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說的誠懇謙遜,任青也就大膽放言。


    每一個人對佛家的理解都不盡相同,生平機遇塑造了他們的三觀性格,所以有的人看佛很偏激,有的則很親近友善。


    三丈高的金身菩薩安靜的肅立在青煙繚繞的大殿之中,眉眼低垂。


    任青雙眼眸光平靜而冷冽,低聲道:


    “菩薩低眉固然是因為慈悲不忍看,可除了不忍看,也是她沒有能力看才會低眉的,對不對?”


    老和尚啞然的張了張嘴,搖頭低宣佛號。


    前世今生的過往舊事一一襲上心頭,任青低頭不再仰視菩薩:


    “我知道你一定會說菩薩法力無邊,隻是礙於某種因由不能出手等等....我也知道菩薩是法力無邊的,她管得了一夜風疏雨驟,雨打殘荷,管得了杏花春雨空明,卻管不了太多塵世間的難事,管不了行人肩膀上的重擔和無以訴說的艱難。”


    老和尚眼神暗了幾分,直到此刻才算是啞口無言,大殿之中僅有遠方隱約的誦經聲入耳,餘下的都是一片寂靜。


    惜福此時已經許好了願望,感覺殿中氣氛似乎有些沉悶,於是她小聲的輕輕喚了一句:


    “阿青?”


    短短的一聲呼喚,好像點亂平湖的一陣漣漪,將任青的精氣神瞬間都叫了回來:


    “許了這麽久願,到底跟菩薩說了什麽啊?”


    惜福收斂了幾分笑意,嚴肅的搖了搖頭:“不能說,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然後任憑任青如何逗弄也不肯講半個字。


    兩人嘻嘻笑著正要一起出大殿,卻見到那老和尚站在原地仍然在思索著什麽,幹瘦佝僂的身子孤零零的站在那裏,看起來有幾分可憐。


    任青大叫了一聲,一下子將全殿的目光都吸引拉過來,她緊握著丫頭的手,向著老和尚撒狗糧似的舉了舉:


    “大師你方才問我,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吝嗇。那是因為世人尋求的解脫其實就在自己的心裏,何苦再去求別人?”


    惜福似乎是聽明白了什麽,微微低頭,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暈,卻反握的更緊了。


    老僧啊的叫了一聲,如遭雷擊,隨即蒼老祥和的臉上迅速浮現出兩團紅暈,原本微微佝僂的身子竟然在片刻功夫間重新變得挺拔起來,似乎有隱約光暈在皮膚下遊走。


    大殿之中,忽然無端的起了一陣清風。


    “南無阿彌陀佛!”


    老和尚閉上眼,一聲如同洪呂大鍾的震撼佛號,隨著他腹部一起一伏的震動,豁然傳遍了全寺!


    高....高手?


    任青不可置信的看著老和尚,如果剛見麵的時候這老僧是七十歲,那麽一聲佛號之後的他,看起來也不過五十歲。


    返老還童?這是什麽品級的高手?一品巔峰都不足以形容,難道是超品,甚至是天人,陸地神仙?


    “法印禪師顯聖了!”


    老和尚的動靜鬧的不小,大殿上所有香客信徒頓時如潮水般湧了過來。


    這動靜也驚動了外麵守著的初夏,大殿人潮湧多,人多手雜,初夏抓著任青的手就往外走,任憑任青在身後想盡法子,磨破嘴皮也不停留一步。


    “夏管事,我剛才看見了,那位老和尚可真真是位活佛轉身啊!咱們可不能就這麽走了啊!”


    初夏乃是四品的武道高手,分開這些湊熱鬧的百姓人群還是輕而易舉的,隻見她頭也不回的拽著任青的胳膊,冷淡道:“他是不是活佛關我們什麽事?”


    你的思維要不要這麽反人類啊!


    任青無話可說的在心中怒吼,正常人聽到這麽稀罕的事不該湊上去看兩眼嗎?


    眼睜睜看著就要和一位能改變命運的大高手擦肩而過,任青的心簡直就在滴血!


    要是能拜了這位疑似陸地神仙級別的高手為師,不敢說能不能把自己從青衣樓就出來,能教我一身武功讓我自強也行啊!任青一身丹田經脈都被人用重手法毀掉,想要重修武道尋常宗師恐怕也無能為力,隻能寄希望於幾近神話的陸地神仙之流。可這種人物曆來都隻在傳說中存在,好不容易讓任青遇見了,卻又受初夏的管製,就要這麽生生錯過去?


    沒關係,沒關係,這都是暫時的,這都是暫時的......


    強行的安慰自己,任青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理由一遍一遍的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因為心神鬥爭劇烈,她甚至在這幾步間就開始喘息。


    好不容易初夏才拽著任青與惜福從擁擠的人群中衝出來,走到了禪院的山門。


    “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回吧。”


    鬆開了任青的手腕,初夏說完也不管她們同不同意,做了個請的手勢就示意讓她走在前麵下山。


    任青打定主意,下次再來就直接拜師學藝,一定不跟那個和尚墨跡。


    拉著惜福的小手剛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


    “施主!施主等一下!”


    喊話的是一個年輕的灰衣小和尚,惜福驚訝的道:“這不是那位賣香的小師傅嘛,他來做什麽,難道是香火錢給的多了,要給我退一點?”


    沒出息!


    任青伸手點了一下惜福額頭,後者撇撇嘴就要還擊,卻見那小和尚已經跑到了近前,氣喘籲籲的將手中一個小冊子遞了過來。


    “施主走得好快,小僧幾乎.....幾乎追不上了....這是,這是師叔祖讓小僧轉贈於你的。”


    “你師叔祖可是大殿裏的那個.....”


    任青雙手接過那卷泛黃的書冊,強自按捺著心中的激動,依舊記得在大殿有香客信徒喊了一句法印禪師,於是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問:“法印禪師?”


    在任青一雙好像會說話的眼睛注視下,小和尚微紅著臉點了點頭。


    是了,那老和尚有感我在大殿上對他指點的恩情,特意讓弟子送來神功報答我的!心中欣喜剛剛衝到臉上化作笑意的時候,任青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初夏。


    這位人間四品的武道高手,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收下這位傳自陸地神仙級別的神功,然後慢慢修煉擺脫青衣樓控製嗎?


    答案顯然是不可能的。


    “阿青,你怎麽了?”


    看出臉色不對的惜福有些不能理解任青連續變幻的臉色。當今之世,除了任青本人以外,恐怕在沒一個人能體會到這大起大落的心情了。


    “我沒事,丫頭,人生就是這樣,u看書 wukns起起浮浮,我血壓有點高。”


    任青臉色蒼白的道。


    “血壓是什麽?”


    小和尚好奇的發問,引來任青怒視。


    罵的,你這趟送秘籍留到下次偷偷給我多好!陸地神仙級別的秘籍,非要當著那麵癱臉的的麵送,就這麽拱手讓人了!!


    任青一言不發的瞪著小和尚,心中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然後隻見小和尚在任青幾乎要殺人的目光逼視下,居然就這麽....就這麽羞澀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了!


    你笑你嗎呢!!?還害羞起來了?!


    任青怒火衝天的就要動手打爆這個小禿驢的光頭,卻被初夏攔住了。


    “替我家小姐向禪師道謝,改日我們再來拜訪。”


    初夏在外人麵前還是很給麵子的,沉穩的別過小和尚之後便對任青向山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催促他們下山。


    任青拂袖轉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小和尚在山門處看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身影,忽然記起了什麽,雙手成喇叭狀,因為喊的聲音很大,很用力,所以話音每隔幾個字就停頓一下:


    “師叔祖說,受施主,點化之恩,他老人家,感激不盡,特意,在山上,敲鍾,一百零八下,為施主,祈福!”


    送終?


    任青腳下一個不穩,險些跌倒,然後趕緊加快了腳步,在這小香山再多呆一會,自己怕是會被氣死!


    小和尚一直站在山門出目送任青一行,直到她們的背影在山道上再不可見時,他才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好像是丟失了什麽東西似的回了禪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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