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眯著雙眼,望著月朗星稀的夜空。


    經曆過初時的那股劇痛之後,胸口遺留的是一陣連綿不去的陣痛,這股陣痛在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的有了加強的趨勢。


    任青也是吃過苦的,當胸那一腳帶來的傷可能已經踹出骨裂的重傷。


    平複呼吸之後盡量輕的從地上坐了起來,看到綴煙晚早已昏了過去,若不是那稍稍有所起伏的胸口,那淒慘的樣子與死人無異。


    事到臨頭,任青反而冷靜了許多。


    “不愧是京中盛傳的二爺,事到臨頭倒也有幾分血性。”


    瘦高侍衛臉上帶笑,卻止不住心間越來越強的戾氣,隻見他緊握著手中窄刀,步伐沉穩的向著任青而去,心中早已殺意昂然。


    官靴踏地的清脆聲在耳邊響起,任青心頭發冷。


    這個侍衛發笑是因為身經百戰,明曉任何咒罵痛斥都是消耗精力的無用功,而他步伐沉穩,更是因為心中殺意已決,此刻正是獅子搏兔全力以赴的時候。


    任青並不認為自己能擋住這人的長刀,幼年時在南關,即便是能催發劍氣的全盛之時,麵對那些官兵的追捕也是險死還生,何況筋脈俱毀的如今?


    就算不是對手,任青也不想束手待斃,昔年青衣樓第一刺客蓮先生死前一劍曾擋八百騎,他留給任青的那本風火劍譜早就背的滾瓜爛熟。


    這些年來任青日夜觀想,心中對劍道的認識早就不輸當世任何一名劍道名家。


    即便是後來創建梨園的這些日子來,也時常的請教武行的人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


    憑什麽就不能拚一把?


    誰規定了我任青就該毫無抵抗的倒在這些雜碎刀下,叫人恥笑?


    高手侍衛眼神忽而一凝,待任青警覺抬刀之時,他手中窄刀已經劃開一道淒厲的破空聲斬向任青的頭顱。


    若非後者六識敏銳提前有所隻覺,任青怕是根本就來不及反應這毫無預兆的割頭一刀。


    饒是如此,擋下這一刀的任青手中長刀也被巨力震動的幾乎脫手。


    這個年代的兵器大多都是一體建造的,傳遞慣性的作用也比較大,接下高瘦侍衛這一刀後任青整隻右手都沒了知覺,胸口先前的傷勢也在大力的作用下重新發作,一連串的劇痛下,任青幾乎是束手待斃,眼睜睜看著侍衛毫無花巧的一刀捅穿了自己的肚子。


    周圍並無人叫好,因為在他們看來,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出手本來就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隻是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沒人就這麽殺了難免可惜,當下就有人急衝衝的上前阻止。


    刀尖透體而出,任青痛苦的皺著眉頭,剛才那一刀其實高瘦侍衛是可以直接去走自己性命的,可他偏偏一刀紮進自己的肚子,上過戰場的人都知道,肚子捅穿了是要不了命的,反而會因為對方卡住武器,從而導致自己喪命,高瘦侍衛這麽做,隻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讓任青盡可能痛苦的死去。


    抬頭,對上侍衛那雙發紅的雙眼,那其中已被一股病態的瘋狂笑意所浸染,叫人不寒而立。


    戰場上下來的人,果然都他媽不正常!


    任青口齒不清的罵了一聲,隨著腹部貫穿性傷口不斷流失的血液,任青漸漸開始覺得頭腦昏沉,同時心裏也有一絲害怕,她不知道這個人還要用什麽手段對付自己,反正一定不會多舒服。


    高瘦侍衛泛著紅光的雙眼中一陣興奮,他並沒有把刀抽出來,因為傷口沒了這把刀的話,流血會更快。


    眼前這個嬌弱的小美人挺不了多久就會流血致死,豈不是敗壞了興致?


    他緊緊握著刀柄,然後一手捏住任青肩膀,獰笑著用橫貫在體內的刀,帶動著身體,好像跳現代舞似的轉圈。


    任青隻覺腹中腸子都好像被絞斷似的痛,腦海之中來不及做任何思慮,幾乎就是本能的隻知道哀嚎,連同眉心都一陣呼吸似的脹痛。


    少女痛苦的嚎叫更添了侍衛們的獸性,他們臉皮都興奮的漲紅了,攬著任青的肩膀就湊連過去胡亂啃咬。


    這一舉動瞬間就熱鬧了整場所有人,當即就有幾名侍衛大笑著朝哀嚎中的任青走去。


    劇痛之下的任青腦海之中幾乎就是一片空白,隻是隱約的看到四周有人開始想著自己湧來,耳邊隱隱聽著一聲並不響亮,卻異常清晰的嘶鳴。


    這聲嘶鳴好像來自某種野獸,說不清是遠是近,仿佛是任青心緒感情的凝結,在嘶鳴的末尾,任青隻覺持刀的手臂中仿佛有一條熱流於其中行走,緊接著手臂一輕,竟是下意識的撩刀上揚。


    窄刀在空中閃動的道光極快,任青隻隱約感到手中長刀在上揚的過程中略微有些停滯,而後便是暢通無阻的痛快。


    滿場興奮的熱鬧就此鴉雀無聲,直到有人大叫著喊了一聲什麽,長刀出鞘的聲音才森然有序的響起,雜亂的聲響在不複現前的興奮與熱鬧,隻有森冷。


    一捧熱血劈頭蓋臉的澆在了任青身上,帶著讓人作嘔的血腥味,也帶著股怒吼的狂熱,不過卻叫任青昏沉的腦袋神智一清。


    然後他睜開了眼,看到方才為惡的那個高瘦侍衛麵容呆滯的笑著,身體由下至上,被自己一記撩刀生生分成了兩半。


    窄刀帶著溫熱的鮮血劃開身後斬向空處,震顫的刀身抖落滴滴刺目驚心的鮮血,因為大力而未盡的緣故,窄刀顫抖的刀身就如山林野草間昂首而出的蛇蟒,正對著天空昂首嘶鳴。


    “嗡!”


    刀鳴之聲,響徹庭院。


    自來到此世以來,任青把遭遇的種種苦難都深深埋在心裏頭,早些年的時候在南關經曆貧困之時,尚可用武功這一前景和未來做為繼續前進的動力,可在青衣樓之後,她的精神支柱轟然倒下,未來也變得黯淡一片,青衣樓和深雪楠的身影壓迫使她幾乎不能呼吸。


    後來戲曲的出現,使任青擺脫了尋常賣笑為生的可悲命運,也得到了許多人的賞識。


    之後,任青在人前清高,講原則也重規矩,在府裏同樣也不忘擺出一副嚴肅威嚴的老爺樣子,並不是成名的生活讓她感覺良好了,而是曾經事事受製於人的任青,想要極力守護這些來之不易的安穩。


    她沒有一劍決千裏的蓋世武功來遊戲人間,所以盡管明知那些宴席上拱手敬酒的客人大多不懷好意,仍然每天忙綠的穿梭於其中來回應酬。


    她沒有一言決人生死前途的權勢,故而才在府內府外都擺出一副嚴肅認真,不苟言笑的大老爺樣,生怕旁人輕視輕辱。


    凡此種種還有很多,甚至就連和任青朝夕相處的丫頭都感到了任青的轉變,覺得遙遠而陌生,故而才有了那一晚的深夜哭泣。


    任青閉上雙眼,隻覺眉心依舊有幾分脹痛,可隨著方才揮刀上揚,那份脹痛好似消減了幾分,至此她心中隱隱有所明悟,隻是仍有一點任青想不明白。


    她想要以眉心祖竅取代丹田氣海,可在深雪楠重手之下毀壞的不止丹田,還有奇經八脈,就算祖竅功成圓滿,修煉出的氣機勁力又如何在筋脈中流轉?


    “你做的?”


    王青相驚訝的聲音傳入耳中,任青睜開眼睛看到先前去而複返的王青相正站在門口,受傷後蒼白的臉滿是震驚,似乎很是不解先前還是任人宰割的弱質女流,如何就成了提刀殺人的武學高手?


    任青很滿意王青相的震驚,執刀在手隻是看著,王青相就能感到渾身汗毛倒豎,uu看書 w.ukanhu 有種被天敵環伺的緊迫危機,心中震撼於任青威勢之餘,也有著十萬分的不可思議。


    “世子爺貴為王侯,我等草民掙命的醜態想必是不入眼的,還是早早回屋,稍後任青和綴姑娘就要從這別院之中,殺將出去!”


    王青相皺眉,聽得任青這旁若無人的言語,冷笑一聲還要在說些什麽,卻見任青已經不在看自己一眼,反而大步走向氣息奄奄的綴煙晚。


    任青吃力的將綴煙晚傷痕累累的身子攬在懷中,盡管已經很小心了,可綴煙晚身上傷口實在太多,即便昏迷半死也因為任青的動作而觸動到了傷口,皺眉痛哼。


    四周侍衛悄無聲息的壓了上來,恰如索命的幽魂深沉可怖,森寒的刀鋒來回閃動,仿佛要將兩人人的生路都一一攔住。


    “胡吹什麽大氣,你以為你是戲裏的霸王?剛才怎麽不見你這麽拚命?”


    握著手中的窄刀,任青沒有說話。


    她驟得功力,其實並沒有從這裏殺出去的把握,不說這些如狼似虎的侍衛,單單那個高深莫測的王青相就不是好對付的,她之所以這麽說,隻是恨不過剛才他們的做派,想要奉還一點過去。


    環形的包圍圈越壓越近,刀鋒上的寒光越來越冷,包圍圈外的王青相,沉默的將手放到了刀柄上。


    “對不起.....”


    任青低著頭,對著昏迷不醒的綴煙晚低聲道,然後仰頭,深深吸氣。


    “王青相,你常說江湖寂寞,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聽到聲音!”


    手中窄刀如龍咆哮,卷動漫天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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