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蔭跟幾家著名酒廠的關係很惡劣。


    他先收拾過戰後急不可耐看上同誌們口袋裏那點補貼的茅台。


    後來又在帝都幾家公司的所謂酒會上批評過五糧液。


    還有很暢銷的洋河之類他都收拾過。


    理由很簡單。


    你不值那麽被重視。


    尤其是一些所謂名牌貨,在裝進瓶子係上絲帶之前那就是一瓶子水。


    甚至連水都不如,那你憑什麽幾百幾千的?


    “更有甚者還有人說,價格太低了,一麵說價格太低了,一麵滿嘴屁話,埋怨消費者不給麵子,你給消費者提工資啊?”關蔭在工部一次會議上斥責,“我聽說,央視的一檔節目裏,有人公然給這些酒廠說話,還放出某著名酒廠原老總的一段話,什麽‘年輕人太幼稚,愛玩,所以不消費茅台酒’,這不是屁話嘛。年輕人有錢,幹什麽不行?喝珍珠奶茶行嗎?喝燒仙草行嗎?大不了買兩瓶礦泉水,要解渴可解渴要洗臉能洗臉,花幾萬元買你那垃圾酒幹嘛?還動不動提所謂傳統酒文化,傳統酒文化你懂個屁,曲水流觴你能玩得明白?現在還有人在給這些酒廠拍《傳奇》,你就是個釀酒的,你傳奇個啥?酒,是個好東西,醫學上活血化瘀,消毒清洗,有大用。但文化裏,那就是個助興的玩意兒。”


    在三法司的一次會議上,關蔭受邀列席。


    他又對那幾家著名酒廠提出毫不客氣的批評。


    “有人說,人家隻是在打開銷路,什麽叫打開銷路?這些人的目標,就是違抗我們八項規定精神,就是要把公務用酒再推成他們的主要銷路,如果有人還想不到這個問題,那隻能說腦子被酒糟糊住了,我還聽有人,尤其今天與會的有人說,酒文化沒了,同誌們抱怨一片,放屁!抱怨,那也是你們這些大腹便便的王八蛋抱怨,你沒法去吃一頓,一箱子好酒拿回家,讓你老婆小姨子再開個小賣鋪,還他媽專供,然後給你‘合情合理地’撈錢。”關蔭說。


    你問問基層幹部群眾,八項規定一出多少人叫好呢?


    不用那麽多沒用的應酬了,可以早回家陪老婆孩子不好嗎?


    不用每天晚上醉醺醺回家找馬桶了,身體健康指標都提高了不少。


    “有些人,專門跟紫禁城作對,我們為同誌們身體健康,他們就說我們堵了他們的財路,還不明確說,暗戳戳提個新說法,尤其把一些老頭子拉出來說幾句話,你幾句話就那麽頂用?”關蔭專門給幾家酒廠下發了個文件,裏頭全是罵人的狠話,“整天洋洋自得一個酒廠等於多少通用,你起什麽作用了?你無非就是讓有錢有權的人,在聚會當中看有求於他們的小人物,喝個酩酊大醉醜態百出,然後你洋洋得意宣稱,這就是酒文化,文化上的事情,你懂個屁啊,你無非就是盯著你的業績,看你賬本上的收入,掙錢不丟人,掙錢還不明說就丟人,你文化什麽文化?”


    你就說,就這貨能讓人家歡迎嗎?


    可你不歡迎也沒辦法。


    他就有權力一句話禁了你的最大的銷路,還要發文章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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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這幫人又來挨罵了。


    關蔭被前呼後擁著一進門,就看到兩排整整齊齊漂漂亮亮的姑娘一起鞠躬。


    “別,會折壽。”關蔭一擺手,“向他們鞠躬吧,他們不怕折壽——被挖祖墳都不怕還怕折壽乎?”


    一群人把臉擦了一下,訕訕地想他罵的是別人。


    “酒文化,折射出的就是上下尊卑的陋習,延伸到酒店,進門喊一聲‘歡迎光臨’,再加被強行壓下去九十度的鞠躬,於是,一些禿頂的老男人,一些內分泌不調的老女人,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看,這些人下人多尊重我。到了酒桌上,比胡蘿卜粗,比豆芽菜短的手指點一個,你,給老子,給老娘把這一公斤白酒燜下去,然後哈哈大笑,看人家吐個昏天暗地,還口口聲聲您老真瞧得起我們。”關蔭一邊走一邊說,算是警告吧,說,“於是,內心的得意更得到了一個巨大的升華——老子可是人上人,你看這傻逼,老子讓他喝,他喝成這鳥樣,這叫啥?這就叫老子成了人啊。我是建議青年朋友們,遇到這種人,你別管他是誰,一杯酒潑過去,或者摁著狗日的灌十斤八斤,讓狗日的跳胡旋舞咱們樂。唯有最廣大的青年朋友都這樣了,這些狗日的才肯低下頭,說一句俺錯了。好好的白酒,愣被這些狗日的弄成了毒藥,現如今,三巨頭號召我們不要學這些陋習,這幫狗日的怒了,我有一句話,青年朋友們應該勇敢抄起鍵盤,不要鍵盤俠,你照著那些地中海狠狠地拍過去,罵一句,去你媽的,你看他們會如何應付,他們隻好灰溜溜地夾起尾巴,回到家怒罵一聲年輕人太不給麵子,他還能怎地?”


    罵罵咧咧進了門,踩著紅地毯一路罵過去。


    這一罵,直讓酒商毫無麵子。


    陪同的鴉雀無聲,無一人敢找抽。


    “快把那白酒撤了。”知縣捏著一把汗讓押司抄近路先上去。


    “美其名曰談發展,你發什麽展?一頓酒下肚,酒酣耳熱時,拍一下桌子,就這麽搞,你既不做實地調查,也不詢問群眾,腦子本就熱,還喝點酒,你能不拍板出問題?拍板出了問題,你屁股一拍,上去的上去了,進去的進去了,丟下當地群眾怎麽辦?隻好罵娘,反正你狗日的名字沒幾個知道,所以,群眾隻好罵三巨頭的娘,罵劉天官的娘,到頭來,還要罵國家的娘,也就是自己。你們屁損失沒有,還他媽得吃免費的窩窩頭去,老子們上哪說理?”關蔭一聞味兒,“今天擺的是什麽宴?說的是發展,全是名酒聚會,五十二度的白酒,酸不拉幾的紅酒,再搞一箱子純生,這是討論發展的人才啊,還是一群酒囊飯袋?我順眼一瞧,真做事的沒有一個人來,全是這個人的小舅子,那個人的表兄弟,衙門裏敷衍塞責的登台亮相,然後你們讓有能力,做貢獻,唯獨沒有前程的同誌們,連帶著你們,一起把老子罵一頓,看,這個酒囊飯袋說的一套做的又是一套,還不是跟那幫酒葫蘆鑽一起去?”


    從沒有人像他這麽目中無人過。


    也從來沒有人這麽惡毒地連批評帶嘲諷過這麽一群人過。


    這就得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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