高高舉起。


    這是一次真正屬於騎士之間的決鬥。


    兩馬交錯而過!


    曹迪怒吼著橫劍揮擊,旦俯身貼住踏雪,輕巧避過,他右手微抬,倒握遂願,一送,就將遂願紮入馬頸,鋒刃紮破油亮的馬革,飆射出冒著熱氣的濃血!


    旦以右手橫刺,左手助推,兩馬交錯之間,遂願便貫穿了整個馬頸,借著衝力,將碩大的馬頭整個提了起來。


    “起!”


    旦一聲虎吼,踏雪低頭猛衝。


    誰也無法想象這一人一馬究竟有多大的力氣,一番衝刺不僅止住同類的衝勢,還有餘力帶著被刺穿的馬,以及馬上那失魂落魄的騎士一道繼續衝前。


    蹄踏節奏分毫不亂,衝擊之勢片刻不竭。


    旦的氣勢也隨著踏雪的衝鋒攀至頂點!


    他挺直身子,雙手提劍,渾身上下肌肉暴漲,一發力,將馬頭橫著剖開!


    天地間綻放出一朵無比巨大的血色嬌花,殷紅的花瓣層層疊疊,純白色的花蕊,卻是那碎裂散飛的脊柱!


    遂願劍剖開馬頸,以不竭之勢橫掃而過,在李恪的視野中劃出流光,一劍將曹迪劈作兩半!


    曹迪重重摔在地上,他的腿和他的馬遠在一丈之外,而造成這一切的凶手渾身浴血,策馬回頭。


    他這才感到鑽心的疼痛,痛卻不死,痛卻不昏,他忍不住哀嚎出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顫抖的手抓住草葉,指節慘白,不見血色,他抓著草努力地爬,努力想要爬過去,想找回自己的腿。


    稀疏的草地上,留下一道濃墨重彩的折痕……


    “啊……啊……啊!”


    李恪緩步走了過去,踩著血,麵無表情的抬起手臂。


    噗!


    ……


    “凡子在大前日被獄吏擒獲,但童賈老丈派去護他的隸臣卻不曾盡沒。他們進不了客舍,原本就散在四周,事發之時,有四人衝進客舍,一道成了階下之囚,還有兩人見勢不妙,先一步逃出來了。”


    搖晃的馬車上,李恪小口啜飲著熱湯,悶不做聲聽著憨夫敘述這兩日發生的事情。


    “他們出逃得太過匆忙,無馬、無食,混出城後,行了一天一夜,直到昨日午後才回到苦酒,向我等通告事情。”他歎了口氣,說,“那時你早已不在裏中,我等縱馬急追,也沒能在路上將你攔下。”


    李恪放下碗苦笑:“我下市時分便入了樓煩城,你們如何能追到我……”


    “也是你命中合該一劫。”憨夫安慰地拍了拍李恪的肩,繼續說道,“我等入夜後才趕到樓煩,又因入不得城,在城外耽擱了一夜。直至今早才經由重重關卡進到城裏,那時,你的畫像已被人掛在城門的宣台上了。”


    被通緝了……


    這一點不出李恪的預料。


    他懶懶地靠在車廂邊,換了個舒服些的動作:“他們以何罪名通緝我?”


    “盜用軍弩,賊殺四人,闌亡闖關。”


    李恪皺起了眉,忽就記起將魯陽射傷的那枚弩箭。


    明明有如此強大的殺器,持弩之人又隱在暗處,根本不曾暴露位置。可在射傷了魯陽之後,那軍弩就憑空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李恪不止一次懷疑過這件事情。


    如果當初魯陽把他丟出城牆的時候,軍弩也給他來那麽一下,u看書 .uukhu.cm他們根本不必付出任何代價,當場就能把他緝拿歸案!


    可是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


    軍弩沒有出現,李恪擊殺兩人,這才能隱入夜色,偷渡出城,這才有了剛才那場生死大戰。


    李恪一直想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麽不用軍弩射他,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些人布了偌大一個局,就是為了順手解決掉上幾個月丟失的那把軍弩。


    秦之軍弩乃國之利器,是秦軍戰力遠超六國的戰術核心。所以大秦對軍弩的管控曆來嚴格,凡弩有數,每歲必查。


    大秦允許民眾持刀劍,掌弓箭,唯獨不許民間藏弩。盜弩之人依偷盜之罪頂格懲處,斬左趾,為城旦。


    而軍隊若是失了弩具,必須說明緣由,失弩之人更要承擔絕大的罪責,最輕也是黥麵,發配驪山。


    李恪無奈地聳了聳肩。


    他既然成了盜弩之人,那倒黴的失弩之人必是魯陽,因為他正巧是句注塞的百將,有權接觸軍弩。


    可是,魯陽憑什麽要承認這件莫須有的事?


    李恪突然把握到其中的關鍵:“他們說我殺幾人?”


    “四人。”


    “哪四人?”


    “獄吏弗,獄吏生止,舍人吉利,還有一個句注塞的百將,喚作魯陽。”


    “魯陽……”李恪重重的歎了口氣,意興闌珊,“嗇夫之事如何?他不僅是吏員,還是農學大師,縣獄要抓他,必會說明緣由吧?”


    憨夫點了點頭,說:“張榜告示,罪由明晰。”


    “那莫須有之罪是什麽?”


    “靡費,無用,至鄉倉大損,黔首苦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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