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元極、元楓和裴煊的消息陸續回來了。


    他們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卻有意外收獲。


    王富貴那張狗嘴裏,吐出了根象牙:那放暗箭的,叫阿辛,是王家的門客。


    王播大肆賄賂王守澄,甚至是賄賂兩朝聖人,得以二度出相,此次從淮南回京後,他吸取了曾被政敵排擠出京的教訓,廣招門客,打擊對手、維護自己利益。


    他的宰相之名,吸引到一些江湖劍客,為了生計,依附於王家。


    阿辛就是一名箭手,被王熠看中,帶回洛陽充當自己護衛,他還數次為王熠執行暗殺,沒有一次失手。


    這次為了吃鐵板燒,他讓阿辛去陪徐柔蘭,無意間闖下大禍。


    王播養門客,王熠在東都如法炮製、變本加厲,他暗地裏養了一群替王家殺人放火的惡少年。


    他們身上有兩個標誌:


    光頭和紋身。


    在唐代,紋身並不罕見,有人紋蒼鬆翠柏,有人紋花鳥魚蟲,也有人把白居易的詩紋滿全身。


    但除了出家人,光頭就少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剃光頭就是表明他們無父無君、離經叛道、獨樹一幟。


    “王家給他們提供錢財和線索,他們負責組織出手。反抗收田的平民……途徑洛陽的商隊……打劫之後,殺人滅口,就不會有人報官……”


    王熠已死,王富貴毫無保留的供了出來,他看著書吏寫完供詞,自己按了手印,對裴煊討好的笑道:


    “裴刺史,我知道的都說了,都是主人作惡,我們仆人隻能聽命,真不關我的事。”


    “王熠死後,他管的事,家族裏誰接手?”裴煊沒有接他的話,繼續問道。


    “這……王尚書的旁侄裏,有個叫王謄的,本來管淮南、江浙一帶,這次王小郎死了,他大概要退回來負責兩京。”


    “真是蛀蟲!”


    站在一旁的周燦忍不住罵道。現在王家有子侄一輩在淮南、江西、浙東做地方官,他們就把手伸向了淮南江浙。


    放走了王富貴,裴煊拿著書吏寫得滿滿的幾張紙回了公主府。


    紫竹洲裏,李奏的東西已經收拾停當,就等著裴煊回來,好跟他告別。


    “這麽急著搬出去?我母親還沒有回來......”


    李奏的巢縣公府,與尚善坊隻隔著一個裏坊,說起來也不算遠,可總沒有住在一個府裏見麵方便。


    “之前是用修繕府邸的借口住進來,現在府邸也修好多時,再住下去,連姑母都要嫌棄我了。再說......我想,讓你盡快進京。”


    裴煊愣了一下,轉而笑道:“我們倆一塊寫,看看是不是一回事。”


    兩人伸出左手,攤開掌心,互相在對方的手心上,都寫了個“王”字。


    “我是有了證據,你又為什麽寫這個字?”裴煊手上剛問出來的材料,還沒來得及給李奏看,他怎麽知道?


    “因為它筆畫少。”


    這?這不是洛泱才用的霸道回答?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李奏是不知道王富貴供出的東西,但他知道,在大臣們提出立皇長子李永為太子之後,齊王要出來坑這個未到齠齒之年的侄兒。


    前世楊麗娘已經進宮得寵,她替齊王擋下了聖上的不悅,齊王也因此和楊麗娘有了不清不楚的情誼。


    今生,應該會有不同了吧?


    王家和杜家是連襟,替齊王拉攏王守澄不遺餘力。他們做初一,李奏準備做十五。


    “有這些,線索已經夠了,再讓人去查具體細節,一事一案。王家侵吞地方稅收,就是動了聖上的錢財,你準備好,在戶部侍郎的位置上等著。”


    “戶部侍郎?你是說,讓我拿王家的案子,官升一級?”


    李奏搖頭笑道:“你升一級還用得著功勞?姑母不是還沒回來?她去找我皇兄,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


    我讓你等著,是有個讓你接度支使的機會,戶部侍郎是最合適的人選。”


    裴煊恍然大悟:


    度支使掌管貨幣發行、藩鎮資源調撥,獨立於戶部,又幾乎取代了戶部的財政職能。現在的度支使,正是太原王氏的王琦。


    朝廷關鍵位置,一個蘿卜一個坑。


    六郎這是要把王琦從這個坑裏拔出來,讓自己種上去。


    “好!我立刻與母親聯係,我負責戶部侍郎,你負責……機會。”


    裴煊本就是科舉探花,又是聖人的表弟,他已經做了兩年上州刺史,隻要個戶部侍郎,聖人不會不給姑母這個麵子。


    “我也不想搬出去……但是下棋的時候,動的不止是棋子,還有手。讓顧允之過來,也就是讓我皇兄知道,我在找人治腿。


    一直不治,他會懷疑,光明正大找郎中,他才會覺得正常。


    我們三人在長安就常常在一起,現在你們離開我單飛,皇兄應該會聯想到治腿的結果,這才促使他更樂意成全你們。”


    李奏說完,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憂傷:皇家無父子,更何況兄弟。


    前世自己不用謀術,卻死於皇權爭奪,天叫我重生,必不負對前世的預知。


    有時候,真想帶著洛泱到一個沒有皇權爭鬥的地方,可我姓李,李唐天下,對我來說,有這樣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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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奏的行囊已經搬走了,但裴煊還是叫人擺了小宴,準備兄弟幾個在紫竹洲再聚一餐。元楓愁眉苦臉的走了進來:


    “馬場排查了,不可能是我的人幹的。二兄也去查了王熠的仇人,他這個人心狠手辣,真是仇人,也被他找人殺了。”


    “我還可以告訴你,徐柔蘭也不是自己藥死自己。”


    裴煊把那幾張供詞放在元楓麵前。


    “有口供?那還不去彈劾王家?”元楓輕鬆了許多。


    李奏輕笑道:“若是大臣的奏折可以輕易送到聖上麵前,王守澄就白當北衙之首了。讓王家去鬧,這沒證據的事,聖上不會對蘇家怎樣。


    中秋節你要陪你父親進京,聖上中秋要到興慶宮陪太後、老親王們賞月,你有個救駕的機會。”


    “救駕?有人要刺殺聖上?”


    元楓和裴煊都驚了,李奏這預言,比洛泱做的夢也不差啊。


    李奏哈哈笑起來:


    “王家不會殺聖上,他想殺的是聖上身邊的蘇將軍,這不就順理成章了?阿慕的傷不會白受,箭簇和箭杆可都在我們手上。而且,大理寺一定會懷疑王家門客,因為......”


    “因為我治過這個傷。”


    話音未落,顧允之翩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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