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泱回到府裏悶悶不樂。


    她焦急的等著李奏晚上來見她,兩人也好開誠布公的談談,一起商量對策。


    等了一夜他沒來,第二夜仍是如此。五郎和她到郡王府去看望外祖父,大家卻像商量好似的,避重就輕,讓洛泱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是不是郭蘭香說的“煙消雲散”並非嚇唬她?他們越是不談, 洛泱心裏越是起疑。


    這幾日李奏不來,確實是朝廷出了事,但卻與洛泱無關。盧龍來了消息,說阿史那.夔隨便找了個理由,起兵攻打北部草原的羈縻州。


    阿夔是李奏火速提拔的將領,當時讓他帶兵去清剿史家餘部, 甚至直接以軍功任命其為盧龍節度使,皆是李奏一力主張。


    現在才知道,讓阿史那重回盧龍, 簡直就是放狼歸草原。


    可這隻狼,李奏不得不放。


    他不能對大臣們說,那是因為他得知契丹人在不久的將來會崛起,成為大唐未來的隱患,甚至有一天會侵吞幽雲十六州。


    洛泱說的“遼朝皇帝完顏阿骨打”,那是個還沒有出生的人,李奏不可能將姓“完顏”的契丹人統統殺掉,以他現在的能力,他也做不到。


    因此,隻能讓勇猛的阿史那和沙陀人去鎮守北境,以期拖住、甚至打亂尚未成氣候的契丹部落。


    阿夔的野心,無意中打亂了李奏的布署。


    本就被大臣們質疑“愛美人不愛江山”的齊王,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逼得沒有退路。


    “這可怎麽辦?盧龍的軍力本就最高,他們遠離朝廷,自給自足,加上民風彪悍,周圍幾個已經分解了的藩鎮, 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挑起北境戰爭,隻要戰火不往中原擴散,我們就當坐山觀虎鬥。”


    “說得輕巧,等到盧龍打下那些草原部落,大唐便無人可阻攔他們南擴,此為大唐之患!大唐之患!”


    “大唐之患?難道擁兵自重的藩鎮就不是‘大唐之患’?”


    “吾早就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對藩鎮用兵......”


    “殿下還是太意氣用事,草率啦......”


    “上次發兵回鶻,好像是因為回鶻向大唐求親,差點把尹陽郡主給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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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這位郡主......唉......”


    潁王站在第一排,他一言不發,心裏卻樂開了花:王雪兒要是生了孩子,一定是我的福星。這次我什麽也沒做,六郎就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路隨回頭對後麵悉悉索索議論的大臣們大吼道:


    “禦使何在?立即將大殿喧嘩者記下,扣其兩月俸祿,年底賞賜減半!”


    這下大殿上立馬安靜了。路隨向李奏拱手道:


    “齊王殿下,請您談談您的看法。”


    李奏朝馬存亮使了個眼色,可他卻默默搖了搖頭。大殿上的裴煊看懂了李奏的表情,他的手在袖子裏握起了拳頭:


    不能啊,六郎, 若是元楓在,還能替你頂上,我隻是個文官,與你同樣找不到理由。


    李奏似乎下定了決心,見馬存亮拒絕自己,隻得微笑著點了他的名:


    “馬中尉,請你把防禦圖抬上來。”


    馬存亮深深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兩位神策軍抬著一卷油布上來,他們登上幾級台階,將布簾緩緩展開,一張巨大的大唐疆域圖出現在大家眼前。


    這下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這畫的是什麽?誰也不知道啊。


    想問問隔壁老兄,可又不願被扣俸祿、扣年終賞賜,隻能憋著,等齊王解釋。


    在堪輿圖還是軍資的大唐,這麽一幅地圖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天機”了。李奏站起來,走到地圖前麵,指了指東北角的一個小島說:


    “這裏就是日本國。”


    群臣:日本國就那麽小?


    齊王的手順著向西移,他繼續介紹:“這裏是新羅國、渤海國,而這裏,便是盧龍。盧龍之上茫茫草原,就是歸附大唐的各羈縻府州。而這裏......才是東都畿、京畿。”


    圖上就這麽幾尺距離,他們去一趟就得小半年......“天下”一下子有了輪廓。


    這下,就是扣錢也要講兩句了,劉麟有些激動的問:


    “殿下,難道這是大唐的堪輿圖?”


    “不,這是大唐的邊境防禦圖。這裏是西境的吐蕃,南境的南詔......”洛泱畫的輪廓未必準確,但大體方位是對的。


    李奏這幅圖並沒有詳細畫出大唐內部州府,隻是讓大家看到大唐周邊接壤的番國位置。


    這幅圖將平日裏的番國,從文字變成了形象展現在朝臣們眼前,無異於為大家開了天眼。李奏的手再次指到北境草原:


    “草原羈縻州管理鬆散,極易再次形成延州兵變,藏數萬反軍而州府一無所知之態,所以安東大都護府應予以複立。


    草原部落不會因一紙聖令便服服帖帖讓你管束,必須要有一頭能把他們都打服帖的頭狼。而阿史那.夔,便是那頭狼。


    他在中原待過,在洛陽軍、禦史台和神策軍都待過,他比其他胡人將領更忠於朝廷。


    現在隻要能派人去接替盧龍節度使,他便可以專注於坐鎮安東大都護府,管理羈縻州,抵禦渤海、新羅、黠戛斯等東北部、北部番國。”


    這是李奏此時能想到的最好辦法:用自己的防禦理念,改變文臣們對疆域防禦的刻板影響。


    防禦圖一出現,先是不可思議和驚豔,很快有人提出了最大的質疑:


    “齊王你隻是一個親王,就算做了皇太弟監國,你仍舊隻是一個親王。請問你是什麽時候派人去丈量國土,製作這防禦圖的呢?”


    說這話的正是尚書左丞楊嗣複。


    這聲質疑,將眾臣從不可思議之中驚醒過來:不錯,畫這麽大一幅堪輿圖,沒有十年八年時間,不可能畫得完。


    齊王監國確實等同於儲君,難道他多年以前就有這個心思?


    這可是明晃晃的野心!


    這就是馬存亮與裴煊當初看到這張圖時的反應,但他們相信齊王的為人,也就相信了他關於“方外人士所贈”的理由。


    齊王也料到會有這樣的質疑,裴煊正要站出來替齊王頂下,站在齊王身側的神策軍中尉馬存亮解釋道:


    “這是老臣在皇陵衛守靈期間,根據前朝李吉甫李相公留下的《元和郡縣圖誌》所畫,近日得成此圖,獻與齊王。”


    “李相公?”大家一起看向李德裕。


    李吉甫正是李德裕的父親,他確實寫了一本《元和郡縣圖誌》,可還沒有寫完人就病死了。郡縣圖誌是文字描述,哪裏能夠將圖形畫得如此精確?


    他還一臉茫然,李奏鄭重道:


    “老李相公作《元和郡縣圖誌》居功至偉,馬中尉同樣功不可沒,本王都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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