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閣裏的蘇元植像做了場噩夢。


    他居然殺了個道姑,還是剛剛就在他眼皮底下得蒙恩寵的,聖上的野食。


    今日聖上出宮不易,身邊跟著的都是王守澄的人。


    潁王說,昊天觀用紫霞寶石,煉出了黃龍仙丹,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昊天觀想把這粒仙丹獻給聖上,又怕被凡人濁氣玷汙,請聖上親自去法壇請出仙丹。


    這事王守澄不但不能攔著,還要派出親衛大張旗鼓的護著聖上去。


    聖上就趁從煉丹爐裏請出仙丹之後,潁王陪同到靈池邊賞梅的時候,接見了一下貌美小道姑。


    元植聽了這來曆,愁眉苦臉道:“史二郎,你可害慘蘇某,若是早知會一聲,我何至於如此狼狽?二天聖上來要人怎麽辦?”


    “放心,隻要你是我們的人,保你除了榮華富貴,什麽事也沒有。”


    史墨白不知從哪走了進來,唬得元植連忙站了起來,他從懷裏拿出一張折疊的紙遞給史墨青道:


    “你們對我好,我自然記在心上。上回二郎不是問齊王府建暖房的事嗎?我問了,他雖沒有挖溝引溫泉,但他建的確實是暖房,結構圖紙我都帶來了。”


    “這是你妹妹給你的?”史墨青一下子看不明白,湊到窗前兩處仔細看著。


    元植笑道:“我哪敢問她?這是我回府問我娘要的。又不是什麽秘密,聽我娘說,珍王府有溫泉暖房,昌平郡王府和我舅舅的國公府都要建。”


    “少石炭的暖房?......石炭的煙不是很大?為了房裏的溫度,院子裏就遭殃了。”


    元植忙擺手道:“不會不會,我家用的是焦炭,煙並不是很大,煙排到外麵沒多少影響。”


    史家兄弟互相看看,史墨白問:“你府上石炭從哪來?”


    小煤窯產石炭量太少,雖有燒焦,但技術不如洛泱的先進,煙氣太大,使用的人還不多,官府並沒有做專賣。


    “這種小事我就沒過問了。現在我回去也少,不過,等冬至前搬回去,就沒那麽自在了。”元植忽然想起稅錢的事,連忙向史墨白抱拳道:


    “大郎愛護,元植才僥幸逃脫做進奏官時犯下的大錯,今後隻要有用得上我蘇元植的地方,大郎、二郎盡管說。”


    史墨白哈哈笑道:“蘇四郎客氣了,商戶就是要賺錢,我們能有什麽壞心眼?”


    三人重新坐下,史墨白拿著那張暖房的結構圖看了又看,讚歎道:


    “這通風送暖排氣的法子真是妙,你妹妹背後一定有高人,我不相信一個閨閣女子能想出這樣的辦法。”


    “真是她畫的。”元植有點急,他指著空白處那幾行小字道:


    “你們看,這小字是她用羽毛筆寫的,我阿娘說,她在我娘屋裏畫的,畫完還給老五解釋了好久。”


    史墨青咂舌道:“說蘇小娘子手裏沒有‘天書’,打死我也不行。蘇四郎還是拿我們當外人,連這也不敢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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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在東都我聽府裏的護院說過,叫《九州天書》,可這都是開玩笑沒了邊的,我本人是從沒見過。”


    元植有些心虛,他怕史家兄弟笑他連家裏人都瞞著他。


    史墨白晃了晃手裏的結構圖笑道:“你之前不是抱怨手上銀錢不夠花嗎?這張圖紙賣給我,我給你五百貫。”


    五百貫?!


    元植現在每月料錢四十五貫,這張圖就相當於戶部發給他的差不多一年的料錢。每月八十石祿粟是要交到府裏去的,他能用的也就那四十五貫。


    “這五百貫......我不能要,還是用來抵您替我出的稅銀吧。”


    元植訥訥道。他並不想欠他們太多人情。


    史墨白哈哈大笑:“這點錢可不夠抵,下次再拿些好東西來換,有我看上眼的,說不定一件就夠了。”


    說著,他從仆從的托盤裏拿過一張五百貫的櫃坊錢票,遞到元植麵前。


    “這圖紙是我妹妹親手畫的,我還要還給我阿娘......”


    元植沒想到這張圖紙值那麽多錢,畢竟齊王、裴煊、外祖君、舅舅人手一份,也不是什麽機密。


    但這是妹妹的手稿,他不想就這麽給了人。


    “這沒關係,我找人照著臨摹好了,就把原圖還給你。”史墨青爽快說道。


    蘇元植揣著張五百貫的錢票,暈暈乎乎的下了山。


    一會是闖進明月閣偷聽到聖上偷偷出來會道姑,一會兒是自己把那道姑殺了,一會兒又是妹妹的暖房圖紙換了五百貫。


    洛泱做的稀奇事多了,府中上下都覺得很自然,哪曾想到了史墨白的手裏,能值那麽多錢。


    元植悄悄鬆了口氣。


    到手的錢才是真實的,妹妹也太笨了。


    下山的時候,史墨青還悄悄跟他說,平康坊裏史家的花樓也不少,隻要他願意,大門永遠對他敞開。


    元植今日休沐,他心亂如麻,既不想回舊宅,更不想回府。


    不如就去平康坊逛逛,等情緒平複再說。


    走著走著,他就到了紅月樓,整個平康坊最奢華的花樓,想不到也是史家的。


    “公子怎麽稱呼?你是第一次來我們紅月樓吧?若是來過,這麽英俊的公子,素娘不會不記得。”


    花娘美豔得讓元植不敢直視:


    “蘇、蘇四郎......要個廂房,給我溫兩壺酒。”


    “四郎一個人喝悶酒有什麽意思?素娘送您過去。”


    花樓真是個好地方,衣香鬢影、絲竹笑語,很快就讓元植忘了那把匕首,也忘了那個道姑。


    淺草堂裏人也不少,一個小婢女過來對暮雲耳語了兩句,暮雲“錚”的一聲,琵琶破了音。


    正在煮茶的綠蘿奇怪道:“怎麽了?還有人敢惹暮雲姐姐生氣?”


    “我有什麽好生氣的?要生氣的應該是蘇小娘子。她那位好四兄,剛進了紅月樓。”暮雲放下琵琶,取一杯熱茶慢慢品了一口。


    “蘇四郎?看來,薛思思的麵子也就那麽大。回去我就報告我家殿下。”


    暮雲猶豫道:


    “殿下很久沒過來了......”


    “那可不是?這幾天郡主病了,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凡有點空兒,就像往蘇府裏跑。”


    “他......很喜歡伊陽郡主?”


    綠蘿笑道:“你不覺得他倆很般配?”


    暮雲又拿起琵琶撥了起來,沒有答綠蘿的話,隻管唱道:


    山有扶蘇,池有荷花。


    不見子都,乃見狂徒。


    山有喬鬆,池有遊龍。


    不見子聰,乃見狡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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