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徙中的百萬流民在碼頭等待,乞盼著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的渡海的船。海水已經淹沒了大陸許多土地,他們如果不能離開這裏,將會成為魚兒的糧食。那艘船離去很久了,或許船長已經厭煩了與他們相處,拋下他們不管了,但災民們仍像盼著太陽升起般,盼著船隻歸來。


    情況非常糟糕,他們不僅缺少食物和淡水,嚴重的疫病也在他們中蔓延。短短時間內已死了上萬人,還有無數人被感染。醫生們診斷不出病因,他們不會怪自己醫術不精,而是總責怪缺少藥品和儀器。每天都有人死亡,屍體堆積成山,活著的人靠焚燒死屍取暖,另有些饑餓的人忍不住了,以屍體為食,結果導致瘟疫無法控製,醫生害怕被傳染,全逃了。


    有個孩子即將斷氣,旁邊十來雙眼睛盯著他,如果這群人膽子大一些,會直接將他弄死。隻要他一死,會立刻成為食物。那一雙雙饑餓的眼睛充滿著原始的對生存的渴望,沒有絲毫來自文明的理性的同情。被這麽多人期盼著去死,不知那個男孩是什麽心情,但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死亡已經注定。


    隔壁在舉行宗教儀式,既不拜上帝,也不拜真主,他們祭祀的是死神。一副骷髏擺在祭台上,下麵跪了一地人,虔誠地祈禱,請求死神寬恕他們,離開他們。昨天,這些信徒舉行了場轟轟烈烈的驅逐死神的行動,將數十個無辜者當作死神的化身打死了。不過看目前的情況,他們沒有打對人,因為瘟疫仍在蔓延。


    “你是誰?你不像這裏的人。”小男孩盯著一位披鬥篷的陌生人直看。


    “為什麽呢?”陌生人的臉藏在鬥篷的陰影中,不過從臉形輪廓上看,他很年輕。


    “因為這裏的人很瘦,你不瘦;而且我從沒見過你吃東西。”小男孩說。


    陌生人笑了,“你很聰明,看來觀察我很久了。”


    由於長期缺乏食物,這裏的人個個麵黃肌瘦,如骷髏般。而這位男子雖然皮膚不白,呈印第安人般的棕色,但卻是健康之色,他的身體也是健壯的,緊實的肌肉在皮下裹著骨骼。


    他摸了摸小男孩的頭,“你叫什麽名字?”


    “傑克。你叫什麽?”


    “米克特蘭特庫特利。”


    “好長的名字!不如我叫你‘米克’怎麽樣?”


    陌生人尷尬地慘笑。見他沒反對,傑克便“米克”、“米克”地叫起來了。


    “你來這裏幹什麽?米克。”傑克問。


    “我本來是為了追上幾位熟人,因為他們甩下我逃跑了。路經這裏時,我聞到了死亡的氣息,所以停留在此。我喜歡死亡的味道。”


    他的話讓男孩毛骨悚然。


    “我們來打個賭怎麽樣?”他笑著對男孩說,“你贏了,要什麽我都給。”


    “好啊!賭什麽?”男孩被陌生人腰間的水壺吸引。


    米克特蘭特庫特利指著快要死的孩子說:“我們賭他什麽時候死。以這支煙為限。如果他在香煙燃盡前死去,你贏;如果沒死,我贏。”


    “他活不了這麽長時間!”傑克很自信,仿佛自己已經贏了。


    “我們就試試。”神秘人點燃了煙,“說好了,假如你輸了,你的命就歸我。”


    男孩被這一條嚇了一跳,不過很快恢複自信。就算輸了,他可以逃跑。


    傑克蹲在上風處,擋著風,讓香煙燃慢些。那個男孩開始喘大氣了,這是死亡的征兆,傑克看著他的狀態,感到勝利在望。


    “他是你弟弟,你就這麽希望他死嗎?”米克特蘭特庫特利露出無趣的冷笑。


    男孩停止了呼吸,在香煙燃盡之前。


    “你輸了!”傑克很得意,“你說過,我要什麽都給!”他指了指失敗者腰間的骷髏頭水壺。


    “為了個水壺?”米克特蘭特庫特利按住了水壺,神秘微笑,“這個不能給你。因為輸的人是你。”


    這時,發生了奇跡。已死的弟弟活過來了,他嚇壞了正準備分屍的其他人。但是既然舉起了刀,就不能再放下,其他人依然向男孩揮刀,可是躺著的男孩突然跳起來,一口咬住最近者的手臂,鮮血噴出,疼得那人“哇哇”大叫。這一口力量奇大,他被咬掉了一塊肉,男孩吐出他肉塊,滿臉是血。


    恐怖的一幕嚇跑了所有人,人們瘋狂逃命,以為死神現身了。傑克也想逃,卻被與他打賭的男子抓住。複活過來的男孩臉色如屍體一般,瞳孔擴散,目光空洞,他實際上沒有複活,動起來的隻是屍體而已。他向傑克走來,傑克逃跑不成,最終嚇死在弟弟懷中。隨後,僵屍男孩也倒下了,真正成了具屍體。


    “不懂得敬畏死亡的人,必然不懂得尊重生命。這種人還留著命幹什麽呢?”米克特蘭特庫特利看著傑克的屍體評價。


    逃走的人必定會將恐怖的一幕宣揚出去,會帶回更多人,但米克特蘭特庫特利不在乎。不過這些人沒有返回,因為傳來了喜訊――有船來了。無人再關心這裏的事了。


    難民們發瘋般地往船上湧,這艘船是專程來接他們的。過去運輸集裝箱的海輪改為裝人,但也不能將這裏的人全部帶走,上不了船的人在岸邊哭泣,他們的哭聲比船上人的喜悅更響亮。下一次來接他們不知又是什麽時候了,可能那時連這片陸地都已不複存在。


    米克特蘭特庫特利好奇是什麽人來接這些難民,應該不是“羽蛇”,如果是他們要人,直接派飛船來抓就是了,不需要使用人類的東西。他找到了船長。船長很願意與他交流,因為他看起來很健康,不像那些人得了病。


    船長問起他的名字,“我叫米克特蘭特庫特利。”年輕人回答說。


    船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這是阿茲特克神話中死神的名字!”他非常驚訝。自從出了月亮女神的事件後,世界上出現了許多冒用神名的人,盡管他們都是冒牌貨,但不能說沒有真的,比如那位傳說中的化名“惠齊羅伯契特利”的中國人。


    米克特蘭特庫特利微笑著說:“不要緊張,我與爆發的瘟疫沒有關係,那是另一位‘死神’的傑作。”


    船長跟著笑了笑,當他開玩笑。


    “這艘船要去哪兒?”他問。


    “墨西哥。”船長回答。


    “美洲?好多年沒回美洲了。”年輕人起了期待,“記得那時西班牙人帶來的天花還在肆虐,為避嫌疑,我離開了墨西哥,以證明疾病流行與我無關。”


    船長當他又在開玩笑了,隻是陪笑。


    米克特蘭特庫特利吸了口混濁的海風,感歎說:“那是片古老的土地,但對歐洲人來說它是全新的,人們稱它為新大陸,或者新世界。”


    “新世界?”船長回味,“那裏成立了新國家,對這些遭受災難的人來說,的確是新世界。”


    “新國家?看來有點意思。不過現在‘新’這個字應該指另一片天地了。”米克特蘭特庫特利仰望黑沉的天空,“這個世界已到了重生的時刻。”死神露出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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