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村長的妖魔化目光,任青並未真的生氣。


    因為修成陸地天人以來,眼中所見所感的這個世界與常人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就連任青對自己都時常有一種非人的感覺,何況這些鄉下的村民?


    雨夜中,老村長和任青一前一後的行走著,四周暗處聳動著無數窺伺的民眾,似乎是想將村長救下來,又忌憚於任青這個妖魔的實力不敢現身。


    真是一群烏合之眾。


    任青對那些在暗處聳動卻又不敢聲張的村民頗為不屑,反正斬妖除魔,行俠仗義總要有幾個觀眾充當見證,索性就隨他們去了。


    隻是看著一個花甲的老人在雨中踉蹌前行,任青於心有些不忍,眉心印記浮現,隔空氣機將他的身子一並護住,權當是尊老愛幼了。


    驚覺身上異樣的村長,停了腳步,不禁回頭望了一眼,後者雖然仍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可一番相護之心他卻是能感覺到的,當下對任青點頭致謝,忽然覺得這個女子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壞透了。


    “你不要誤會了,本劍仙是怕你這身老骨頭走不到妖道居所,這才略施小法的。”


    村長那回頭一笑,把任青弄的有些別扭,下意識的開口解釋,誰知老村長隻是嗬嗬一笑,道:


    “是與不是,閣下不用於我這老朽解釋,老朽如何想的,與閣下好像關係都不大。”


    不愧是個老頭,說話就是一副很有道理的樣子,任青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任青心下來了幾分氣,正要開口嚇嚇這個大膽的老家夥,可腳下也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怎麽,居然失控一般,重重一腳將地上的泥水踩的泥花四濺。


    任青立刻僵住了身子停下腳步,愣愣的呆望著腳下泥水,目光略微帶著一絲迷茫。


    “為什麽.....”


    發覺任青在身後沒有跟上來的老村長不禁回頭望去,隻見到那個漂亮的女人正呆呆望著腳下,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他剛要出聲卻又驚奇的發現一件事。


    一直漫步雨中,片角不濕的任青,此刻全身居然都被雨水濕透了!


    發生了什麽變故?


    村長有些摸不著頭腦,全身因為再次被置身於雨水中的世界而有些發抖生寒,可他臉色卻反而坦然,隻是站在那兒等著任青的開口。


    耳邊雨聲嘈雜紛繁,冥冥竊竊的由靜變亂,最後聲響好像是懸浮在茫茫天際,入耳再無半點真切。


    “我這是....”


    任青神智昏沉的仰天而望,雨水冰冷的灑落在肌膚上,整個世界都在眼中恍惚了那麽一瞬,下一刻她整個人徑直撲倒在了土路泥水中,頭重腳輕。


    從不離身的長匣被摔落滑向村長那邊,最後停在老人的腳邊,村長顧不得看那裏有什麽寶貝,隻是驚疑不定的,看著倒在雨水中,神智昏沉的任青。


    一個彈指間震飛數十名村莊青年的強大女子,此刻倒在泥水裏隻剩下了呼吸的力氣,這樣強烈的反差轉變,村長實在有些轉不過腦筋。


    原本隱蔽在暗處隻敢遠遠跟隨的村民們,見此紛紛上前,給村長撐傘的有之,噓寒問暖的有之,卻無一人敢上前去查看任青的情況。


    “老天有眼,這等邪魔也敢堂而皇之的現身人間,你們看,這麽快就遭天譴了吧!”


    “是啊,你們看她在你地上爬行的髒樣,說不準就是個蛇類成精!”


    “我看她更像是個狐狸精!”


    旁人的嘲諷譏笑傳入耳中,任青卻顧不得其他,她此刻一心一意的,隻想把那支劍匣重新抱在懷裏。


    可她渾身酸軟無力,隻得在漫天的泥水中爬行。


    自從出京都以來,任青每時每刻都在墜境,就好像眉心祖竅的氣海之中,有了一道無底的裂縫,無論修為道行如何高深莫測,終有流光的一天。


    她自知也許有一天,自己會慢慢變成一介凡人,也許會又做回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任青,可是她從沒想過,這一天會來的這麽突然,這麽快。


    雨水與泥水都浸濕了任青的衣裳,她隻覺得身心具冷,在這陰冷潮濕的壓迫下無處可逃,也無處可躲。


    劍匣就在村長的腳邊,距離任青並不遠,可這短短的幾步路卻好像咫尺天涯,可望不可及。


    那一瞬間,她很想仰天大喊大叫的哭出聲來,可內心深處的那麽一點執念與男性尊嚴,讓她深深的將那些軟弱無用的想法都壓抑了下去,一聲不吭的奮力往前爬。


    前一刻還是如仙似魔的劍道仙人,下一刻卻被打落凡塵的在泥水中爬行,期間落差之大,換做普通人就算不瘋也情緒崩潰了,可任青終究不再是南關城時的那個少年了,曆經了世事後,她也有所成長,學會了咬牙堅持,學會了傾盡付出。


    任青爬行了兩下後,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隻覺得這片刻功夫,周身無力感好像消退了不少,她心中驚疑,幹脆停了動作,眉心印記緩慢的浮現出來,由紅入淺紫。


    這是怎麽回事?


    自以為跌落凡塵的任青,u看書.uukanshuco 自察之下,發現自身境界依舊吊在陸地天人境,並沒有跌落凡塵,那這周身無力是個什麽誘因,難道不知不覺的中了毒?


    任青這一天到晚都在村子裏沒有出去過,也隻吃了幾塊紅薯而已。


    等等,紅薯?


    任青瞪大了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仿佛回應她心中所想,一個瘦弱矮小的身影正打著一把紙傘,奮力的在泥地裏穿行,她越過了倒在地上的任青,直奔著村長過去,吃力的將手中的紙傘高舉,給老人擋住風雨,露出一雙天真無邪的雙眼,忽閃的直視村長:


    “二爺爺,你們要把我送給龍神嗎?”


    相住於一個村落,平日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村長一時沉默,他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年僅九歲的小女孩問題,可是茵茵卻把手一指任青,說出一段石破天驚的話:


    “爹娘和二爺爺都是看著茵茵長大的,如果不是不舍得,想必也不會下蒙汗藥給茵茵。茵茵知道事關全村人的性命,輕忽不得,所以就想了一個既不讓長輩傷心,自己又能不死的辦法!”


    茵茵稚氣的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笑的已經年過六旬,自詡看遍人情冷暖的老村長,卻心下生寒。


    “我已經在她的飯食裏下了蒙汗藥,就讓她代替茵茵去進獻龍神吧!”


    指著任青的那隻小手纖弱無力,如她的主人一般稚嫩,可卻像一隻千斤重錘,狠狠地敲打在了任青的心中。


    聽得真切的任青豁然抬頭,望著那個不過九歲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這就是江湖嗎?果然....


    果然是江湖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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