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


    一陣木梆聲敲起,急促而響亮,猶如馬蹄擊於石板。隨即一聲大鑼轟鳴,悠長地蕩滿山穀。


    相裏勤起身麵帶威嚴說道:“今日墨家執事弟子齊聚雲夢山,對天論政,明是非,定策論,諸位可任意爭辯,墨家自有公心。”


    鄧陵子霍然站起,神色不善的看著江寒,冷漠的說道:“钜子,請。”


    江寒微微一笑,走上了論政台,麵對數十名墨家的骨幹弟子,坐在了桌案後,把非攻放在了桌麵上,朗聲說道。


    “承蒙墨子大師與孟钜子厚愛,江寒於去歲在陽城臨危受命,接任墨家钜子之位。”


    “上任至今已經半年有餘,一共做了四件事。”


    “一為入楚王宮,取回了孟钜子的屍身,帶到了臨淄安葬;二為派遣田襄子師兄、苦獲師兄運送了十五萬斛糧食趕赴秦國救災;三為勸諫齊候對燕國止戈,促成齊燕同盟;四為托付相裏勤師兄請燕國出兵,救助中山國……”


    全場安靜得鴉雀無聲,墨家子弟原本個個熱血男兒,聽到江寒的一席話,內心已是暗暗欣賞。


    這個門中最小的師弟,接任钜子這半年以來做的這幾件事,每一件都令天下人為之側目。


    江寒霍然站起,滿臉激憤:“然則,我們墨家義士嘔心瀝血,想要改變這個亂世,可幾十年來的努力都如同泥牛入海,各國諸侯依舊為了土地、利益互相攻伐不止。”


    “苦難、腐敗、欺淩!”


    “這一切罪惡的源頭,都是因為製度的不公,有人生來就是高貴的王候,有人生來就是低賤的奴仆。”


    江寒上前一步,迎著台下人的目光大聲的說道。


    “我等小民,麵朝黃土日日耕耘不休,忍受著夏日的暴曬,凜冬的寒風,隻求能有一處容身之所,隻為求得一條生路。”


    “而那些高居廟堂的王候卿相,驕奢享福,卻能為一己私利妄動兵戈,一言可令生靈塗炭,諸位師兄弟,你們說這種弊政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方陣齊聲怒喝:“弊政當除!!”


    江寒微微一笑:“所以我們今日齊聚雲夢山的目的,就是為了除弊政,開新政!變法圖強,以安天下!”


    除了八大統領弟子,其他人並不了解這次論政尚同目的所在,聽到江寒的話,台下議論紛紛。


    山穀之上的密林中,一個白衣白發的老頭帶著兩個少年,看著山穀裏的動靜。


    “先生,他就是墨家钜子嗎?”陰鬱的少年盯著高台上的江寒詢問道。


    他看向江寒的目光有三分羨慕,三分嫉妒,還有三分戰意。


    鬼穀子摸著自己的胡子,慢慢說道:“龐涓,他就是你們以後最大的敵人。”


    龐涓雙手抱拳,自信滿滿的說道:“先生放心,弟子一定能覆滅秦國,助魏國稱霸。”


    見孫伯靈沒有說話,龐涓急忙用腳踢了踢他。


    孫伯靈正盯著山穀中的田玉兒有些失神,這個漂亮姐姐是墨家的弟子嗎?


    被龐涓提醒,這才回過神來。


    “先生放心,弟子一定盡力輔佐師兄。”


    鬼穀子點了點頭:“切記,你們師兄弟二人精誠合作,對上江寒才有勝算。”


    ……


    論政台上,江寒重新坐到了桌案後。


    鄧陵子起身拱手說道:“钜子,墨家明於治學,精於工理,通於兵戎,勇於救世,唯獨對朝堂上爭權奪利一事不屑一顧,钜子想要主導一國變法,那我墨家與那法家酷吏有什麽分別?”


    江寒起身回答:“鄧陵子師兄,墨家也好,法家也罷,都是為了將天下引上正途,墨子大師教導我們尚同,並不排斥我們學習其他學派的長處。”


    “李悝、吳起兩位法家名士在魏國變法,使魏國變得強大,百姓變得富足,證明變法有利於民,正確的事情,豈能因為門戶之見而摒棄?這有違墨子大師尚同的胸襟。”


    鄧陵子神情冷厲,冷哼了一聲:“且不說魏國在變法中的血腥暴行,就是變法後的富強的魏國,也沒有變成溫和自重的國家,他們依然在窮兵黷武,在頻頻用兵,在吞滅一個又一個小國弱國!”


    鄧陵子目光灼熱的盯著江寒,質問道:“假如變法不能給天下播撒愛的種子,反而使刀兵爭奪更為窮凶極惡,變法之正義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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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問的好!”江寒哈哈一笑,拿起了桌子上的非攻。


    “這是一把劍,放在俠客手中,可以除暴安良,放在惡人手中,隻能欺淩弱小。”


    “變法,就如同這把劍,在別人手中,可能是窮凶極惡的暴政,但在我們墨家手中,就是掃平亂世的利刃。”


    “變法之正義,在於公心,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庶民。”


    鄧陵子似有所悟,拱了拱手坐了下來:“在下同意變法。”


    江寒拱手回禮:“多謝師兄。”


    論政台安靜了下來,相裏勤環顧四周,公孫治擦拭著手中的長劍,田襄子笑而不語,苦獲閉目養神,秦海和班昱坐在角落裏昏昏欲睡。


    相裏勤心知這些師兄弟怕不是早就被江寒說服了,隻能自己起身問道。


    “钜子,既然變法大家沒有異議,不知道你要選哪國?”


    “秦國!”


    “秦國?”相裏勤的臉色冷了下來:“秦人起於西陲,悍勇不知法度,私鬥成習,遊俠成風,疲民橫行鄉裏,良民躬耕不寧,秦人凶狠,是尚武之戰國,若使秦國富強,天下永無寧日!”


    “正是因為秦人不知法度,才要讓他們明法,明理!”


    江寒慨然道:“何況今日天下早就沒了寧日,唯有利用秦人尚武之風,一劍蕩平天下,方能推行新法,方能使天下太平。”


    “胡說八道!”相裏勤暴喝一聲,怒目而視:“老師一生都在推行兼愛非攻,你竟然想要發動戰事?怎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之言!”


    江寒歎了一口氣,搖頭說道:“近些年來,我們墨家口頭高喊兼愛、胸中實無一策之迂闊,與腐儒有何分別?”


    “墨家自命救世,卻隻著力於斡旋上層,勸諫王候止戈,揚湯止沸,而墨家的行為,遠離庶民,於國於民,何曾有溫飽之助?”


    如此激烈尖刻的自我抨擊,墨家子弟當真是聞所未聞,一時人人變色。


    相裏勤更是怒不可揭,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相裏勤向钜子問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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