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健康啊,一定生個白白胖胖的孩子!”關蔭舉起酒杯,裏頭沒酒,隻有一點熱茶,人家沒為難他。


    劉娉笑道:“借你吉言,一定生個大胖孩子!”


    貴公子咂咂嘴:“要是龍鳳胎就最好了!”


    關蔭看兩眼,這人還算是實在人,當然,生龍鳳胎,那就多一份家產,這能理解。


    “好,那我得先去張導那邊看看,舉辦婚禮提前打個招呼啊,趕上帝都這的就到帝都來慶祝,趕上在江南的就去江南。”關蔭給了個承諾,彼此稍微尊重一點事情就好辦多了。


    劉娉位麵有些貪心不足,道:“要是都能來就好了。”


    說的是兩個地兒都能來,但表達的是同學們都能來。


    關蔭點著頭:“那得都到。”


    小辣椒想想,看看劉賜仁,又看看關蔭,建議:“同學們都建個群吧,這兩年結婚的可多。”


    關蔭下意識地摸口袋,小金庫不夠了啊!


    算了,這事兒得找娃兒媽申請經費。


    張老師看得啞然失笑,這小子沒改摳摳搜搜的毛病啊。


    這挺好。


    喝一杯熱茶,關蔭連忙往外跑。


    一方麵是得的確趕緊找張謀看看到底出了啥情況,一方麵,他在這坐著,媒體老往他身邊湊,太喧賓奪主。


    你還不好不配合,喜慶的事兒,你要讓記者不高興,人家筆頭子稍微一歪,那就出問題了。


    惹不起,我躲得起啊。


    還有那幫有錢人。


    一個個自稱企業家,企業家有這樣的嗎?


    初心不忘,矢誌不渝,不屈不撓地一定要達到頂天立地的目的,那才能稱謂家,企業家是商人,但商人未必就是企業家。


    “這幫人,看著哪賺錢就一擁而入,就是一群有錢的商人,天天以企業家自居,也不覺著臊得慌。”關蔭心裏吐槽。


    見這家夥臉色不快,送他出門的貴公子勸道:“關老師也別生氣,商人嘛,我們家還不是那樣。潮起潮落,誰知道下一步會走哪條路。”


    關蔭看兩眼,問:“按說,這話不該問啊,但是好奇,接下來準備拿著錢幹什麽?”


    “投資,智能方麵。”貴公子倒是有誌氣,道,“留點錢,夠養家糊口,剩下的得辦大事,再說,趁著這次東風進個行當,也算是這輩子有點奔頭了。”


    難怪這小子參加的節目以智能為多。


    “好事情。”關蔭讚許,“幹事業需要幫手,有啥要幫忙的叫一聲。”


    貴公子心領神會:“除了實業,別的方麵也不敢打擾關老師。”


    關蔭正要客套,卓雅的電話打了過來。


    “爺爺到帝都了,住不慣席夢思,用不慣衝水馬桶,這會兒正發脾氣呢。”卓雅通報,“實在沒辦法啦,你快來看看吧。”


    老爺子到了?


    “行,我馬上到。”關蔭道,“張導那我先打個電話,晚點過去。”


    貴公子歎氣,這人底氣足啊,為見一位從高原來的老人,張導的事情都敢往一旁先放放,就這脾氣,誰能說啥?


    告別貴公子,關蔭連忙給小姨子打電話,晚飯的材料都收拾好了,二小姐動手能力很強,但他得叮囑挨個把老頭兒老太太們都請一下。


    “老達娃老爺子來帝都了,晚上我估計得晚點才回去,陪老人去看看廣場,這是老人的心願。”關蔭叮囑,“我記著老太爺也參加過建設高原的工作,你問一下老爺子,如果有空,我帶他們見見麵。”


    說的是景老太爺,當年的英雄的鐵道兵。


    二小姐道:“那肯定沒問題啊,行,你忙你的,家裏就放心,還有,張導那給打個招呼。”


    回頭關蔭就給打電話,問:“咋回事啊?我得陪一位老人轉悠轉悠,大老遠到帝都,不能沒人陪著啊。”


    張謀道:“那行,這麽著,你安排個飯局,一會兒我跟馬導都過去。”


    這倆湊一塊?


    關蔭抓下頭發,事兒估計不小啊。


    “行,鶴鬆對麵那有個帝都飯莊,味道不錯,回頭咱們在那集合。”關蔭沒仔細問。


    打完電話,關蔭立即往卓雅的小房子那邊跑。


    就帝音旁邊,大姑娘們基本上都住在那。


    就英格格這小富婆最近買了房子,不過,小丫頭不樂意一個人住,沒事兒就不回去,基本上都跟大姑娘們一塊兒混。


    卓雅住了一個小二室,沒咋裝修,最近正琢磨攢錢把這房子買下來呢。


    當年的小達娃,如今的老達娃,就趴在桌子上,拿著放大鏡,仔細研究孫女獲得的各種獎杯,有歌壇的,有相關方麵的,也有高原的,很多,但老達娃都不喜歡。


    “為什麽不努力做‘優秀的勞動者’呢?”老達娃很不滿,“要好好勞動,要爭取獲得勞動者獎,那是最好最好的獎,什麽都比不上。”


    卓雅點小腦瓜:“正在努力,就是現在的優秀勞動者獎實在太珍貴了,輕易不會獎給我們,那是真正的勞動者的獎。”


    老達娃很讚同,道:“公家給你這麽好的條件,你要努力好好學,要走過一萬座山,一千條喝,唱最好的歌曲,要大聲歌唱老人家們,他們是最好最好的人,要唱最好最好的歌,不要光掙錢。”


    然後,老達娃很熱切地問:“小關老師呢?我很想問問,他答應的一部電影,明年能上映嗎,鄉親們都很盼望。”


    卓雅看看時間,道:“等下馬上就到了,這家夥忙。”


    老達娃咧開嘴,笑嗬嗬道:“有本事的人,都會很忙。聽說他要在閱兵的時候帶著很多金珠瑪米唱歌,確定嗎?”


    卓雅實在沒辦法了,說了一百遍了,可老頭兒還是很擔心,在家鄉,老頭兒每天都看電視,還學會了上網,知道鐵頭娃的仇人多,可擔心鐵頭娃被人家坑的不能在閱兵的時候帶著金珠瑪米唱歌了。


    沒辦法,卓雅沒辦法,隻好說:“等下他來了,你好好問吧,這人也真是,明天後天有時間再過來也行啊,放著大事兒不幹,非陪老頭兒聊天。”


    老達娃笑的眼睛都找不見了,說:“這是個真心實意喜歡高原的人,那我找他問。問完,我就放心了。”


    卓雅往一旁看看,哼,一大包吃的,沒一兩是帶給她的。


    “肯定要安排吃飯。”卓雅很了解惹事精,跟老頭兒說,“那就蹭一頓飯吧,然後,老達娃作為代表,還要去參加那麽多的會,見那麽多的人,還要代表鄉親們把潔白的哈達獻給皇帝,你也會很忙。”


    老達娃很高興,最主要的是會安排他和一群來參加國慶群眾遊行的老人們去看看廣場,去看升旗,還要去看老人家。


    擦擦眼睛,老達娃歎息:“如果他們能看到今年的月餅,那該多好。”


    總有那麽一些人,人民是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他們的生命的。


    老達娃就認為,如果可以,他沒有任何意見,他要第一個報名。


    感恩的人,真好。


    卓雅老惦記著從大袋子裏偷點東西,可惜老達娃看的太緊,正轉眼珠子著呢,惹事精到了。


    老達娃啥沒說,打開袋子,有糌粑,有青稞酒,還有犛牛肉,很有特色。


    “吃!”老人表達心情的態度極其堅決。


    那得吃啊。


    洗手,關蔭找了一個碗,抓點糌粑放裏頭,倒一點水,在碗邊沿把糌粑捏成團,吃兩個才放下。


    “酒不能喝,出門得開車,喝酒要出問題。”關蔭堅決拒絕喝酒,但是叮囑卓雅,“這東西沒你的份兒啊,你就別留了,都我的!”


    蹭了一口犛牛肉,卓雅心滿意足。


    “不能都是你的,還給皇上帶了一些。”卓雅拍拍手,“那行,我上樓找她們,等會兒上哪吃飯啊?”


    嘖,混熟了就是不客氣。


    關蔭道:“往鶴鬆對麵那飯店走,安排好了,一會兒張導馬導也過來,我估計有啥事兒,你們先過去占位置。”


    然後,關蔭拉著老人的手,表態:“啥都不用說,電影,現在劇本其實已經寫完了,但是還不夠,我還得修改,請鄉親們放心,答應鄉親們的事情,那堅決不能反悔,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帶上一群人,到高原拍這部電影去。”


    老人就問:“說的是什麽事情呢?”


    “強巴,一位樸實的青年,他是農奴,他和他的阿爸啦經曆了貴族老爺的殘酷壓迫,他想要翻身,可是他沒有思想,”說到這,關蔭請教,“老爺子,這裏有一部分情節,我是這麽想的啊,我想用老爺子和阿爸啦的抗爭故事,可以嗎?”


    說起這個,老人話可就多了。


    幹瘦的指頭在眼角擦了擦,老達娃說:“你讓小卓雅帶回來的話,我都想過。你說,藝術要有誇張的手法,要用貴族老爺們圍觀老阿爸啦被挖去眼睛,他們笑著說,這就是農奴,要用這麽一個故事,可是,你知道嗎,貴族老爺們根本不會看一眼,對他們來說,殺死一個農奴,甚至是剝農奴的皮,對他們來說,都是像我們今天見朋友的麵,隨意地問一聲‘吃了嗎’那麽簡單,貴族老爺的血是很冷很冷的,他們沒有把農奴當人。”


    然後,老達娃問:“你見過屠夫們圍觀屠夫殺牛嗎?”


    關蔭立馬拿出筆記本,把這段話記了下來。


    農奴,對於我們這些後來人來說隻是曆史書上的一個名詞,可對老達娃來說,那是用不知多少血淚凝結成的記憶,要把這個血淋淋的名次搬上大屏幕,可以藝術地誇張一下,可是,那畢竟不是真的。


    “這應該是一部用無聲的沉默,宣泄霹靂般的感情的電影。紅旗卷起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這是那個時代的沉默,唯有尊重那段曆史,才能宣泄後麵的感情。”關蔭寫道,“現在,是時候不考慮按照常規的影視規律創作這部影片了,西方的肖申克能在封閉的高牆內自我救贖,救贖得火遍世界,我們為什麽不能用高原的故事,首先來告訴帝國,那裏的人民,是經曆了主角強巴的遭遇,並且經曆了上千年,數千年,到新社會才換個天地,過上了人的日子的這麽一個高原曆史呢?”


    《農奴》這部電影,必須要把它拍出來!


    關蔭放下筆記本,拿起一塊犛牛肉,慢慢地咀嚼,靠在椅子靠背上,他的思緒飛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跨越空間,跨越時間。


    他彷佛看到了漆黑的夜空下,一位叫強巴的高原青年,他在星空下,正在聽淳樸的高原女兒跟他說,女孩說:“東方出了個頂紅頂紅的太陽,太陽裏站著個頂高頂高的菩薩,他什麽都看得見,他看見這個世上最高的地方,有人受最深最深的苦。菩薩的手一舉,菩薩兵就越過了千山萬水,來解救人們的大苦大難,每個菩薩兵的頭上都頂著一顆五個角的星星!”


    他彷佛看到,強巴的眼睛裏也點燃了五個角的星星,星星是那麽的明亮,那麽的璀璨,就好像強巴心裏燃燒了二十年的火,那火是那麽的旺,那麽的不可阻擋,彷佛誰要阻擋那團火焰的無限燃燒,它就會把誰燃燒在無盡的夜空裏頭。


    關蔭覺著他看到過,不止一次看到過這樣的眼睛。


    漆黑明亮,純淨至極。


    想了想,關蔭想起來了,他在老太爺眼睛裏看到過這樣的漆黑明亮,這樣的純淨至極,這樣的熊熊燃燒的不可阻擋。


    他也在老達娃眼睛裏看到過這樣的光芒。


    老太爺的一句話,油然在關蔭耳畔響起。


    老太爺說:“不是說一兩個人醒來了,就給所有人打一個天下。一個人先醒來了,叫醒了第二個人,第二個人再叫醒第三個人,大家互相叫著,大家都醒來了,到後來,大家團結起來,一起打下這麽一個紅紅的天下,你要知道,你太爺一輩子,叫醒了不少人,但根本上還是有人先把你太爺叫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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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蔭頓悟了。


    “一定要把這種精神拍出來!”關蔭腮幫子鼓起來,發誓一樣自言自語,“一個菩薩兵,叫醒了沉默的近乎沉睡的強巴,強巴又叫醒了無數個像他一樣的人,他們奮鬥,他們犧牲,他們砸碎了貴族老爺的腦袋,他們奮不顧身地衝進叫醒更多的人的火焰中,哪怕燃燒著自己,他們也在所不辭,他們什麽都不會,他們願意學,他們什麽都不怕,他們相信和他們一樣受苦的人,是和他們站在一起的,這樣的人,是讓山河一片通紅的主力軍,他們,也是山河的主人!”


    這樣說著,關蔭心中已經大略有了一個完整的主創團隊的雛形。


    但比起這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如果對著鏡子,”關蔭捫心自問,“我能看到自己的眼睛裏那麽明亮,依舊那麽純淨,比以前更堅定了嗎?”


    他喜歡成為像老太爺那樣的人,甚至學著成老人家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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