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海辛有上千公裏之遙的古比雪夫,一家冶金廠的門口,站著一名穿著深藍色工作服,背著步槍的中年民兵,每位進出工廠的人員,都要掏出證件交給他檢查。


    這時一名中等個子,身材消瘦,穿著軍便服,背著一個大背囊的年輕人,來到了廠門的附近。不過他並沒有走向門口,而是停在距離廠門十幾米遠的位置,仔細地端詳著這家工廠。


    站崗的民兵,見到出現了一個奇怪的人,覺得有必要上前盤查一番,便趁著沒人進出,朝年輕人走了過來,有些不客氣地問:“喂,年輕人,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請問這裏是古比雪夫冶金廠嗎?”


    “沒錯,這裏就是。”中年民兵警惕地問:“您有什麽事情嗎?”


    “我是來報道的,”年輕人從兜裏掏出身份證件,遞給民兵:“這是我的證件和介紹信。”


    民兵展開證件瞧了瞧,有些詫異地說:“你叫瓦西裏·紮伊采夫?”


    “是的,我是瓦西裏。”


    “以前當過兵?”


    “沒錯,當過兵。”


    民兵把證件敵還給瓦西裏,好奇地問:“瓦西裏同誌,你在什麽地方打過仗?”


    “在斯大林格勒和庫爾斯克都打過仗。”瓦西裏笑著回答說:“後來因為在戰鬥中踩上了地雷,被送進了醫院,躺了半年多。傷好之後,上級就安排我複員,並把我安排到這家工廠。”


    “原來是這樣啊。”民兵聽說對方參加過斯大林格勒戰役,頓時來了興趣:“聽說當年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打得特別慘烈,我們一個師進入城內,要不了兩天就全打光了。你既然是參與者,想必一定很清楚這些事情吧。”


    “民兵大叔,你說的這種情況的確存在。但也有的部隊麵對德軍的瘋狂進攻,依舊能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一說起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瓦西裏顯得有些激動:“比如說索科夫將軍當時指揮的近衛第41師,就在馬馬耶夫崗上擋住德國人的上百次進攻,始終沒有後退半步。”


    民兵一聽瓦西裏提起了索科夫,立即肅然起敬:“索科夫將軍是一名了不起的指揮員,他所指揮的部隊還從來沒有打過敗仗,據說德國人一聽到他的名字,連覺都睡不好……”


    兩人正在閑聊時,忽然聽到有個聲音在喊道:“紮林,你不好好地看門,到處亂跑什麽?”


    民兵朝門口望去,隻見那裏站著一名穿著黑色呢子大衣的男子,便對瓦西裏說:“廠長裏賓維奇來了,你跟我來吧。”


    民兵帶著瓦西裏來到了廠長的麵前,向他報告說:“廠長同誌,這個年輕人是剛從部隊退役,被分配到我們廠裏來的。”


    廠長聽民兵說完,把瓦西裏上下打量一番後,試探地問:“年輕人,你是剛被分配到我們廠裏來的?”


    “是的,廠長同誌。”瓦西裏連忙掏出了自己的證件和介紹信,遞給了廠長:“這是我的證件和介紹信,請您過目!”


    廠長快速地看到了介紹信之後,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他伸手緊緊地握住了瓦西裏的手,激動地說:“瓦西裏同誌,我一接到上級的電話,就立即趕到廠門口來迎接你。我代表冶金廠的一千五百名工人,歡迎你的的到來!對了,忘記做自我介紹了,我是冶金廠的廠長裏賓維奇。”


    見到廠長對瓦西裏如此熱情,民兵有些納悶地問:“廠長同誌,他是誰啊?怎麽會勞動您親自出來迎接他呢?”


    “紮林,難道你不認識他罵?”


    被稱為紮林的民兵,盯著瓦西裏看了兩眼,隨後搖搖頭,示意自己不認識瓦西裏。


    裏賓維奇盯著民兵,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隨後問道:“你還記得斯大林格勒保衛戰中有一棟什麽大樓,在德軍的圍攻下,足足堅守了兩個月之久?”


    “瓦西裏大樓。”民兵的答案退口而出後,不以為然地說:“有什麽不對勁嗎?”但他剛說出這句話,整個人就愣住了,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瓦西裏,嘴裏卻在問廠長,“廠長同誌,難道那棟瓦西裏大樓的指揮員,就是我麵前的這位年輕人?”


    “沒錯,就是他。”裏賓維奇笑著說:“真是想不到,居然有獲得金星獎章的人,到我們廠裏工作,這是我們的光榮啊。”


    獲得金星獎章的人,同時會獲得一個蘇聯英雄的榮譽稱號,這樣的人能進入自己的工廠,裏賓維奇做夢都要笑醒。


    “走吧,瓦西裏同誌。”裏賓維奇態度殷勤地說:“我帶你去廠部大樓。”說完,伸手去拿瓦西裏背上的背囊。


    但瓦西裏卻婉拒了他的好意,“謝謝您,廠長同誌。背囊裏的東西不重,我自己可以背。”


    裏賓維奇帶著瓦西裏前往廠部大樓的途中,試探地問:“瓦西裏同誌,我聽說您的一隻眼睛受了傷,視力受到了影響,恐怕無法從事車間各種繁重的工作,我打算……”


    瓦西裏從裏賓維奇的話中,聽出對方打算對自己特殊照顧,連忙說道:“廠長同誌,我覺得我完全能勝任工廠裏的工作。”


    “你錯了,瓦西裏同誌。”誰知裏賓維奇卻出人意料地說:“我不安排你去車間,並不是因為你身上攜帶的光環,要對你特殊照顧。而是因為你的一隻眼睛幾乎失去了視力,根本無法勝任工廠裏的工作。”


    可能是擔心瓦西裏不相信自己的話,他還特意舉例說:“比如說需要鍛打一個鑄造件時,而你隻有一隻眼能看見東西,鍛打時會出現偏差,這樣就會出現次品或者廢品。”他正色說道,“如今是戰爭期間,各種原材料緊張,大量地生產出次品或者廢品,這不僅僅是浪費材料的問題,而是一種犯罪。明白,是一種犯罪!”


    裏賓維奇的話振聾發聵,讓瓦西裏意識到由於眼睛受傷,很多體力工作自己還真的無法從事,隻能輕輕地歎口氣,隨後有些氣餒地問裏賓維奇:“那廠長同誌,您是打算如何安排我的工作?”


    “我給你兩個選擇,”既然瓦西裏問起,裏賓維奇便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一是在廠辦當一個辦事員,每天負責打掃衛生和收發信件。”


    瓦西裏對這項選擇自然是不滿意的,他直接邁過了選擇項,問道:“那第二個選擇,又是什麽呢?”


    “庫房管理員,”裏賓維奇說道:“和辦事員比起來,工作就要繁重許多,負責每天的收貨和發貨,加班是家常便飯。不知你是否能接受?”


    “我選擇第二個。”瓦西裏見隻能二選一,自然就選擇了第二項,畢竟從事倉管工作,還能學到點東西。


    “好吧,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那我就尊重你的決定。”裏賓維奇對瓦西裏說道:“我先帶你到人事處報道,讓他們給你準備工作證,以方便你進出廠門。”


    瓦西裏想起自己剛剛來的時候,每個進出廠門的人,看門的民兵都要檢查證件,想必他們用的就是工作證,便點了點頭,同意了裏賓維奇的提議。


    人事處處長和自己的兩個部下正在說話,忽然看到廠長裏賓維奇從外麵走進來,連忙揮手讓自己的部下離開,並起身相迎:“廠長同誌,您來了!”


    “處長同誌,”裏賓維奇用手指著瓦西裏對處長說:“這位是新來的瓦西裏同誌,你幫他辦理入職手續,以及所需的工作證。”


    “瓦西裏同誌?!”人事處長的見識,就要比看門的紮林強多了,他等裏賓維奇一說完,就望著瓦西裏問道:“請問您是堅守瓦西裏大樓的那名指揮員嗎?”


    見對方識破了自己的身份,瓦西裏也不隱瞞,便點著頭說:“沒錯,就是我!”


    人事處長和瓦西裏握手時,朝他的胸前看了一眼,隨後好奇地問:“瓦西裏同誌,為什麽不把您的勳章戴上呢?”


    “我已經離開了軍隊,再佩戴勳章有些不妥吧。”


    “瞧您說的,就算您如今離開了軍隊,但您依舊是獲得金星獎章的蘇聯英雄。”人事處長態度熱情地說:“待會兒把勳章都掛上吧,瓦西裏同誌。我想廠裏的工人們看到有一位英雄和他們一同勞動時,肯定會受到鼓舞。這樣對提供我們的生產,是非常有幫助的。”


    “是啊,瓦西裏同誌。”裏賓維奇也附和了人事處長的這個提議:“我看你待會兒還是把金星獎章戴上吧,這樣可以起到振奮人心的效果。”


    既然裏賓維奇和人事處長都建議自己佩戴勳章,瓦西裏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點了一下頭,說道:“那我待會兒把勳章都戴上。”


    原本裏賓維奇還說親自送瓦西裏去倉庫的,但人事處長卻主動請纓:“廠長同誌,您還有那麽多工作,我看送瓦西裏同誌去倉庫的事情,還是交給我來負責吧。”


    “好吧,處長同誌。”既然人事處長出動提出此事,裏賓維奇便順水推舟地說:“待會兒你把他送到地方後,再去後勤處走一趟,幫瓦西裏同誌安排好住宿的地方。記住,別忘記辦理就餐卡,否則他就隻能餓肚子了。”


    “您就放心吧,廠長同誌。”人事處長拍著胸膛向裏賓維奇保證說:“我一定會把瓦西裏同誌安排得妥妥的。”


    人事處長送瓦西裏去倉庫的途中,好奇地問:“瓦西裏同誌,我想問問,既然您是金星獎章的獲得者,完全可以留在莫斯科選擇更合適的工作,為什麽會來到古比雪夫呢?要知道,工廠的難度強度通常都很高,你這樣瘦弱的體型,我擔心會受不了。”


    “處長同誌,”麵對人事處長的擔憂,瓦西裏咧嘴笑了笑,對他說:“我出身在獵戶家庭,從小就跟著爺爺在森林裏捕獵為生,就算再重的活,對我來說,都是可以承受的。”


    人事處長點了點頭,接著問道:“待會兒我要去後勤部,幫你聯係住宿的地方。你對住的地方有沒有什麽要求?”


    “你們這裏的住宿是怎麽安排的?”


    “廠裏大多數的工人都是本地人,他們下班後就會直接回家。”人事處長向瓦西裏解釋說:“而外地來的工人,就住在工廠的宿舍區。通常普通的工人,是16人一間房;技術工人是8人間;助理工程師是4人間;工程師是2人間。能住單間的人,通常是車間甚至廠級領導才能享受的。”


    瓦西裏心想,自己今天第一天來廠裏報道,肯定屬於新工人,應該住16人一間的宿舍:“我明白,以我的資曆,隻能住16人的房間,對吧?”


    “瓦西裏同誌,如果是別人,肯定會安排在16人間,但是你不同啊。”人事處長笑著說:“雖然你退役了,但你卻是獲得了金星獎章和蘇聯英雄榮譽稱號的人,怎麽能讓你像普通工人一樣,去擠16人一間的宿舍呢。依我看,你就算住單間,也是完全夠資格的。”


    沒等兩人走到倉庫,忽然有一個穿著工作服的年輕人從後麵追了上來。他追上來之後,先是衝人事處長點了點頭,隨後對著瓦西裏說道:“請問您是新來的瓦西裏同誌嗎?”


    “是的,我是瓦西裏。”瓦西裏望著麵前陌生的年輕人,好奇地問:“請問您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年輕人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瓦西裏同誌,電話,有您的電話,是從莫斯科打來的。”


    “從莫斯科打來的電話?”瓦西裏有些納悶地問:“您知道是什麽事情嗎?”


    “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年輕人搖著頭說:“我隻是奉命來請您去接電話的。”


    瓦西裏根本不認識眼前的年輕人,心裏不免猶豫起來,不知是否應該跟著他去接電話。無奈之下,他隻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邊的人事處長,希望能從他這裏獲得答案。


    “瓦西裏同誌,他是廠部大樓的辦事員。”人事處長看出了瓦西裏的遲疑,便主動向他解釋說:“看來電話是打到了廠部電話,他是特意來通知你接電話的。”


    為了徹底打消瓦西裏的疑惑,人事處長還特意追問年輕人:“你是怎麽知道,能在倉庫附近找到瓦西裏同誌呢?”


    “是廠長說的。”年輕人連忙解釋說:“是廠長親自告訴我,說您正陪著瓦西裏同誌去倉庫,讓我趕到倉庫這裏,就一定能找到人。”


    “原來是這樣。”搞清楚怎麽回事後,人事處長望著瓦西裏說道:“瓦西裏同誌,假如你又什麽不放心的話,我可以陪你去接電話,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這真是太好了,我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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