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人是一種群居性的生物,有著很強的從重心理——柳大善人一家暗戳戳的搞花邊小報賺大錢,錢老爺和張老爺等一眾鄉賢士紳們又豈能無動於衷?


    恰好,柳大善人也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知道一旦這事兒被捅出去會有什麽樣兒的後果,所以柳大善人也正巴不得有人跟著自己幹。


    在柳大善人想來自己一個人幹,那就要做死一大群人這麽幹這就叫監督朝廷,倘若天底下的鄉賢士紳們都這麽幹,那就說明這個朝廷確實不得人心。


    尤其是錢老爺的祖上乃是錢謙益錢大學士,張老爺的祖上乃是複社領袖溥,李老爺的祖上乃是大明時期鼎鼎大名的東林君子李三才,這些人隨便哪個都是知交故舊一大堆,網羅起來的力量不敢說跟大清時期的柳大善人相比,但是怎麽著也比落在大明手裏的柳大善人要強上三分。


    然後,一向比劉懷文更加摳門,屙一顆黃豆出來甚至都恨不得洗洗涮涮再吃回去的柳大善人,這一回居然難得的主動派出了人手,幫著錢老爺跟張老爺等一眾鄉賢士紳們辦起了花邊小報。


    總而言之,江南的這些花邊小報從誕生的那一天起就三觀不正順帶著五行缺德。


    而更加操蛋的是,當時的大明朝廷正在忙裏忙外,既要忙著修築大明的鐵路和公路,疏浚河道,勸課農桑等等亂七八糟的事情,同時還要忙著給大明之外的一眾國家挖坑拱火,錦衣衛和東廠乃至於天地會等情報機構的精力大多都放在了其他的地方,根本就顧不上這些亂七八糟的花邊小報。


    甚至於地方官府都懶得理會他們。


    在官老爺們想來,既然朝廷四格八法考的考核當中沒有花邊小報這一項,巡查禦史和都察禦史衙門也不太在乎這玩意,那還管他們的死活幹什麽?


    有那個時間和功夫,還不如想想怎麽樣才能讓治下的老百姓生活的更好一點兒,怎麽樣才能讓治下的百姓多生孩子多修路。


    這屬於官場上的基本操作——通常情況下,朝廷和上官不太在意的事情,這些官老爺們也不會太在意。


    就像是某個賊拉牛逼的地方,上麵想著怎麽吹牛逼搞功勞,下麵的自然也就跟著吹牛逼搞功勞,貶低其他地方的時候一個比一個能耐,真正到了考場上就原形畢露。


    那話是怎麽說的來著?火爐是閉卷,有考六十分的能力,他考了六十分,遼東是有能力考七十分,他考了個八十分,那誰可就真是吹牛逼說自個兒能考一百分,結果特麽開卷還拿了個零分。


    這就是因為上官不在意,所以下麵的自然也就跟著不在意。


    地方官府不太在意這些花邊小報的結果就是柳大善人等一眾鄉賢士紳們忽然又找到了一個賺錢的路子。


    在找到了這個發財的路子之後,柳大善人甚至都有些感激朱勁鬆這個天字號的反賊頭子——要不是朱勁鬆從造反開始就一直不遺餘力的進行掃盲、推廣社學,這天底下又哪兒來的那麽多識字的人?


    識字的人少了,這花邊小報的需求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嘛,就像是大明時期盛行,因為大明的識字率到了一定的程度,識字的人多了,有這種需求,而到了大清時期就隻能戲曲盛行,因為戲曲是用聽的看的,並不需要識字。


    當然,這種感激並不代表柳大善人真心感激朱勁鬆這個天字號的反賊頭子——沒錯,哪怕朱勁鬆已經正兒八經的登基當了大明皇帝,柳大善人也依舊堅定的認為朱勁鬆是個反賊頭子。


    要不是朱勁鬆,柳大善人又豈會折騰花邊小報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東西?


    隻是不得不承認,柳大善人也確實是個有本事的,要不然也不可能跟福康安搭上關係,更不可能在大清時期混的風生水起。


    柳大善人折騰出來的這些花邊小報,表麵上從來都是站在百姓的角度來說問題,對於大明朝廷的施政得失也是有貶有誇——貶的多,誇的少,大貶小誇,重貶輕誇,明誇暗貶。


    屬實是把反裝忠這一套給玩明白了。


    就連身為錢謙益錢大學士後人的錢老爺,都不得不佩服柳大善人玩的這些套路。


    也正是因為把柳大善人的這些套路都看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要捅柳大善人一民的錢老爺就特別擔心,擔心柳大善人會忽然在背後捅自己一刀。


    隻是已經臥底在錢家十多年的錢管家卻有些不以為意:“老爺,那柳大善人的名聲,又豈能跟咱們家相提並論?”


    “您別忘了,咱們家的老祖宗雖說也降過清,可是咱們家的老祖宗也支持反清的義軍啊,這又是給錢糧又是給情報的,屬實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了。”


    “要不是因為這個,隻怕朝廷也早就對咱們進行清算了。”


    “更關鍵的是,咱們家一直都是耕讀傳家,除了多占的那幾畝地之外,咱們也沒什麽別的不是?”


    “他柳家可不一樣啊,柳大善人在鬆江府搞過育嬰堂和煙館,柳傳善把女兒送給福康安玩弄,他們家早就跟建夷綁在一塊兒了,要不是百姓都認為他柳昕是個大善人而護著他,隻怕官府早就把他們家給清算了。”


    說到這裏,錢管家又嘿嘿笑了一聲,低聲道:“還有,老奴今天去官府的時候,可是把他柳家育嬰堂跟煙館的事兒都給捅了一遍,其他老奴知道的也都大概的跟府台大人說了些,現在……”


    錢之禮錢老爺一愣,部道:“都說了些?”


    錢管家點了點頭,答道:“那肯定的啊,反正責任都是他柳家的,老奴現在不先把屎盆子扣到他柳家頭上去,難道要等著他柳家搶先把屎盆子扣到咱們頭上?”


    錢老爺皺眉道:“什麽屎不屎的,成何體統!”


    訓斥了錢管家一句後,錢老爺才又接著吩咐道:“不管怎麽說,小心才能使得萬年船,該派人去盯著的還是要派人去盯著,不僅要盯著他們幾家的動靜,同時還得派人盯著衙門口,萬一他們也派人去了知府衙門,咱們也好提前做出應對。”


    錢管家心道你丫還應對個屁啊,就老老實實的擱家待著得了,等知府收拾完了柳大善人,自然也就輪到你錢老爺了,你們這些混賬東西們誰都跑不掉!


    想了想,錢管家還是老老實實的躬身應道:“既然老爺這麽說了,那老奴現在就派人過去?”


    ……


    事實證明,錢之禮錢老爺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


    那個誰曾經說過,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能跟錢之禮錢老爺混在一起的柳大善人,自然也不是什麽好鳥。


    在錢之禮錢老爺家的祖墳被刨了之後,柳大善人就召集了張老爺和李老爺等人在錢老爺家商量了一番,雖然柳大善人在這個過程當中一直沒怎麽發言,但是對於錢老爺等人的祖墳都被刨了這事兒,柳大善人卻是本能的感覺有些不對勁。


    等急急忙忙的回了家之後,柳大善人就把柳傳善還有一眾心腹都召集了起來。


    《仙木奇緣》


    柳大善人率先說道:“最近風頭有些不對,老夫懷疑朝廷可能要下重手處置這次的事情了。”


    柳傳善心中一驚,問道:“父親可是聽到了什麽動靜?”


    柳大善人微眯著雙眼,說道:“錢老爺家的祖墳被人給刨了,李老爺和張老爺家的祖墳也被人給刨了,雖說咱們家現在還沒什麽事兒,那也是因為老夫行事謹慎,沒有被人抓到把柄。”


    “隻是今時不同往日,擱在大清年間,就算是出了什麽問題,咱們家也能保息無虞,而現在,咱們家最大的靠山已經靠不住了,而張老爺他們又知道這其中的事情,萬一他們率先出首告發,隻怕……”


    略微頓了頓,柳大善人又接著說道:“咱們賭不起,也不能賭,一旦輸了,就是滿盤皆輸的場麵,咱們家現在可承受不起。”


    柳傳善斟酌了一番後說道:“倘若咱們先出首告發呢?”


    柳大善人搖了搖頭,說道:“別人可以率先出首告發,咱們家卻不行——別忘了育嬰堂和煙館的事兒,官府雖然沒有再追究什麽,可是難保官府不會把賬記下。”


    柳大善人次子柳元慶卻皺眉道:“父親是不是太多慮了?要知道咱們柳家可不僅僅隻是在鬆江府這裏有工坊,在交趾、緬甸、琉球、倭國甚至於蘭芳和舊港那邊兒也有咱們家的工坊,說句不好聽的,光是靠著咱們家吃飯的那些工人就有幾近十萬之眾,朝廷就算是想要動咱們家,隻怕也沒那麽容易吧?”


    “湖塗!”柳大善人猛的一頓手中的拐杖,喝道:“幾近十萬?當初百萬漕工如何?朝廷不還是說廢了漕運就廢了漕運?區區幾近十萬之眾,在當今朝廷眼中又能算得了什麽?”


    柳元慶不服氣的說道:“咱們柳家,又豈能跟那些漕工一樣?咱們家工坊生產了多少貨物?出口了歐羅巴多少國家?”


    “真要是說起來,咱們柳家工坊也算得上是小破球性質的,可不僅僅隻是他大明的,而且咱們在歐羅巴那邊兒也算得上是大明的一個臉麵了,朝廷又豈會說動就動?”


    “還有,咱們柳家每年往國庫裏交的稅就何止百萬、千萬,朝廷動了咱們柳家,這百萬、千萬的稅他又該上哪兒找補?”


    柳大善人看柳元慶的眼光就像是在看傻子:“世界性的?誰?咱們柳家?”


    失望了搖了搖頭之後,柳大善人忍不住反問一句:“那為父問你,咱們柳家比之當初的蘭芳公司如何?”


    柳元慶被問的一愣,等回過神來之後便老老實實的答道:“蘭芳公司畢竟占據了整個蘭芳,咱們柳家雖然在多地都有工坊,但是比之蘭芳公司還是多有不如。”


    柳大善人冷哼一聲道:“那為父怎麽沒聽羅芳伯說什麽蘭芳公司是小破球的?”


    眼看著柳元慶被噎的臉色脹紅,柳傳善當即便站出來打了個圓場:“父親息怒,二弟也是一時心急,這才口不擇言了些。”


    柳大善人冷哼一聲,沒有再接著訓斥柳元慶,而是對著柳傳善吩咐道:“你且去收拾收拾家中的金銀細軟,撿一些好帶的,再帶著咱們家的那些家生子,先想辦法出海去舊港,然後再從舊港轉道歐羅巴那邊。”


    柳傳善心中一驚,問道:“父親,這是不是有點兒……”


    柳大善人冷哼一聲,反問道:“是不是有點兒小題大做了?”


    不待柳傳善回答,柳大善人便自問自答了起來:“正所謂狡兔三窟,倘若朝廷真要下重手處置,而張老爺跟李老爺他們又率先出首告發,咱們柳家就難免有滅族之危,讓你帶著金銀細軟去歐羅巴,也算是未雨綢繆之策,沒事兒固然最好,可一旦有什麽事兒,也不至於被一網成擒。”


    柳傳善搖了搖頭,說道:“如今歐羅巴那邊兒的英格蘭和法蘭西都是大明的盟友,倘若大明朝廷要緝拿咱們柳家,隻怕英格蘭和法蘭西也不會庇護咱們吧?”


    柳大善人道:“英格蘭和法蘭西自然是不會的,但是神聖羅馬帝國跟奧斯曼他們會庇護咱們的。”


    聽柳大善人這麽一說,柳傳善的眉頭頓時皺的更緊了:“可是,神聖羅馬帝國和奧斯曼現在自身難保,就算能庇護咱們一時,等到英格蘭和法蘭西跟大明聯手進軍之時,隻怕……”


    柳大善人滿臉無奈的歎了一聲道:“那能怎麽辦?”


    “如今這般局麵,也確實怪不得別人,要怪就隻能怪那姓朱的做事不留餘地。”


    “倘若咱們不奮起反抗,隻怕早晚都是個鈍刀子割肉的局麵,倘若咱們立時造反,卻又正中了那朱氏小兒的下懷。”


    “唯今之計,也隻能是拖得一時算一時吧。”


    說到這裏,柳大善人又強打起了精神,說道:“除了咱們的那些家生子之外,你再多帶一些大匠,尤其是識字的,更是要多帶一些。”


    “等你到了歐羅巴之後,再想辦法采買一些諸如《天工開物》之類的書籍——既然神聖羅馬帝國跟奧斯曼的國力不濟,那咱們就想辦法讓他們的國力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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