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勁鬆還在老王莊農會會長王良的家裏啃著雞翅膀時,孩子就柯誌明抱了過來。


    朱勁鬆很是嫌棄。


    倒不是嫌棄孩子怎麽樣,而是嫌棄柯誌明這個沒眼力見的笨蛋——朕認得這個孩子嗎?不認識啊,你把他抱給朕看有什麽用!


    被朱勁鬆瞪了一眼之後,柯誌明當即就把孩子抱到了農會會長王良的麵前,問道:“老哥,可是這個娃子?”


    早在柯誌明進屋的時候就已經翹首以等的王良仔細打量了幾眼, 接著便激動的叫道:“對對對!這就是王二家丟的那個!”


    朱勁鬆這才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那就有勞老哥,把這娃子給王二家抱過去,待會兒,咱還有些事兒想要跟老哥請教?”


    王良瘋狂的點頭應下,小心翼翼的從柯誌明手裏接過孩子之後便火燒火燎的往屋子外跑去。


    過不多時,王良便又帶著一個長相憨厚的青壯回來了。


    一進到屋子,那青壯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拜道:“小的王二, 多謝公子爺大恩大德!”


    再次重重的叩首之後,王二又接著拜道:“若非公子爺,小兒隻怕再也找不回來,公子爺不止是救了小兒,更是救了小的一家人!”


    直起身子後,王二又再一次重重的拜了下去:“小人無以為報,惟有這賤命一條,願長隨公子爺左右,任憑公子爺驅策!”


    一直站在朱勁鬆身旁的張德全頓時想要抽刀砍死王二——之前有一個想跟咱家搶隨侍太監之職的許耀宗,如今又多出來一個王二,怎麽這些混蛋就這麽願意跟咱家搶!彼其娘之啊!


    朱勁鬆卻是哼了一聲,說道:“以後可得看好孩子,這次咱能幫你找回來,下次你可不一定還能碰上咱!”


    王二趕忙點頭應下,眼看著王二又要說長隨左右、當牛做馬的那一套,朱勁鬆趕忙阻止道:“起來吧,別擱那兒跪著了, 還有, 咱替你找回孩子,可不是圖你給咱當牛做馬的,你也趕緊回去看孩子吧。”


    等到千恩萬謝的王二離開之後,朱勁鬆才對柯誌明吩咐道:“把這些年丟掉的孩子統計一下,各自都有什麽特征,都是多大年齡,什麽屬相,生辰八字什麽的,都給咱統計出來,另外,看看整個鳳陽一帶都是哪裏有丟孩子的現象,再看看附近州府是否也有相同的的情況。”


    柯誌明當即就拱手應下,接著便轉身離開,剩下農會會長王良卻是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問道:“公子爺是懷疑這裏麵有什麽事兒?”


    朱勁鬆嗬的笑了一聲,反問道:“附近所有的村子都丟孩子,而且是隔上一兩年就丟,你覺得這事兒正常?”


    被朱勁鬆這麽一問,王良卻有些遲疑了。


    要是擱在大清時期,別說隔上一兩年丟個孩子,就算一年丟上幾個孩子也沒什麽好稀奇的,隨便哪個州縣,哪一年不得丟上十個八個的。


    可是大明不一樣。


    拐帶孩子這種事情,基本上都是實在生不出兒子,不得不花錢買一個回來繼承香火,可是這種買賣是建立在風險不高的前提下的。


    《大明律·刑律》當中規定的很清楚,拐帶孩子的罪名跟采生折割差不多,都是直接淩遲加滅門,買孩子的也一樣要處以死刑或者流放之類的,這麽大的風險,誰願意拐孩子?


    更關鍵的是,大明這麽多的州縣,偏偏老王莊及附近的莊子總是丟孩子?


    所以,暫時先排除掉有人買賣拐帶孩童的可能性,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有人在行采生折割之事,因為采生折割跟拐帶買賣不一樣!


    拐帶買賣純粹就是為了賺錢,而采生折割這種事情,其中有一部分是為了製造出一些畸形孩童做為乞丐,而另外一部分卻是為了祭祀。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王良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身為老王莊農會的會首,王良經常要到鄉農會去學習,回來之後再給老王莊的百姓們宣講一些大明律,其中就包含采生折割。


    也正是因為如此,王良才知道采生折割這四個字的背後,到底有多麽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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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體的可以參考元代《大元聖政國朝典章》卷四一《刑部三·諸惡·不道·禁采生祭鬼》,其中描述了采生折割的殘忍之處,同樣也寫明了采生折割的目的)


    再一想到那些丟失的孩子有可能被人帶去折割,之後用於淫祀,王良的心頭也不禁暗恨,咬牙切齒的說道:“別讓我抓到這些王八蛋,要不然,我活剮了他們!”


    而朱勁鬆在離開了老王莊之後,就直接帶人去了鳳陽縣,然後找了間客棧住了下來。


    柯誌明跟張德全站在朱勁鬆的身前,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直到沉默了好半晌後,朱勁鬆才屈指敲了敲桌子,說道:“派人去查,錦衣衛,東廠,地方的農會,警衣衛,都給朕去查。”


    “各個城裏有多少被折割的孩童還在行乞,各個地方還有沒有買賣孩童的現象,有多少,尤其是鳳陽縣、鳳陽府和整個安徽布政使司,都給朕查!包括整個江南,也要好好查一查!”


    但是在拿到了錦衣衛和天地會匯總上來的卷宗之後,朱勁鬆卻本能的感覺不對勁。


    柯誌明匯報著手裏的情報:“各個地方警衣衛、農會匯報,自從大明立國至今,其他的地方也不是沒有丟失孩童的現象,包括自己走失的、被人拐帶的,幾乎每個地方都有一些相關的卷宗,其中聖皇元年至至皇二年左右最多,至聖皇三年以後,隨著官府打擊力度越來越大,這種情況也就越來越少。


    “但是在聖皇九年,安徽布政使司丟失孩童的案例忽然增加到五十五件,其中有三十四件案例發生在鳳陽府,且全部是男童案。”


    “聖皇十年,安徽布政使司丟失孩童的案例依舊高達五十二件,其中二十八起案例發生在鳳陽府,同樣也都是男童。”


    “但是根據安徽及附近幾個布政使司的錦衣衛匯報,目前在各個地方的城鎮當中並沒有發現被折割後行乞的孩童。”


    “而天地會也匯報說,目前鳳陽府一帶並沒有發現什麽類似白蓮教、八卦教之類的教派。”


    這也是朱勁鬆感覺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把孩童帶去拐賣,也沒有什麽教派搞什麽淫祀,那這些孩子都哪兒去了?


    就算被人賣到了其他的地方,那也不可能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有吧?


    某個著名偵探曾經說過:排除所有的可能性之後,剩下的再難以接受,也隻能是事實了。


    如果隻是一個兩個的個例,那麽還能用各種理由來解釋,但是每年都發生幾十起類似的案例,就隻能說明這些案件的背後另有隱情。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隻有一個,那就是這些孩子根本就沒有離開鳳陽府甚至鳳陽縣,而在排除掉類似八卦教或者白蓮教之類的教派之後……


    “查!”


    朱勁鬆吩咐道:“讓錦衣衛跟天地會聯手去查,把目標對準整個鳳陽所有的寺院、道觀和尼姑庵,通知地方官府,開始核對所有僧、道、尼的度牒,從大理寺、刑部調派人手過來,給朕查清楚!”


    “朕要知道,到底是什麽人有這麽大的膽子,居然要采這麽多的生!”


    正常情況下,隻要不是折騰到天怒人怨的地步,皇帝的意誌基本上就能看做是一個國家的意誌。


    當整個大明朝廷都因為朱勁鬆的意誌而行動起來之後,所迸發出來的力量是極為驚人的——


    刑部和大理寺、錦衣衛、東廠的查案好手被一紙調令給調到了鳳陽府,鳳陽府及下麵各個州縣也跟錦衣衛和天地會聯手,開始全麵清查寺院、道觀、尼姑庵,並且對鳳陽府內的僧、道、尼挨個問話。


    不得不承認的是,大明雖然開始講究以大明律來治國,但是幾千年來養成的習慣,卻多少還包含著人治的成分在內。


    尤其是錦衣衛,這個機構本身就有許多特權,哪怕不能再隨意抓人並且加以審訊,詔獄也基本上成為了擺設,但是兩百多年積累下來的赫赫凶名,不說能止小兒夜啼,起碼也能讓人聞風而喪膽。


    再配合各地農會對百姓的走訪,開始核實每一起孩子丟失之前有什麽人經過村莊以及最近所有僧、道、尼在各個地方的活動線路,整張大網已經以密不透風的狀態,直接罩向了這些案例的幕後之人。


    所有的線索都漸漸指向了兩個僧人——幾乎每次在出現孩童丟失之前,都有人碰見過化緣的僧人,而且幾乎每次都是兩個化緣的僧人。


    更巧合的是,這兩個僧人的腦袋瓜子上都有戒疤。


    至於說更詳細的線索,那確實不太好找,但是在拿到了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出具的駕貼之後,錦衣衛還需要什麽線索?


    明麵上直接放過對道、尼的追查,整個鳳陽府境內的所有寺廟全部暫時由當地駐軍接手看管,所有腦袋瓜子上有戒疤的僧人全部挨個問訊。


    之前拐帶了王二家的孩子,最後不得不棄之於路上的兩個賊子,自然也在被問訊的名單當中。


    當初抱著王二家孩子的賊子雙腿顫顫,望著師兄的目光中滿是絕望:“師兄,這下子徹底完了,錦衣衛,大理寺,刑部,咱還能躲過去嗎?”


    被稱為師兄的賊子瞥了他一眼,低聲道:“之前該怎麽應對,師傅他老人家已經全都交待過了,隻要你按著師傅交待的來說,最後肯定沒有問題。”


    “你要記住,你是無智法師,你是有度牒的,你是大明人,隻要你不露出馬腳,那些鷹爪孫們最多也就是把你關押起來,他們不會隨便用刑的。”


    無智嗯了一聲,望向師兄的目光中又充滿了擔憂:“那你呢?還有師父,你們兩個沒有大明的戶籍,雖說有度牒,可是那些鷹爪孫未必不會對你們用刑吧?”


    師兄微笑著說道:“我佛在我心中,雖刀斧加於身,亦不能傷我分毫。”


    無智崇拜的望著師兄:“還是師兄的境界更高一籌,師弟遠不如你。”


    師兄的臉上更是得意:“那是,要不然我的法號怎麽會是無心呢?無心者,亦無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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