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墨白輕描淡寫一句話,讓蘇元植直接懵了:


    我什麽時候賭錢來著?在蘇家,若被發現賭錢,還不早被父親把手給剁了喂狗?


    “花冠映霓虹,芥羽正生風。狸膏鬥氣短,金踞屢通中。”


    史墨白見他一臉茫然,也不著急,還悠悠念了首詩。


    蘇元植如同五雷轟頂:這、這不是那天讓每個賭輸之人做的《鬥雞》詩嗎?我……去……


    那次,史家新買了不少鬥雞,史墨青說,讓大家隨便下注,他隻是要驗驗這些鬥雞的戰鬥力如何。


    既然是驗新雞,大家也沒當真是賭局,紛紛口頭下注,又因為不用真出本錢,個個腰纏萬貫似的,叫得還特別大,哪知蘇元植不擅長鬥雞,更不知鬥雞裏麵暗藏玄機:


    金踞就是給雞爪上包鐵片,增加它的戰鬥力;芥羽是在雞翅膀羽毛上撒芥末粉,對方雞不習慣就廢了;花冠是在雞冠上包裹紅綢,讓雞冠看起來更嚇雞。


    狸膏更厲害,雞怕狐狸,訓練的時候讓它吃狐狸肉,習慣狐狸騷味,鬥雞時把狐狸膏油抹在雞冠上,對方雞一靠近就開始篩糠了。


    這幾個新學到的奇怪知識,元植還把它寫到了自己詩裏……


    最後贏的人,史家竟然真給了銀錢,輸的就說算了,不用賠。看著沒拿本錢腰包就鼓了的人,蘇元植還羨慕得要死,隻恨自己運氣不好,暗暗把知識點又背了三遍。


    不是說好“算了”的嗎?


    他臉色煞白。


    如今他未及弱冠,當校尉那點軍餉都收入府庫了,每個月另從府庫裏支月錢。


    就算是大兄、二兄、三兄已成年,他們的收入也要上交府庫,隻不過,自己能留存一半。加上他們職位高,能夠支配的錢自然非自己可比。


    雖然阿娘每個月都找這樣那樣的理由,給他和五郎補貼一些,加總起來,其實已經多過他們上交的軍餉。


    可這些補貼他現在一丁點也記不起來了,隻覺得明明自己掙錢的,就是因為上交府庫,才讓他手頭拮據。


    那幾次輸的錢,恐怕比他一年的收入還要多。這讓他如何一下還得清?更不可能回家要……


    他轉過頭來看著史墨青,懷疑是他給自己下了套。再想想又不對,當時在場的十幾個官宦子弟,輸贏參半,不像是在針對自己。


    史墨白暗暗歎了口氣:


    當然不是單獨針對你,我們針對的是當時在座的每一位。


    史墨白也算是相貌堂堂,隻是眼睛裏多了商人的精明油滑,東都往他身上撲的年輕女子不在少數,卻從不見他迷戀美色。


    他給流民施粥贈藥、捐建佛寺佛塔,這也是明明史家富甲一方,卻沒人說他為富不仁的原因。


    至少在今日之前,年少的蘇元植也曾膜拜過他。


    這個自律又享盡富貴的史大郎。


    隻見他轉過身來,扶著元植的肩將他按回椅子上,拿出包袱裏的錦靴,蹲下去親自給元植換鞋。


    元植大囧,掙紮了一下,還是順從了他。


    “銀錢物件都是給人使的,它們有什麽錯?我們商人做生意,首要就是結交天下人,這又有什麽錯?蘇將軍膝下五子,區區洛陽軍,又怎能讓你五兄弟並駕齊驅?”


    史墨白站起身來,欣賞的看著元植腳上換好的錦靴,微笑道:“難道少將軍,甘心一直排在你三位兄長之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才華無處施展?”


    元植的心像被戳中穴位一樣酸痛,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你有什麽法子?”


    史大郎的神通廣大,他不是不知道,雖然那都是為父兄們不齒的旁門左道。


    史墨白哈哈大笑道:


    “少將軍有慧根,一定能超越你的父親,為你蘇氏光宗耀祖。我還真有個讓你立功的機會,本不需要讓你們洛陽軍知曉,既然你誠心誠意開口問了,我不妨將這個機會給你。”


    蘇元植隻感覺一股暖流,從那雙和聖上同款的精致錦靴裏流淌出來,順著血脈直衝頭頂,他盯著史慕白,氣息有些急促的說:


    “什麽機會?傷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幹。”


    “傷天害理的事我也不幹!你知道嗎?我剛把一個道上的消息白送給禁軍,可是什麽好處都沒要的。”


    史墨白明明笑得表情誇張,可在蘇元植看起來卻有幾分親切,他疑惑道:


    “禁軍?”


    “不錯,我道上有個刎頸之交,他為了我在東都的財產安全,透露給我一個消息,我看事關重大,和你們洛陽軍又不熟,便告知了禁軍指揮使。”


    “什麽消息?”


    史墨白笑笑並未回答,隻不過,用目光掃了一下桌上放著的那個金蛐蛐。


    這......


    拿了,就是正式上了史家這條船,不拿......元植看看自己腳上的靴子,不拿我能還得上賭債?


    更何況,父親並沒把我這個四子當回事,大兄、二兄才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左膀右臂,就連從小離家的三兄,也能得父親另眼相看。


    至於五弟......他隻要躺在父兄的功勞簿上,母親便會替他安排好一切。


    他輕輕舒了口氣:我並沒有與蘇家作對,我也權利追求我想要一切,將來功成名就、光耀門楣,誰又會在乎過程?


    深吸一口氣,他鎮定的從桌上拿回那個沉甸甸的金蛐蛐,放進自己腰包裏。


    史墨青簡直對自己的兄長佩服得五體投地,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把他收買了好久,都沒能給個準信的蘇四郎收入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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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爽快!這才是做大事的人。二郎,去讓人送壺淡酒來,我們提前給少將軍慶功。”


    於是喝了“慶功酒”的蘇元植,便從妹妹眼前掠過,到了洛陽軍守衛的徽安門。


    好巧不巧,徽安門的城門郎盧世勇是他的熟人,仗著將軍家四郎君的身份,他輕鬆拿到了徽安門的指揮權。


    當然,徽安門守軍會將此事報到洛陽軍部,蘇元植是六品校尉,與從六品的城門郎同為武散官,所以報上去,隻要上麵同意了,也沒什麽大錯。


    最多是軍部補一張臨時調令,蘇少將軍嘛,能有什麽問題?


    “阿湯,你用了晚食,到蘇府跑一趟,對我大兄說,今晚我在徽安門替職,不能回去了。”


    “害,還等什麽用晚食,我現在就去跑一趟,順便把調令拿回來,一會也好交班。”


    湯寶是盧世勇的副手,跟了他好多年,因為沒有仗打,也沒什麽機會提拔。


    現在見四郎君肯用自己,巴不得快去大郎君跟前混個臉熟,希望將來有機會的時候,能想起自己。


    湯寶剛下城門樓,就遇上了巡邏到此的蘇五郎,他正朝著四郎的馬看去。湯寶熱情的迎上前道:


    “五郎君來了?巧了,我正要去您府上,為四郎君討一紙臨時調令。”


    “調令?我四兄怎麽了?”


    “四郎君沒事,是我們盧城門郎有事,剛喝了兩口藥酒,哪知受不得補拉稀,今日上不得崗了,正巧四郎君路過,他願意頂替一日,所以要去拿張臨時調令。”


    湯寶說完,向元橋揮揮手,上馬走了。


    四兄特意騎馬過來頂崗?城門郎拉稀,他不是有兩個副手可以暫替?看來,四兄對以前的同袍還真不錯。


    蘇元植讓親兵們在下麵等著,自己“噔噔噔”的上了城門樓:


    既然四兄在這裏,我也該把今早大兄交代的事告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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