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別院之後,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對於很多東西,任青都有一種神而明之的神奇領悟。


    常言大道三千,可真正能夠修至正果,得天人大道的法門,在記載中隻有佛道兩家而已。


    道家起於中原,在他們的理念中,塵世乃是銅爐苦海,想要安然修行唯有強健自身根本,主修氣海築於丹田之中。


    而佛家正好相反,雖與道家一樣視世間如苦海,但肉身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副臭皮囊,修行也是依靠冥想將氣海築於眉心上丹田。


    禪宗一脈修行,曆來一朝頓悟的佛門高僧不勝枚舉,古來更有不少傳聞說高僧帶有宿世智慧轉生,正是因為上丹田修行的神妙。


    上丹田修行有成的高僧,雖不如道家高人那般,氣脈悠長渾厚,但勝在神妙無方,修行者仿佛能擁有宿慧。


    這也正是為什麽任青對很多事情都有種神而明之的莫名感悟。


    胯下黑馬頗為神俊,雖載有兩人,可速度仍是風馳電掣,清脆的馬蹄敲擊在厚重的青石板上,路上行人遠遠見了免不得要暗罵一聲,然後連忙退開。


    任青正在奔走的這條長街乃是自主城處直修通往宮門的一條禦道。


    往年兵荒馬亂,傳遞較遠邊關軍情之時會用到這條路,京城中久安的百姓們也都慢慢忘了這條禦道的作用,隻有一些久居京城的老人看到禦道上奔馳的駿馬時才依稀想起點什麽,將那聲就要出口的叫罵生生咽回肚子裏。


    幾十年太平日子,昔年供軍報所用的禦道上早就堆滿了行人與叫賣的小販。


    任青一行狂奔到人多的地方就再難瀟灑奔馳了,隻好無奈的勒住了韁繩,控製著馬速緩緩走出擁擠的人群。


    “二爺不光武藝超群,沒想到連騎術都如此精湛,本世子真是佩服佩服!”


    馬匹不在狂奔,王青相嘴裏半是真心半是吹噓的稱讚。


    大梁王朝地處中原腹地,雖有大片江水河山,可戰馬卻隻有南關出產。


    南關臨近草原,那裏出產的野馬無一不是烈性難馴,軍中每年因為馴服烈馬而摔死的士兵騎手不知有多少。


    王青相不知上丹田氣海玄妙,對於這位一上手就能控製戰馬的“爺”實在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城門在望了世子爺,到了外頭要是看不到惜福,我勒馬就回!”


    往來行人眾多,任青幹脆就下了馬,牽著韁繩與王青相並肩而行。


    眼看即將衝出京城這種巨大的牢籠,就算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任青此時也忍不住有些激動和急切,麵上雖然還掛著養氣的功夫不顯山露水的,可腳下的步子卻越來越快。


    當年和惜福滿懷憧憬,千辛萬苦的從南關走到了京城,又有誰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如避蛇蠍的想要逃回去?


    腦海中千轉百回,腳下步子卻是一刻不停。


    忽然,任青握著韁繩的手一緊,轉頭看去,隻見王青相一手拉住了她,已經停下了腳步,扭頭望著身後禦道,麵色頗為凝重。


    任青皺眉,這才意識到原本行人眾多的街道上竟然不知何時靜了下來。


    路麵上行人稀少,在這寬敞的禦道上有些許肅殺的味道。


    她不由得順著王青相的目光看去,見到寬敞的禦道上有一個佝僂著身子的人影正向著自己緩緩而來,在他的身後跟著一支沉默卻衣裳華貴的隊伍。


    “宮裏來人了!”


    王青相喃喃低語,看著領頭的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神色間似乎是帶著點不可思議,低聲道:


    “這老家夥還活著....”


    領頭的那個老人膚色蒼白,好像多年不曾見過太陽似的慘白,嘴唇猩紅,如飽吸過人血一樣的妖異,正對著兩人微微的笑著,卻沒有一絲活人該有的溫度。


    簡直就像隻形容枯槁的厲鬼!


    “這個人周身氣機晦澀湧動,不似常人,是宮裏的高手?”


    任青低聲問向王青相,後者還未開口就聽那白發如鬼的老人一陣陰柔的大笑,竟是隔了老遠就聽到了兩人的交談,高聲回應道:


    “雜家年紀大了,久不出深宮,高手一詞萬萬當不起。要不是世子爺這趟動靜太大,老奴這輩子就準備籍籍無名的老死深宮了。”


    “我以為這老家夥已經死了,沒想到還活著,我們出不去了!”


    王青相見識到老太監驚人的耳力後,又壓了壓聲音,細如蚊蠅的對任青說道,手心在不知何時盡是冷汗。


    即便當初麵對綴煙晚舍命一劍的時候,他也沒有像現在這麽緊張過。


    “快了,快了,雜家這些年躲在宮裏也隻是苟延殘喘而已,若非皇後娘娘三請四調的,我這把老骨頭也不想動這些幹戈。”


    老人說話間竟以一種神妙的步伐,迅速甩開了身後的一眾跟隨,隻身佝僂著身子,隻一眨眼的功夫就這麽直愣愣的站在了兩人的麵前。


    任青這才發現,這老家夥隻穿著一身白色的裏衣,外袍不知是來的太急沒趕上穿還是特立獨行故意不穿,光天化日下,這麽不講究的也算是一個奇葩了。


    “魚公公大名,早在十三年前本世子就如雷貫耳了,今日別說是奉了皇後娘娘的懿旨,就是單獨到此,本世子也會買公公帳的!”


    王青相隻在初時的凝重之後就重新變得笑嘻嘻的,uu看書 .uukashu並不是因為他有什麽對付的辦法,恰恰相反,正是因為毫無辦法,幹脆又重新變作往日那副紈絝的樣子。


    隻是任青此刻的神情有些讓他擔心,對於天下高手勢力,如數家珍的王青相,對老太監固然是知根知底的,就算任青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是人家的對手。


    天下修行一至九品,二品即可稱為宗師,一品以上的大宗師境界並不光看功力的深淺,有許多東西都是不可逾越的鴻溝。


    眼前這個老太監雖不是超越了大宗師境界的陸地神仙,卻在天下武人評定的四大宗師裏麵敬陪末座。


    王青相知道其中利害,明知再怎麽壓低聲線也會被對方聽到,幹脆就半吹半捧半是如實的講解起了大太監魚九陽的事跡。


    其實不用王青相講解提醒,任青從氣機感應上或多或少的,都能感覺到一些。


    因為這個老太監周身氣機雖然晦澀不暢,仿佛重傷遲暮之人在艱難的吞吐氣息似的,可在一吞一吐間的氣象,卻叫人感到不安。


    特別是魚九陽,那雙陰柔的目光放到自己身上的時候,那種感覺更加的突兀明顯,好像是在黑暗中被什麽未知的野獸盯上了。


    “二爺在風塵之地的名聲,雜家在宮裏也是略有耳聞的,今天碰見了,也隨我一道回宮吧,皇後娘娘想瞧瞧,那個在民間偌大名聲,把世子爺迷得五迷三道的女子,生的個什麽模樣。”


    魚九陽嘿嘿的笑著,蒼老的臉上神情極為誠懇友善,像一個無害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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