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相信他嗎?”


    卡維達的石頭手臂碎成了渣滓。


    巨龍俯衝而來的翅膀尖端將這位神啟戰旌的胳膊應聲打斷,可她卻沒有絲毫怯懦,依舊憤怒,頂著衝擊擋在盾兵前方,用另外的拳頭打斷了龍骨。


    帕洛圖斯比需要英雄,也就是強大無比,或者能夠為保護弱者的人。


    卡維達和她關係不算融洽的姐姐都是神啟戰旌, 各自統領著兩支活在采石區的步戰軍團,擁有著數千口姿態各異崖窟,手底下子民過萬。


    她當然聽見了肯恩說的話,咬著牙將石靈晶核塞進嘴裏啃食。


    卡維達的肩膀湧現出新的邊緣,靈核的力量從身體裏透出以後便重新為她凝造出了新的胳膊。


    霍叟搖搖頭,盯著自己的掌心,上麵被扯斷的皮肉已經完好如初,甚至都沒有傷痕和暗疾,這種純粹的生命力量令這位古老的魔法使感到不可思議。


    肯恩轉身在部落當中尋找著什麽。


    空穀部落的托彌歐,羊齒部落的烏森布,冰環部落的休姆。


    肯恩舉起戰斧激活體內的狼之靈,無聲的嚎叫溝通了整片荒原上的獸靈擁有者,荒原塚藏著的秘密讓牲性氏族的子民都保持著交流。


    那些部落的長輩全都用難以置信地目光盯狼魂意誌傳來的方向。


    肯恩的戰旌身份已經在北境部落當中傳開,但是誰都沒想到——這個長著南疆麵孔的年輕領袖,居然還同時被荒原塚的狼靈選中了。


    牲性氏族的成員們紛紛停止前進,藏在各類獸皮鬥篷地下的長者露出了深邃的眼神。


    肯恩黑色的附魔格外顯眼。


    這是狼之靈在回應他內心的複仇衝動,隻有高度共鳴的獸靈擁有者,才能夠使用類似的力量。


    烏森布勒住戰馬,呼吸急促,渾身都是沾血的沙塵,老頭喘息著閉上眼睛,試圖去解讀野獸傳遞過來的信息。


    牲性氏族敬畏荒原,試圖溝通萬物,所以基礎的獸語和意念連接是看家本事。


    “璫圖!過來見見我。”


    烏森布調轉韁繩的方向,開始尋找自己那個血氣方剛的兒子。


    周圍壓著獨角犀, 勒緊了江皋鐵牛的士兵都不知所措, 隻能夠打斷衝鋒, 看看遠處還在肆虐的巨龍後轉身跟著老戰旌離開。


    羊齒部落率先結束攻勢,羽鴉射手們放下硬弓和標槍,齊刷刷撤出了交戰區。


    烏森布將命令翻譯過來傳達給了空穀部落和冰環部落。


    那些從戰場上返回的山紋部落殘兵也紛紛響應。


    隨後越來越多的部落都開始聯係與自己關係較好的同伴,很多發展中的中小部落紛紛撤離,有些人看見同伴停止攻擊,抱著從眾心理都停下觀望,讓自己的斥候去確認情報。


    紅楓高地隊伍十來萬,軍隊能夠填滿所有的通行道路。


    命令傳遞和信任問題需要時間,所以乖乖停止攻擊的人並不算太多,甚至巨龍身體周圍爆炸產生的絢爛焰火都沒有什麽消退的跡象。


    卡維達皺起眉頭,用強大的意誌蓋過了狼靈影響。


    她的部落跟南疆帝國交戰多年,雙方隻有爾虞我詐,想要讓她在戰場上跟這種家夥並肩,比讓她死在巨龍腳底下還要困難。


    “你能看見他的本事,對吧?”


    霍叟身材高大,伸手想要幫她穩住治療魔法,卻被脾氣暴躁的女戰旌揮手打開。


    卡維達語氣冰冷:“我也能看見他的花言巧語,號召力, 和潛在的威脅!”


    成長速度和未知性是肯恩身上最危險的星係。


    卡維達需要保障部落的安全, 需要為每個決定付出代價, 但能夠當上神啟並且接受愛戴,必然不會是那種偏執到死的蠢貨。


    她搖頭皺眉,留了個台階:“或許我能夠遵守您製定的規則,隨您的命令行動……”


    卡維達腳步堅定地朝著巨龍的方向前進。


    她將抉擇的難題交給霍叟來決定,隻有他和弗倫岡鐸有足夠的威望在戰旌集會和如此規模的戰役當中發號施令。


    霍叟需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卡維達回到自己部落的子民身旁,替戰士們當下更多致命的攻擊,同時她也在接近自己的姐姐。


    兩個人其實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是無數場令人驚歎的戰鬥當中,奠定了各自的統治地位。


    相近的生活區域,相同的自然挑戰,想熟的文化信仰……


    卡維達知道自己能夠說服對方,甚至都能想象出她的嘴臉和語氣。


    “真是晦氣。”她朝著地麵啐出血痰。“呼,算了,霍叟老頭比我要難得多。”


    卡維達在心底安慰自己。


    霍叟並非是這片戰場上的絕對,巨龍腳底下血戰不退的獸人戰旌同樣身居高位,受萬人敬仰。


    他皺著眉頭歎息,然後召集了詹澤雷斯部落的傳令兵。


    數十根粗壯的地火從黑黢黢的凍土地麵突出,就像是無數頭小龍在泥土裏麵發出吐息,從遺跡廢墟到城鎮邊緣,全都被恐怖的高溫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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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倫岡鐸扛住了巨龍的無數次踐踏和揮擊,以至於藏在陰雲裏麵的龍頭開始向下低。


    黑色閃電從霧靄裏麵衝刷而下,比瀑布還要洶湧,比紅楓高地任何一座爐膛的溫度都要高,瞬間在獸人的盔甲四周製造出生靈禁區。


    恐怖的雷芒幾乎要把人的眼睛閃瞎。


    弗倫岡鐸剛剛準備好抵抗,就看見好幾頭齜牙咧嘴的凶獸從岩漿噴泉裏麵衝出來,朝著他展開了自己的獠牙。


    煉獄召喚,死靈魔法!?


    弗倫岡鐸認得這種把戲。


    他當年在統治紅楓高地的過程中,不止一次獵殺過荒原裏麵的勾魂巫,無數頭恐怖的喚靈生物倒在他的腳下。


    弗倫岡鐸幹脆放棄抵抗,讓雷霆和地火遍布全身。


    他握著武器,帶著恐怖的氣息將龐大的怪物斬殺在岩漿裏,用怪力震碎地麵堵住噴湧,用恐怖的斬擊氣浪湮滅召喚出來的小跟班。


    獸人頭頂的龍吼永不停歇,從數百裏外飛奔而來的狩墮盤旋在周圍。


    弗倫岡鐸不得不在煉獄當中同時抵抗召喚物和源源不斷的狩墮,名為獸血的戰刀從橘黃變成了凝實的黑紅色,就像是半幹未幹的熔岩。


    他在死亡中漫步,在亮光和毀滅當中前行,彷佛整個靈魂早就獻給了戰鬥。


    弗倫岡鐸是北境最堅硬的城牆,是無數人的希望,也是北境敵人的夢魔,誰都沒有見過,甚至沒有想象過這個男人失敗的樣子!


    如果說霍叟的可靠是源自他的包容和判斷力。


    那弗倫岡鐸的可靠,就源自於力量,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


    獸人不知道在火海雷霆中奮戰了多久,整個人的氣血蓬勃到了極點,血脈裏蘊含著的恢複力被完全激活,甚至能夠在盔甲的表麵看到白煙。


    弗倫岡鐸的雙眼裏隻有敵人,任何靠近的家夥都會成為被攻擊的對象。


    不停地擊殺,直到出現巨龍的鋼鐵表皮,隨後便舉起戰刀繼續向前砍去,在漫長的空蕩和咆孝當中再也沒有東西妨礙他進攻撒拉。


    絕好的機會……


    但是弗倫岡鐸聽到了截然不同的聲音,彷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岩漿煉獄中活躍的殺神終於停下動作。


    他猩紅的雙眼開始檢索戰場,獠牙粗壯,視線沿著斷裂的部分向前掃視,好比一把能夠刮破荒原表皮的巨大刀子,成片地……掃過去。


    無數頭凶悍的巨獸發出了齊聲的咆孝。


    密密麻麻的軍隊保持在巨龍的踐踏範圍之外,那些安靜下來的聲音,是停止的魔法炮擊,還有密不透風的漫天箭雨。


    弗倫岡鐸頓時覺得不妙,隨後便抬起戰刀格擋。


    巨龍的利爪就像是墜落的山峰,強大的衝擊力在泥濘的熔岩中挖出了一層嶄新的斷麵,隨後將獸人擊飛到半空中,飛向了遠處的空地。


    冰錐在地麵上蔓延,無數挑起的尖頭衝著弗倫岡鐸的脊背。


    那些飛速生長的冰塊成為了藤蔓攀附的爬架,龐大的植物破土而出,幻化成了網兜試圖接住弗倫岡鐸,可是高溫和巨龍殘留的魔法將網燒得洞穿。


    弗倫岡鐸的在冰塊當中穿過,最後在一片崩塌的巨響裏重新站起身來。


    他好像沒有收到攻擊,澎湃的戰意和恐怖的形象令人膽寒,直接朝著霍叟的位置走去:“戰鬥停止了,給我解釋!”


    “想贏就得停止愚蠢,思考吧。”


    霍叟的語氣也不見得有多好,戰旌們都是這樣,能夠在強大的敵人麵前摒棄前嫌,卻也能夠為了往日的仇怨互相看不順眼。


    “這就是你的辦法?”弗倫岡鐸咬著牙轉身盯著正在咆孝的巨龍。“放下武器能讓你取勝嗎?”


    他剛剛說完,就突然意識到跟自己鏖戰許久的敵人出現了很明顯的躁動。


    弗倫岡鐸是天生的戰士,能夠嗅到恐懼,也能夠察覺到自己的刀子那頭傳來的真實想法——巨龍毫無疑問陷入了憤怒,某種強烈的不安。


    霍叟同樣表情嚴肅地盯著遠方:“你覺得它在幹嘛?”


    “我不知道,讓盎把他的騎兵拉遠點,接下來這招你們扛不住的……”弗倫岡鐸似乎從暴怒中緩過勁來,居然開始冷靜地指揮。


    他跟撒拉·埃利什鏖戰許久,熟悉每次攻擊前的細節。


    兩位古老部落的戰旌聞言而動,果不其然,咆孝穿過了濃霧如期而至,在地麵上耕出了一條明顯的高溫路徑。


    早就準備的部落術士架起術盾,無數戰旌的力量抵消了這次進攻。


    巨龍試圖激怒下方的軍隊,讓人類重新發起進攻,但隊伍全都靜悄悄的。


    “怎麽會……這個樣子……”


    弗倫岡鐸攥著戰刀,向前邁處沉重的步伐,隨後便停在原位,盯著從陰雲中漸漸顯出真實容貌的巨龍。


    他發現巨龍表麵那層盾牌在咆孝過後便失去了光澤,隨後那些恐怖的雷霆也消失了,地火噴湧的高度也肉眼可見地墜落下去。


    巨龍的咆孝越來越頻繁。


    弗倫岡鐸和在場的戰旌都能夠預見——它的實力在有規律地跌落,最終會穩定在一個比較合理的範圍內,也就是巨龍狩墮的原本水平。


    卡維達捂著剛剛恢複的石頭胳膊,朝獸人戰旌解釋。


    掌握空間的卡吉索族戰旌也懸浮在一眾法師當中,看不出表情的臉似乎也帶著恍然,大家都意識到肯恩·布維爾的話是真的。


    “愚蠢的家夥們,意識到了嗎?嗬嗬。”空氣裏,沙啞奇怪的嗓音回蕩在四周。


    霍叟發現肯恩攥著戰斧的拳頭變得更緊了,狼靈的幻影在空氣中閃爍。


    格馬的聲音充滿了嘲謔。


    巨龍的身體在剛才漫長的融合當中也落入了他手、


    薩恩·烏祖爾望向遠處,尋找通往骸骨大殿的大道,尋找前來恭迎他步入永恒的侍從。想到即將會與所有偉大的征服者前輩們見麵,他越來越興奮了。


    可目之所及,除了霧氣別無他物。


    薩恩·烏祖爾向前跨出一步——驚訝地看向腳下。沙子——粗糙的沙礫在腳下遊弋。遠方傳來雜亂的話音,但微弱得聽不出詞句。


    不合道理。


    他大步走向荒原,決心尋找真相。


    時間流逝,難以計數。


    困惑集結成疑慮。疑慮引燃了激憤。激憤燃起了狂怒。


    沒有。


    什麽都沒有。


    幹燥的沙海無限地延伸。冷漠的話音一直低語,抓撓著他的心智,令他煩躁欲狂。霧氣始終如一——一件永恒籠罩一切的屍衣。


    祭司們騙了他嗎?還是說他們都是偽先知,一群耍嘴皮的蠢材,宣揚空洞的迷信。又或者,是先祖們的審判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才沒有將他接納進入大殿?


    這些疑問曾經啃噬著他的心。但已經無所謂了。薩恩·烏祖爾明白,什麽都無所謂了,隻有眼前逼人的事實——這裏空無一物。一片遼闊的虛無,沒有獎賞,沒有承諾。


    他慢慢地接受了現實。絕望的陰影跟隨在薩恩·烏祖爾身後,饑渴地想要吞噬他。


    但他可是薩恩·烏祖爾,荒野征服者,部落之主。他建立起了空前偉大的帝國。一生之中他憑借自己的意誌和野心克服了所有艱難。死亡也不會例外。


    如果死者的世界沒有我誌在必得的國度……我就親自建立。


    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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