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大轟鳴在女人的身前響起。在她深具驚恐的眼瞳中,反射著是一顆不斷旋轉著的錐型彈頭。這一刻,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了。劉一刀清楚的從女人的眼神中讀到了畏懼、讀到了惶恐、讀到了不甘,甚至…還有著一絲解脫


    這解脫來的毫無緣由,但劉一刀卻自然而然的明白了。在這個動蕩的年代,能夠死去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呢?


    子彈飛逝。殘留下一抹隱約的紅芒後,眨眼便洞穿了女人的額頭。如此近的距離上,狙擊槍強大的動能直接震碎了女人的額骨,並伴隨著肉屑與悄然飛濺的暗紅血液,直直的噴灑在劉一刀的胸膛,不過卻並沒有引起劉一刀太多的情緒,他的手依然沉穩而有力的緊握著那杆狹長的狙擊槍。


    女人原本微微泛著暗紅光芒的眼瞳,逐漸變得清晰、明亮起來。紅芒漸退,猩紅中帶著噬血和瘋狂的邪惡意誌,在這一刻仿佛不甘於滅亡的命運,奮力的掙紮了幾下,忽閃著逐漸隱沒。轉瞬間,女人的眼眸便恢複了清明,靈動中帶著一絲感激


    “我…叫…狄雪!要…小心…”


    女人的嘴唇顫抖著,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經過能量覺醒強化過的覺醒者,即使頭顱炸裂,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勢,依然沒有立刻死去。女人努力的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表達著什麽,不過…最終也隻是徒勞的開合了幾下嘴唇。


    不再顯得瘋狂和噬血模樣的女人,重新變得寂靜和安詳起來。老實說,這是一個很耐看的女人,柔順的瓜子臉上,長著一副尖尖的下頜。搭配上細膩出眾、彈指可破的潔白肌膚。無論是從身材還是長相上看,都是舊時代無數宅男的夢中女神


    然而此時,卻不得不躺在這冰冷而肮髒的變異人潮中。鮮血從女人的額頭流淌了下來,越過挺拔的鼻梁,浸沒了那張恬靜的臉頰。美麗,變成了過去,一去再也不複返。


    劉一刀不知道,是該責怪這動亂的世道,還是該責怪女人薄弱的意誌,是她沒有守住內心的堅持,才會導致如今的結局。或許,兩者兼而有之


    他彎下了腰,伸手輕輕的替女人閉上了眼睛。


    女人最後所說的小心,是小心什麽?她沒有說完,劉一刀也不敢胡亂猜測。但是女人最後那道真誠的目光,卻讓他沒來由的選擇相信她的話。並且,在與女人凝視的瞬間,劉一刀也突兀的有種預感,他感覺和女人有關的種種謎團,正在悄然向著他接近


    或許,他會得到真相。但是,更大的可能,卻是會得到讓他無法承受的巨大麻煩,甚至是危機。


    在女人被一槍命中額頭的瞬間,堡壘外圍的所有變異人,俱都全身一陣抖動。接連搖頭晃腦的呈現一種醉酒的狀態。劉一刀知道,這是奴役它們的馴獸師死亡後的奇異特征。這些變異時間尚短的變異人,就像剛出生的嬰兒般,將女人的當作了母親般的存在。


    在它們懵懂的時間內,女人奴役了它們,並且給予它們命令和方向。雖然時間還不長,但是它們已經習慣了女人奴役馴獸的感覺,那是一種特別的依賴。


    然而此時此刻,這依賴突然消失不見了。就像迷路找不到媽媽的孩子一樣,它們恍惚中又重獲了本性。動物的本性,除了吃和睡之外再無其它的本能。


    一些進化得比較徹底,並且儲備能量尚且有餘的變異人,在逐漸清醒的過程中,緩緩的離開了堡壘,向著遠方林地奔跑。恢複了動物本能的它們,已經可以敏銳的察覺到劉一刀和老兵們,都散發著一股危險的氣息。


    趨利避害是它們的本能,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它們並不願意招惹這種凶悍的存在。畢竟,食物到處都有,在它們初生的記憶中,那些除了叫喊、無力反抗的移動物體才是最可口的。


    當然,也有不少進化度較低,或是感官不那麽敏銳的變異人,依然選擇朝老兵們撲擊而來。在失去了馴獸師的駕馭下,變異人就連自己的同類也不放過。兩隻同樣朝著劉一刀奔襲的變異人,為了食物,居然互相撕咬了起來。


    沒有了潮水般恐怖的數量優勢,這些殘餘的變異人,就完全不是老兵們的對手。槍聲再次響起,一陣熾熱的烈火炸裂後,兩隻互相撕扯的變異人登時被轟成碎肉。


    ……


    與此同時,在堡壘的內部。一道瘦小的身影,正不斷的四處奔行著。黑影披著一件籠罩全身的鬥篷,深黑色的鬥篷腰間,悄然伸出一隻白淨的手掌。嬌小而纖細,這是一隻女人的手!


    白皙的手掌之上,正平端著一件奇異的墨黑羅盤。羅盤之上,簡單的線條筆法勾勒著七副形態各異的神秘圖案。而此時,這七副神秘的圖案中,卻有一副圖案的線條正忽明忽暗的閃爍著毫光。這副圖案所描繪的,是一位高舉三叉戟,頭頂雷霆閃電的壯實大漢。


    同時,一根碧綠紋飾的指針,正憑空懸停在羅盤的上方,隨著黑影的移動而移動。指針沒有任何支撐的憑空懸停著,隨後,針尖開始緩慢的圍繞著羅盤旋轉起來。指針由慢到快,不多時,便疾速的旋轉、飛馳。


    黑影低著頭,靜靜的凝視著旋轉的指針。漸漸的,指針開始停了下來,並搖擺著指向某一處。


    幾乎是指針搖擺的刹那,黑影便迅捷的移動起來。她的速度極快,身體微微前傾的沿著指針的方向奔行。隱藏在兜帽中的那雙幽暗的眼睛,仿佛能夠透過牆壁,看見堡壘內的整體布局。她勻速地前進著,輕車熟路般即使是遇見拐角也沒有絲毫減速。


    越過無數道結實的木門後,黑影端著羅盤來到了堡壘二樓的一角。


    黑影沒有停留的,輕盈向角落的房門飄去,無聲無息。不見黑影有任何動作,原本緊閉的房門卻突兀的打開了。一目了然的房間中,沒有什麽擺設。隻有靠近牆壁外沿的窗戶前,正站立著一位年輕女孩。


    女孩正是王利。雖然在劉一刀的教導下,她也成功加入了覺醒者的行列,但是做為一名舊時代中成長起來的傳統女孩,她仍舊對變異人有些不小的抵觸情緒。用她的話來說,寧願不要晶核晉級變強,也不去碰那些又髒又臭的怪物。


    此時的王利正雙手緊握,緊張的盯著窗外的戰鬥。雖然劉一刀一再保證過這一戰準備很充足,但是她仍舊不自覺的替他擔心起來。這種擔心,甚至蓋過了女人膽小的天性,即使害怕的要命,她依然選擇用自己的方式為戰鬥加油。可見劉一刀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


    忽然,一道黑影猛然閃現在了王利的右側。這讓原本就心弦緊繃的她突然一抖,登時大聲的尖叫起來。這叫聲尖銳無比,就連堡壘外清理變異人的劉一刀都隱約聽到點動靜。劉一刀疑惑的回頭看了看閘門入口,隨後便抽出戰刀加入到老兵們的行列中去了。


    愣了半晌,王利才看清出現在自己右邊的不是怪物,而是一個披著深黑色鬥篷的人。停止了叫喊,小心的咽了咽口水,王利這才小聲的詢問到:“你…是誰?”


    黑影整個身體都隱藏在深黑色鬥篷之中,就連臉頰也被低低的帽沿所遮擋。王利看不見對方的神情,但是從對方屹然不動的身形來看,似乎並沒有將她的問話放在心上。王利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再次詢問時,對方動了起來


    隻見沉默的黑影,突然將手中的羅盤抬高,並且盯著羅盤上不斷左右晃動著的指針。


    王利傾斜的視線,隱約可以分辨出巴掌大小的羅盤上,有著一副微光圖案,圖案構成的線條此時正逐漸散發著明亮的橘紅色光芒。而圖案的正上方還有一根詭異懸浮的指針,正直直的指向自己。


    “你到底是誰?這個羅盤又是什麽東西?”


    王利打量了片刻後,恢複了一絲女主人的本色。她用略帶嚴厲的語氣,質問著眼前的鬥篷人。羅盤上橘紅色光芒的映照下,她透過兜帽的邊緣,看到了一張薄薄的嘴唇,圓潤中透著淡雅的粉紅色。她知道對方同樣是一位女人,心理的戒備也就放緩了不少。


    然而黑影依舊沒有回答她的問話,而是略微仰起頭,注視了王利三秒鍾,隨後又低下頭靜靜地盯著不斷發光的羅盤。這橘紅色光芒不斷增強,當羅盤中圖案的光芒達到某一程度時,黑影徒然伸手將羅盤一送,擺放在王利的額頭前,同時嘴裏開始飛快的吟唱起古老而神秘的咒語。


    黑影的聲音清脆婉轉,如百靈鳥般。初時還沒有什麽變化,但是當王利伸手想要製服這位行為怪異的鬥篷人時,黑影的聲音徒然一轉。聲調猛然抬高兩個八度,淺聲吟唱也變成了讓人心顫的巨大魔音。


    王利的全身,忽然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術般,動彈不得。


    而隨著黑影口中不斷急速吐出的宏偉魔音炸響,她手中的的墨黑羅盤也跟著活躍起來。線條圖案的光芒籠罩下,空氣中四下遊離的黑霧能量,突然急速的朝向羅盤匯聚起來。那橘紅色光芒宛如發號施令的指揮官般,凡是被光芒所接觸到的黑霧能量,都爭先恐後的鑽進羅盤。


    一時間,以羅盤為中心形成了一朵巨大的鮮花。不斷湧入的黑霧能量形成了這鮮花的花瓣,漆黑的鮮花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般,不斷的衝擊著王利的心神。王利一動不動的保持著伸手的姿勢,一雙眼皮卻仿佛千斤重般疲倦的朝下墜落。但是她卻拚命的努力鬥爭著,眼皮不住的上下顫抖著,她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昏倒!


    黑影依舊飛快的蠕動著雙唇,一個又一個莫名而怪異的音節從她嘴吐出。而隨著黑霧不斷的湧入,羅盤終於像似吸足了能量般,停止了這種鯨吞般的進食。羅盤之上,橘紅色光芒也開始逐漸回攏,當光芒徹底的收攝進線條圖案時,黑影的吟唱速度再次提高了一倍。


    黑影的聲音,突然變得格外急切而模糊。旋即,這聲音便在一聲突兀的轉折中,戛然而止!


    聲音停滯的瞬間,羅盤上那副簡單的線條圖案猛的閃現出一陣刺眼的光輝。光輝轉瞬即逝,而羅盤上的那副線條圖案,卻詭異的動起來。


    以微光線條為載體的壯實大漢,宛如獲得了生命般,從羅盤刻畫上飄了起來。這驚人的一幕,登時將王利從沉重的疲倦中驚醒,她瞪大了雙眼,驚恐的盯著不斷飄近的線條小人。她努力的想張嘴求救,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巴掌大小的線條小人,無風自起,輕盈的飄到王利的眼前。它的手中抓著一杆同樣是線條構成的三叉戟,小人抬起三叉戟,猛的一點王利的眉心。


    從三叉戟上流露出一道蒼藍色電流,電流一接觸王利,便將她擊得全身一顫。隨後,明淨的眼神便開始變得渾濁起來。茫然一片,仿佛失去了神誌。然而數秒之後,神采再次浮現在那雙漆黑的眼眸中,瞳孔深處卻帶著極度的恐懼。王利拚命的張開嘴,艱難的吐出一個字:“不…!”


    聲音細微的若有若無。


    然而這道聲音,仿佛激怒了半空中的線條小人般。它猛然抬起手中的三叉戟,隔空對著王利的眉心重重的一劃,眉間的血肉仿佛刀削般自動的分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線條小人一躍,瞬息之間便鑽進了那道口子。隨後被劃開的傷口又詭異的閉合


    就在線條小人鑽進王利眉心的瞬間,王利的臉上就露出痛苦的神色。臉頰上眉角和眼簾不時的皺在一起,仿佛正在經曆巨大的痛楚。飽含著恐懼神色的瞳孔,也不斷在清明和茫然之間來回轉換。


    對麵站立的黑影,突然輕咦一聲。想是發覺不可思議的事情般,上前兩步仔細的盯著王利的雙眼。等待了片刻,見她的臉頰上依然坦露著痛苦的表情。黑影便伸手捏了個怪異的手勢,隨後開聲吐出兩個具有魔力的字眼:


    “瑪…門…!”


    這一聲輕柔的聲響,采用的是一種奇特無比的語言念出的。聲音一出口,王利的身體便再次一陣顫抖,接著雙眼便徹底茫然一片,臉上的表情也逐漸歸於平靜。


    房間內恢複了短暫的寧靜。


    黑影和王利對立著,而王利此時雙眼緊閉,一副平淡安詳的神色。她的心跳、體溫甚至是新陳代謝,都在緩慢降低著。漸漸的,她變成了一塊毫無溫度的石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徒然,她猛的睜開雙眼,瞳孔中閃過一道精光。同時天地之間,猛然爆發出一聲巨大的響動聲。宛如心髒的脈動聲


    這聲響巨大且沉重。堡壘周圍剩餘的變異人,立刻匍匐在地,仍由老兵們屠殺絲毫不反抗。仿佛,變異人是在向著王者臣服。這時,堡壘之外的劉一刀和老兵們,同時抬起頭仰望著黑霧彌漫的天空。他們不知道這詭異的脈動聲,代表著什麽


    堡壘內部的王利身上,緊跟著爆發出一股滔天氣勢。強大、勇猛、無敵!這氣勢一經爆發,便將堡壘上空的黑霧攪成一片旋渦。天地間,忽然刮起一陣劇烈的旋風,裹著枯黃的樹葉和沙塵,盤旋著升上天空。


    轟隆一聲巨響,堡壘東麵的二樓鋼鐵牆壁,隨著爆炸般的巨響轟然被巨力砸飛,露出一個巨大的空洞出來。透過空洞,劉一刀看見了正仰天咆哮著的王利,那模樣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邪氣。同時在她的身旁,佇立著一道隱沒在鬥篷下的黑影。


    瞬間,劉一刀的腦海中就劃過一道莫名的念頭。這道將他壓製得舉止艱難的強大氣勢威壓,便是王利散發出來的。這念頭突兀的一現而過,劉一刀的心裏卻仿佛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事實就是這樣。


    他借著狙擊槍的支撐,硬頂著壓力朝堡壘行去。無論如何,他都要弄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


    然而,劉一刀剛邁出第一步。二樓邊緣的王利便瞬間一個閃動,跨越過近百米的距離,突兀的出現在劉一刀的身邊。她高高的揚起右手,隨後照著劉一刀的頭頂猛然揮下。


    嘭!她的速度迅捷無比,劉一刀僅僅隻來得及將頭向左偏了一絲,接著便被一股巨力砸在了肩膀上。這力道是如此的巨大,以至於就連經過覺醒強化的劉一刀也瞬間被砸倒,並且還伴隨著一陣輕微的骨裂聲。


    “王利…我是一刀啊!”


    噗嗤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躺在地上的劉一刀一臉不可思議的扭頭看著王利。然而換來的,卻是更加猛烈的一腳。王利的右腿重重的一踏,登時劉一刀再次噴吐一口鮮血。


    在王利那冷漠的麵孔上,劉一刀沒有感受到平時裏那副乖巧的熟悉感。反而像是自己的話,觸怒了一位高高在上的強大存在般。在王利那雙茫然與空洞的眼神中,有的僅僅隻是冰冷和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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