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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曾誠的話音落下,朱皇帝忍不住瞥了曾誠一眼,調侃道:“咱知道讀書人的心都髒,可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這麽髒。”


    曾誠吭吭哧哧的反駁道:“讀書人的心怎麽能叫髒呢,這是計謀,計謀,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學問……隻要出了兵,什麽時候撤兵,怎麽撤,撤到哪兒,可就由不得沙鵝了,可是不出兵幫著沙鵝平叛,那好處可就全被奧地利拿走了。”


    就連劉鶴鳴也忍不住附和起來:“咱大明的軍隊已經好多年都沒打過仗了,將士們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戰場,這是很危險的,所以,臣讚同曾閣老的提議,出兵幫著沙鵝平叛。”


    朱皇帝忍不住冷哼一聲道:“行了,你們兩個少扯那些沒有用的,不就是一個盯上了人家的地盤,另一個盯上了軍功?還真難為你們能想出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曾誠跟劉鶴鳴頓時就啞火了,而朱皇帝卻又接著說道:“咱們大明現在的丁口還不到六萬萬之數,就算把沙鵝家的地盤都握在手裏又有什麽用?沒有人,拿什麽去實際控製那麽大的地盤?最後不過是又一個奴爾幹都司罷了。”


    “沙鵝……”朱皇帝微微搖了搖頭,斟酌了好一會兒後才開口說道:“先讓他們亂一亂也好——徐寧發出來的情報不是說了麽,奧地利已經承諾不會插手沙鵝奴隸賣勞工的事兒。”


    劉鶴鳴小聲嘟囔道:“他們賣勞工,哪兒有咱們自己招勞工來得多。”


    朱皇帝黑著臉瞪了劉鶴鳴一眼,冷哼一聲道:“少跟咱扯那些有的沒的,勞工就讓別人去招,別沾的自個兒滿手血,咱大明還是要臉麵的。”


    朱皇帝的一番話,頓時把曾誠和劉鶴鳴給整不會了。


    咱大明……還要臉?


    或者說,咱大明在小破球上還有臉嗎?


    是,您老人家平時的形象確實挺好的,咱大明五萬萬老百姓差不多得有四萬萬都盼著您老人家萬壽無疆、長命百歲,都盼著大明江山萬萬年,可是在咱大明之外呢?


    朝鮮無了,緬甸無了,安南無了,蘭芳無了,天竺無了,現在眼看著斯裏蘭卡和奧斯曼土雞也要徹底變成咱大明的布政使司,小破球上的其他國家也就法蘭西早早的就抱著大明的大腿,現在又混成了歐羅巴版本的小大明,日子過得賊滋潤才不害怕,剩下哪個不是提心吊膽的?


    還有招募勞工這事兒……雖說一直都是倭國那些矮矬子和英、荷東印度公司在代理招募,可是小破球上的其他國家又不全是瞎子,人家都能看到這些勞工的最後去向,你老人家現在再說沾不沾血的還有什麽意義?


    劉鶴鳴小聲嘀咕道:“臉那玩意兒又不值錢……”


    朱皇帝惡狠狠的瞪了劉鶴鳴一眼,隨即便將話題扯到了奧斯曼身上:“奧斯曼土雞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大皇子如今怎麽樣了?”


    柯誌明微微躬身,答道:“啟奏陛下,大皇子如今已經積功升至營級指揮使,大軍前鋒也已經到達伊斯坦布爾城下,按照之前發回的情報來看,最多半個月的時間便可以徹底拿下伊斯坦布爾城,最多一年時間便可平定奧斯曼全境。”


    這個時間倒也在朱皇帝的預料之內,畢竟奧斯曼土雞的軍隊雖然廢,大明的軍隊想要吊打奧斯曼的軍隊也很容易,但是奧斯曼占據的地盤可不算小,想要徹底平定下來卻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到的。


    仔細想了想,朱皇帝幹脆對曾誠等人吩咐道:“走,去看看那些生員們怎麽樣了,回頭再挑一些合適的,安排到奧斯曼那邊兒。”


    說到這兒,朱皇帝又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一個個的都想賴在大明不出去,全是慣出來的臭毛病。”


    曾誠和劉鶴鳴頓時低下了頭,強忍著想要放聲大笑的衝突——伱朱皇帝再牛逼,也拿大明的老百姓們沒招吧?該!


    ……


    在崔各莊待了一段時間以後,徐振東已經慢慢學會了怎麽在冬天開荒——先吃飽,再穿暖,拎起鎬頭的時候要輕起重落,借著鎬頭下落的速度把鎬尖砸進地裏,接著還要順勢用力往前推鎬把,讓凍土變得鬆動一些。


    整個過程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也確實不算難,但是從一點兒不會到能夠熟練使用鎬頭,代價卻足以讓徐振東永世不忘。


    往常握著筆杆子的雙手被磨出無數水泡,不挑破不敢用力握鎬把,挑破了之後握鎬把會更疼,然而開荒這種事情就講究個一鼓作氣,根本沒新皮長好呢,新的水泡就又磨出來了。


    整個過程基本上就是水泡起,水泡破了掉皮,等長出新皮了又會磨出新水泡,如此周而複始,直到手上磨出一層厚厚的老繭才會徹底結束這個過程。


    然而,滿手的老繭隻能保證手不會太受罪,對於開荒的幫助卻隻能說是微乎其微——無論手上的繭子有多厚,都無法改變冬天土地被凍住的事實,現在眼看著被凍住的河水就要化開,路邊的柳樹也抽出了嫩芽,徐振東開出來的荒地卻隻有三分。


    三分地,即便是地力再怎麽肥沃,作物再怎麽高產,三分地也無法養活一個人——事實上,一畝地也未必就夠養一個人的,因為小麥作物產量通常隻有三百斤左右,稻穀的產量稍微高一些,大概在四百斤左右,按照一個人一天一斤半的需求來計算,一年所需要的口糧就在五百斤左右。


    也就是說,徐振東累死累活的幹了一整個冬天,開出來的荒地卻連他自個兒都養活不了,更別說還要攢下糧食用於開荒。


    徐振東傻傻的望著眼前勉強能夠用來耕種的荒地,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一畝地尚且不夠養活一個人,這三分地又如何能夠?倘若我再娶妻生子,豈不是更加不夠?”


    跟著徐振東身邊,負責指點徐振東開荒耕種的崔保國忍不住哈的笑了一聲,嘲諷道:“你算過公糧了麽?要是真像你們這些蠢蛋們說的,要讓老百姓繼續繳納賦稅,你還想著娶妻生子?真是做的好大夢!”


    徐振東臉色漲紅,吭吭哧哧的問道:“那大清……建夷時期的百姓還要繳納賦稅,按你說也是不夠養活一家人,他們吃的……”


    崔保國冷哼一聲道:“糧食不夠吃,就省著點兒吃,吃不起米飯就喝粥,吃不起菜就去挖野菜,野菜還不夠就挖能吃的野草,自家的地裏種不出來多少糧食就去佃了地主老爺的種,隻要肯下力氣,輕易倒也不會餓死。”


    徐振東被說的無言以對,過了好半晌後才遲疑著問道:“按你所說,百姓生計確實艱難,可是從康……從糠麻子開始算,建夷的丁口數量卻是一直在上升,這又作何解釋?”


    這回輪到崔保國傻眼了,畢竟沒讀過什麽書,就連識字還是後來朱皇帝車翻了大清之後推行掃盲時才些許識得幾個字,雖說能看報紙也能看一些、話本之類的東西,可要是說到人口增長之類的,崔保國可就真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裏麵的原因,崔保國頓時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你堂堂的進士老爺都不明白的事兒,我一個莊稼漢咋會曉得?”


    恰在此時,朱皇帝也正好帶著曾誠和劉鶴鳴來到了地頭,聞言卻是笑著說道:“因為百姓要活下去——種地不是有了地就行,還需要用水澆灌,要是碰上幹旱,兩個莊子為了搶水都能把人腦子打成狗腦子,而想要打贏別人,自己這邊就得人多勢眾才行。”


    “要是老百姓的日子好過了,他們就會想著讓自家孩子進學讀書,自然而然的也就不會多生。”


    擺擺手止住了想要行禮的崔保國和徐振東,朱皇帝又接著說道:“比如說你吧,你可以仔細想想,你爺爺那一輩兒是兄弟幾個?你父母那一輩兒是兄弟幾個?到你這一輩兒了又是兄弟幾個?”


    “或者你還可以再想一想,看看那些一口氣生了許多孩子的家庭都是些什麽樣兒的家庭?那些鄉賢士紳、豪商巨賈們的家庭又會生多少孩子?”


    徐振東有些懵,但是又找不出來可以反駁的點——哪怕不知道別人家的情況,難道他徐振東還不知道自個兒家的情況?徐振東的爺爺有兄弟八個,徐振東的父親也有兄弟七個,而到了徐振東這一代卻隻有兄弟三人,以至於徐振東的爺爺總是念叨著人丁不旺。


    擱在今天以前,徐振東也一直以為是徐家開始人丁不旺了,根本就沒往百姓為什麽願意多生孩子、不願意多生孩子的方麵去想。


    徐振東傻傻的嘟囔道:“居然是這麽個原因?”


    朱皇帝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崔保國和徐振東以及圍過來的一眾生員都坐下之後才又接著說道:“前兩年的時候,朕曾經頒過一道旨意,便是勸百姓們多生孩子,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麽?”


    “因為百姓已經習慣了讓家裏的孩子進學堂讀書——孩子進了學堂,就等於少了一個勞力,雖然讀書不用花錢,學堂裏也供應孩子們的飯食,可是孩子回家之後卻還是要吃飯的,這就等於是多了一張嘴的同時還少了一個勞力,是不是也就意味著他們的壓力變大了?”


    “所以,百姓們更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生兩三個甚至一兩個孩子,讓孩子進學讀書考學,就成了普通百姓的最優選——萬一哪個孩子爭氣,考上了大學,當了官呢?”


    朱皇帝將目光投向徐振東,問道:“便以你家為例,你爺爺當年心心念念的是什麽?你父親心心念念的又是什麽?”


    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後,徐振東才答道:“我爺爺當年心心念念的是能佃下幾畝地,多存幾斤糧,也好給我幾個叔伯攢下娶媳婦的錢,我父親……我父親一直逼著我用功讀書,心心念念的盼著我能當個官兒。”


    朱皇帝笑著點了點頭:“不錯,你爺爺想的是活下去,而你父親想的則是讓你成為官老爺,擺脫耕種,提升你們家的地位或者階層,這是兩代人生活條件不同所帶來的——或者可以這麽問:如果你有了孩子,你會在乎他有幾畝地嗎?”


    不待徐振東回答,朱皇帝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其實多半不會在乎,因為你知道無論你的孩子有地沒地都能有很好的生活,就算他當不了官老爺,也可以走經商或者從軍的路子,再不濟還能到偏一些的地方或者海外去當個鄉紳。”


    徐振東徹底啞火了。


    誠如朱皇帝所言,自個兒還真就不在乎以後的孩子能有幾畝地,因為大明現在本身就處於地廣人很稀的狀態,除了原本的漢地十八省的丁口數量比較多,土地略顯緊張之外,大明其餘地方可還空著大把的土地,別說是海外,就算是去遼北、燕然等布政使司也能分配到幾十畝甚至上百畝土地,根本就沒人擔心土地多少的問題。


    對於現在的大明百姓而言,與其想著多生孩子,依靠人多勢眾的優勢去給自家占領、耕種更多的土地,倒還真不如把心思放在教育孩子上麵——萬一,萬一哪個孩子就當官了呢?


    朱皇帝又接著說道:“所以,越是生計艱難的時候,百姓才越願意生孩子,因為孩子多了可以增加生存的保障,而生活條件好了,百姓反而不太願意生孩子,哪怕朕這個皇帝勸他們多生都沒有用,他們更多的還是想要培養孩子讀書做官,好實現階層的跨越。”


    徐振東和在場的一眾生員們都傻住了,直到過了好半晌後才慢慢消化了朱皇帝的一番理論。


    朱皇帝將目光投向了徐振東:“怎麽樣,開荒的滋味兒可還好受麽?”


    徐振東頓時大慚,麵紅耳赤的答道:“回陛下,學生這回是真知道錯了。”


    朱皇帝嗯了一聲,又將目光投向了其他的生員:“他知道錯了,你們呢?可還有人認為百姓該繳納賦稅,可還有人認為朕免了民賦民稅就是苛待商賈?可還有人認為應該徹底恢複祖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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