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奏接過康如海遞來的骨牌,安荀立即隨康將軍一同跪下,兩人同聲道:


    “屬下參見齊王殿下,唐臣代北沙陀軍,騎兵五百單二人,願隨殿下西征吐蕃,直至收複大唐失地,雖死不悔。”


    李奏激動的站了起來:雖然隻有五百人,但由老將康將軍親自率領,朱邪執宜派出的,絕不會是泛泛之輩。


    沙陀人是突厥後裔,他們打仗勇猛不怕死,尤其擅騎射槍戟,正是壓製吐蕃鐵騎的利器。素未謀麵的朱邪執宜,給他送了份大禮。


    可這禮從何而來?


    沙陀稱唐臣久矣,卻從不參與皇權之爭。他上前扶起康將軍,真誠道:


    “得遇精兵猛將,本王喜不自勝。但凡事講個來龍去脈,既然你們郎主誠意待本王,還望將軍坦誠告知幫本王之原因,本王也好衡量,這份大禮收得收不得。”


    這是齊王非要我講的,小郎主可不要怪康某。康如海先轉頭望向目瞪口呆的阿慕,意味深長的笑笑,才向李奏道:


    “元和十年,郎主曾奉旨出兵討伐叛臣吳元濟,直到元和十二年,多路人馬於蔡州圍剿,方才得大功告成。


    征途漫漫, 隨郎主出征的小妾在軍中誕下一子,取名朱邪赤心。。


    就在圍蔡州時, 小郎主和母親、乳母所乘的馬車被出逃的吳軍衝散, 待我們找到馬車, 見乳母死在車上,小郎主的母親被箭射死在車外, 唯獨不見剛滿歲的小郎主。


    小郎主命大,被蘇將軍的副將玄鐵撿到,並帶回洛陽將軍府撫養。


    我們在蔡州久尋不遇, 隻得班師回朝,直到數年後,才找到洛陽蘇府裏的小郎主,他就是您的徒兒玄慕。


    過後小郎主的種種您也已知曉。月前, 我們找到小郎主,請他回代北,可他心中卻有諸多放不下。


    如今郎主年邁,多年征戰,兩個兒子死於非命,膝下唯餘朱邪赤心一男。


    郎主說,小郎主不肯回, 那是因為他懂得知恩圖報。


    蘇家於他有救命之恩,殿下於他有再造之恩,此次蘇家大郎與殿下出征,正是他沙場建功, 投桃報李的好時候。


    所以,郎主派我們前來, 願為殿下先鋒。”


    殿中所有人都以不一樣的眼光看著玄慕, 尤其是阿冽, 他終於知道, 剛才阿慕為何一副借米還糠的表情。


    而阿慕自己, 這次再次聽到康將軍說起當年往事, 已然不像初次聽到時那般刺耳。


    每個睡不著的夜晚,他也會不由自主的拿出那兩塊銀鋌, 他的心裏其實已經默認了自己的身份,越來越惦記那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父親。


    李奏終於釋然, 阿慕才是這段淵源的本源。


    再看看阿慕,十七歲的他, 突然聽到一個從未想象過的異族身世,內心必然會有糾結, 李奏含笑道:


    “原來如此。阿慕長在蘇將軍府,雖年紀不大,但為人忠誠勇敢,也不辱沒陰山沙坨部的英名。玄慕上前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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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屬下在!”


    “本王將此沙陀營令牌賜予你,令你率五百將士隨本王出征。”


    玄慕稍一遲疑,很快便大聲道:“玄慕得令!”


    康如海心中大讚齊王,他沒有因為玄慕的身份對他有所猜忌,反而將到手的兵權交到玄慕手裏。他再次拱手致謝:


    “多謝齊王殿下成全,康如海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大家約定,在玄慕自願接受之前,康如海隻能喚他阿慕,他們的五百人不得入城,齊王開拔後再匯合。


    這讓玄慕自在了許多,但他知道,父親這樣做不是沒有目的,他想用這樣替他報恩的方式,贏回自己的兒子。


    西征以後,若是還有命在,這條命應該去報答自己的生身父親。


    送別康將軍,玄慕漫無目的的離開了齊王府,今日上元節,天氣雖然還很冷,大街小巷的人氣卻已經調動起來。


    最開心的應該是孩子,他們在街上追打笑鬧著,抱著美食大快朵頤著。


    阿慕看到有個老人在路邊賣酪馬蹄, 旁邊圍著群都舉著一枚銅錢的孩子,一枚銅錢買一個裹著飴糖漿的馬蹄。


    他從懷裏掏出一小串銅錢,擠到前麵對那群孩子說:


    “你們讓三郎先買, 這串銅錢三郎請你們吃。”


    “好!讓三郎先買!”孩子們嘻嘻笑著,大聲數著排在自己前麵的人, 算算能不能輪到自己免費吃一個。


    阿慕拿著兩根竹簽子插著的酪馬蹄擠出人群, 眼睛竟然有些模糊:


    他有兩個阿兄,他是朱邪家的三郎。


    仿佛他從未被遺棄過。


    他小心翼翼的拿著酪馬蹄,進了崇義坊。蘇府已經換了他不熟悉的護院,還好有人認識他,這才順利進了門。


    洛泱高興的接過他手裏的酪馬蹄,舔了一下還真甜:“街上很多人嗎?今晚我約了飛飛,我們也要上街看花燈的,對了,還有清源。”


    “今晚沒有宵禁,人肯定很多,您還是小心些,在東都的時候,您就在上元節被擠丟過,雖然後來找回來了,四郎君挨了好一頓打。”


    看洛泱津津有味的舔著手指上粘著的糖漿,阿慕不由得咽了一下唾沫。


    洛泱“噗呲”笑了:“既然你來了,就替我帶張圖紙去給齊王,這次改好了,不會有錯。荷花,到我書案上找找,那套炒茶工具圖,讓阿慕帶回去。”


    製散茶工具?那不是口大鐵鍋嗎?這還要畫圖?


    阿慕是跟洛泱去炒過茶的,聽到這個圖紙還有些意外,可他看見洛泱對他擠擠眼睛,頓時心裏有了數。


    四下裏一看,果然,坐榻上阿奴正背對著他們,在小榻桌邊抄三官經呢。


    荷花顯然已經知道小娘子收留阿奴的原因,她到小娘子的小書房裏,裝腔作勢的找了一張草稿圖,卷好交給阿慕:


    “小娘子昨晚畫到半夜,草稿都不知畫了幾張。”


    “放心,不會弄丟的。”


    阿慕鄭重其事的將圖紙放到懷裏,又道:“再過幾天我就要跟著齊王殿下出征,恐怕就沒時間回蘇府看你們了,小娘子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


    看著阿慕慢慢走到院門口,洛泱忍不住將兩手環在嘴邊叫到:


    “阿慕,加油啊!”


    阿慕腳步微頓,他還和以前一樣,沒有回頭,舉起手來用力揮了揮:


    別了,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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