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齊終於體會到朝退維穀和騎虎難下這兩個成語的精妙之處了。


    那些挺幕派的遣明使們支持德川家齊篡位自立,德川家齊的那些妻妾、兒女們也都支持他篡位自立,而光格賤仁現在必然是心心念念的想要廢掉德川幕府,德川家齊也已經退無可退。


    暗自琢磨了好一會兒後,臉色陰晴不定的德川家齊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牙切齒的說道:“回複朝廷,就說幕府同意恢複已經中斷許久的大嚐祭,並且要恢複葵祭。”


    所謂大嚐祭其實就是“踐祚大嚐祭”,是倭國添黃即位儀式的重要組成部分,一代天皇隻有一次,在倭奴們的眼中特別隆重,所有相關做法、具體儀式和手續,一律嚴禁外人筆錄和外傳,隻有極少數的高級貴族,如關白、攝政,才能在事前獲得相關的綱領要義,但核心環節仍然隻能由添黃本人去執行,而添黃本人如何獲得相關知識,如何練習則屬於極秘事項,根本不為外人所知,也向來不對外開放。


    在倭國的曆史上,大嚐祭在平安時代之後就漸漸式微,直到東山添黃時期連同太子冊封等宮廷儀式被一起恢複,之後不久又被中斷,再到櫻町添黃時期,由於櫻町添黃爭取到當時的幕府將軍德川吉宗的支持而再一次恢複。


    至於葵祭則是在山城國愛宕郡賀茂神社舉行的一項祭祀活動,原稱為賀茂祭,在倭國東山添黃元祿七年即大清麻子三十三年的時候正式改名為葵祭,是京都市賀茂禦祖神社(下鴨神社)和賀茂別雷神社(上賀茂神社)的祭禮,源起於欽明添黃五年。


    在舉行賀茂祭的時候,向下鴨、上賀茂兩神社傳送添黃諭旨和供品的官員隊伍要在上午的時候從京都禦所出發,經過下鴨神社,下午抵達上賀茂神社,到達神社後要進行舞蹈、騎馬疾駛等現場表演。


    對於倭國的曆代添黃們來說,大嚐祭可以算是豎立添黃威嚴和神秘感的即位大典,而葵祭則是拉攏民心的好機會。


    可惜的是,對於倭國添黃們來說很重要的大嚐祭對於幕府來說就是一項勞民傷財且沒什麽鳥用的活動,因此在櫻町添黃之後又中斷了許久,光格賤仁登基的的時候就沒能舉行大嚐祭。


    同樣重要的葵祭也中斷了許久,中斷的理由也跟大嚐祭一樣是勞民傷財且沒有什麽鳥用。


    勞民自然指的是需要動用大量的人手去做準備工作以及善後工作,這一點對於江戶幕府和德川家齊來說倒是無所謂,反正倭國的華族們也從來沒把那些賤民當人看過。


    唯有傷財這個事兒是江戶幕府萬萬不能接受的——出錢的是幕府,舉辦茂臨時祭和大嚐祭的卻是添黃,這就等於是花著幕府的錢,揚著添黃的名,江戶幕府自然不願意當那種花錢給人揚言的怨大頭。


    現在德川家齊忽然提出來要恢複大嚐祭和葵祭,自然就是打算用葵祭到引誘光格賤仁出宮。


    或者說,隻要光格賤仁同意恢複葵祭,他就必須出現在倭國王宮的門口,到時候無論是光格賤仁邀請大明駐倭國大使陳言,還是德川家齊出麵邀請,陳言都會出現在倭國王宮的門口,都會出現在光格賤仁和德川家齊的麵前,剩下的自然就輪到渡邊右衛門他們發揮了。


    渡邊右衛門和鬆下一晚自然也明白這其中的道道,一通諸如“將軍英明”、“將軍運籌帷幄”之類的彩虹屁更是不要錢一般砸向德川家齊。


    德川家齊也不禁有些飄飄然——當幕府的將軍就已經這麽爽,倘若是倭國添黃加幕府將軍合為一體,那豈不是得爽到死?


    而此時的光格賤仁卻在犯愁。


    陳言在倭國王宮裏扔下一句“人,一定要靠自己”就離席而去,實際上就等於是連飯都沒吃,根本沒給光格賤仁哪怕一丁點兒的臉麵不說,順帶著還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如果單純隻是沒給麵子還抽一巴掌其實倒也沒什麽,畢竟矮矬子的臉皮一向夠厚,問題是臨走之前卻也沒給光格賤仁一個明確的說法,既沒說支持光格賤仁也沒說支持德川家齊,甚至連偏向誰的傾向都沒有絲毫流露,這就讓光格賤仁很是難受。


    至於之前光格賤仁對源正義等一眾倒幕派遣明使說的那一堆屁話,也僅僅隻是“聊慰眾意”而已,現在一眾遣明都已經離開了,光格賤仁自然也不需要再裝出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來給人看。


    光格賤仁抬手捏了捏眉頭,對第四王子寬宮惠仁長歎一聲道:“惠仁,如果這次的事情能夠成功,朕會讓倭國添黃之位禪讓給你,如果不能成功,隻怕我倭國添黃世係就要自朕而絕。”


    寬宮惠仁也同樣微微皺眉,隻是寬宮惠仁皺眉的原因卻和光格賤仁不一樣。


    光格賤仁皺眉,是因為倭國的添黃世係很可能要自他而斷,以後整個倭國有改姓德川的風險。


    而寬宮惠仁皺眉則是因為光格賤仁用了“朕”這個字。


    寬宮惠仁一向喜歡中原堂口的文化,也致力於推動倭國恢複為朝廷模式——所謂朝廷模式,自然就是像中原堂口一樣實行大朝廷模式而收攏幕府的權能。


    基於這個原因,光格賤仁早早的就把寬宮惠仁送到了大明的留學生學院進行學習,而寬宮惠仁也確實不負光格賤仁之所望,不僅學會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知識,同時還替光格賤仁拉攏了一大堆的倒幕派遣明使。


    然而也正是在大明留學的經曆,才讓寬宮惠仁對大明有了一些了解,知道什麽事情會犯忌諱。


    左右打量了一眼後,寬宮惠仁幹脆低聲說道:“父王飲酒飲的醉了,所謂添黃不過是數十年前的老黃曆,如今的父王卻是大明皇帝爺爺陛下親自冊封的倭國天王,又豈可再以添黃自稱?兒臣今日可為父王親親相隱,若他日父王再出此狂言,卻不是要毀了整個倭國?”


    光格賤仁一臉懵逼的瞧了寬宮惠仁一眼,待寬宮惠仁重重的點頭之後,光格賤仁便直接揮了揮手,示意在場的所有矮矬子們都退出宮殿之外,便是連一個貼的護衛都沒有留下。


    寬宮惠仁這才鬆了一口氣,低聲道:“父皇若是想要商量什麽機密事,最好不要讓任何人在您身邊伺候,否則必然會泄露出消息。”


    光格賤仁伸手指了指大殿外的方向,一臉懵逼的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剛剛退出去的那些人,可都是土生土長的倭國人,他們不為朕這個倭國添黃盡忠,難道還會出賣朕嗎?”


    被光格賤仁這麽一問,寬宮惠仁卻陷入了糾結與沉默,直到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父皇應該知道,大明有錦衣衛和東廠,這兩個當年可都是威名赫赫,誰又敢保證我們的談話不會被他們的探子知道呢?”


    “尤其是您說的這些倭國人——他們是倭國人沒錯,可是他們能夠抵禦多大的誘惑?錢,大明不稀罕,國庫裏雖說不能隨便印,起碼也不差收買幾個探子的預算。”


    “如果您剛剛自稱為朕的事情被人傳了出去,大明皇帝有可能會置之一笑,同樣也有可能會認為您有不臣之意。”


    “前者自然好說,可萬一要是後者,隻怕九州島那邊的大明艦隊會在第一時間切斷我倭國對外的一切航道,大明的陸軍也會很快到達倭國本土。”


    “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刻,隻怕要絕的就不僅僅隻是我們家的添黃世係,而是整個倭國!”


    光格賤仁頓時沉默了下來。


    光格賤仁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可以不相信陳言,可以不相信德川家齊,甚至他可以不相信中宮欣子內親王、寬宮惠仁的母親大納言勸修寺經逸之女勸修寺婧子,但是光格賤仁絕不會懷疑寬宮惠仁。


    因為寬宮惠仁的三個哥哥,第一皇子禮仁、第二皇子俊宮先後都以不足歲而夭折,第三皇子溫仁也已經掛掉,惟有寬宮惠仁得以健康成長並且冊封為寬宮親王,妥妥的下一任倭國添黃。


    也就是說,除非寬宮惠仁活夠了,想要被德川家齊宰了,否則的話光格賤仁和寬宮惠仁的利益就是完全一致的,任憑其他任何人在幹掉幕府這件事情上背叛,寬宮惠仁都是最不可能背叛的那一個。


    除此之外,寬宮惠仁的眼光也素來為光格賤仁所依賴——當初德川家齊剛剛把倭國賣給大明,寬宮惠仁就提出德川家齊不太可靠並且提出要去大明留學的要求。


    隻是在沉默一番後,光格賤仁卻嗬的笑了一聲,臉上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這又能怎麽樣呢?別說明國皇帝不會在乎倭國的死活,就連陳言那個大明使節也對倭國的死活不以為意,德川家齊……”


    然而寬宮惠仁卻頓首叫道:“父王!剛剛我已經說過了,您是大明皇帝親自冊封的倭國國王,哪怕是因為各種原因要廢掉您,也必須得由大明皇帝下旨才行,德川家齊若想行廢立之事,隻怕要打的卻也不隻是我倭國的臉麵。”


    光格賤仁冷哼一聲道:“然後呢?江戶幕府挺幕派的遣明使已經開始四處活動,德川家齊也已經被他們逼到了死角,如果他不想辦法除掉朕,朕就一定會除掉他,朝廷和幕府之間已經沒有了緩和的餘地。”


    “不,事情還有轉機。”寬宮惠仁頓首拜道:“現在您最需要做的就是以大明皇帝親封倭國國王的名義,向大明駐九州島總都已經在京都的大明駐倭國全權大使求援,直接把德川家齊想要謀朝篡位的心思曝光出來”


    “除此之外,您還應該向大明皇帝上一封奏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大明皇帝陛下,求大明皇帝陛下為我倭國江山以及百姓做主。”


    光格賤仁疑道:“然後呢?還是說這些就已經夠?”


    寬宮惠仁暗自盤算一番後答道:“如果僅僅隻是為了打消德川家齊想要謀朝篡位的心思,那麽這些就已經足夠了,如果父皇還想趁此機會打壓或者廢除幕府,那這些自然也是不夠的。”


    光格賤仁頓時來了興趣——剛剛跟那麽多遣明使們研究了半天都沒能研究出個屁來,現在反倒是寬宮惠仁短短幾句話就把問題給解決了?


    光格賤仁連聲追問道:“你且說說看,朕還需要做些什麽?”


    寬宮惠仁嗬嗬冷笑一聲道:“自然是想辦法跟德川家齊一起出現在大明使節麵前,如果大明駐倭國的大使還顧忌大明皇帝的臉麵,那麽他必然會向著您而打壓德川家齊,如果他偏向德川家齊,那麽問題就更好辦了。”


    光格賤仁嗯了一聲,皺眉道:“怎麽個更好辦?”


    寬宮惠仁臉上冷笑依舊,連話說的聲音裏也帶上了幾分寒氣:“如果大明駐倭國的使節並不在乎大明皇帝的名聲,則說明其必有異心,隻需要父王舍得下本錢,想要拉攏一個明使應該不難吧?”


    “除此之外,父皇更應該事先讓人做好埋伏,一旦大明駐倭國使表示對德川家齊的支持,那就立即讓人殺掉德川家齊,”


    “德川家齊一死,父皇卻依舊是倭國的天王陛下,甚至可以借江戶幕府的手來殺掉那個明使。”


    ……


    正所謂人有害虎意,人亦有傷虎心。


    德川家齊想要篡位自立,光格賤仁也想幹掉幕府,好徹底掌握整個倭國的大權。


    在這種幹柴遇烈火、野姬遇流氓的情況下,由江戶幕府出錢舉行葵祭的方案很快就得到了通過,而且直接就把時間定到了幾天之後,大明駐倭國大使陳言也答應會應邀而來。


    隻是在等著陳言到來的時候,德川家齊卻總會不自覺的伸手摸一摸腰間懸掛的武士刀,再望向光格賤仁的目光中就滿是不善。


    正所謂手握利刃,殺心自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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