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钜子不去救中山國,為何要救燕國?燕國是天下七大萬乘之國其一,有能力自保,雖然不是齊國的對手,也不至於亡國。”


    布衣少年不解的詢問道。


    苦獲擰著眉頭,似乎總是在愁苦地思慮:“玄機我問你,墨家的止戈是為了國家止戈,還是為了百姓止戈。”


    玄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當然是為了百姓止戈。”


    “這便是了,燕國的百姓也是百姓,齊、燕兩國都是萬乘之國,人口百萬,兩國若是交戰,比起小國交戰禍患更大。”苦獲麵色疾苦的說道。


    玄機銳聲問道:“那為何不一同製止趙國對中山國的戰爭?兩國交戰十餘年之久,百姓早就苦不堪言了。”


    苦獲道:“非不願,實不能也。”


    玄機拱手行禮:“請老師解惑。”


    苦獲平靜的笑了笑:“齊燕之間的戰爭,猶如猛虎餓狼之戰,齊國富強,如同猛虎;燕國究竟是老牌諸侯,國弱勢不弱,猶如惡狼。”


    “虎狼相爭,縱然虎勝,也會元氣大傷,更何況身邊還是群狼環伺,所以齊國雖然來勢洶洶,但是對齊候陳明利害,事情還有轉機。”


    頓了一下,苦獲繼續說道:“趙國和中山國則不然。”


    “二十五年前,魏文侯派遣樂羊、吳起統帥軍隊,經過三年苦戰,終於占領了中山國,魏文侯派太子擊為中山君,三年後又改派少子摯,後來擊被立為魏國國君,也就是現在的魏侯,中山國的殘餘退入太行山中。”


    “去年中山國才複國,初定都於顧,趙候起兵十萬,對中山大規模的入侵,意圖是趁中山複國之初立足未穩之機,吞而並之,中山國不敵,遷都靈壽。“


    “在趙國眼中,中山國可是一塊肥肉,吞並中山國,趙國將成為比肩魏楚的強國,任由中山國發展,則如同趙國的心頭之刺。”


    “玄機,猛虎惡狼之間的戰鬥好勸,可是要從虎口奪食,難如登天。”


    聽了苦獲的一番話,玄機點了點頭:“弟子明白了。”


    苦獲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須,哈哈一笑:“墨家不同於儒家的高談闊論,講究務實,可行的事情應當拚盡全力,不可行的事情不必浪費力氣,否則與那些整天裏喊著恢複禮樂的酸書生有什麽區別?”


    玄機深鞠一躬:“弟子受教了。”


    苦獲扶起了玄機:“快些趕路,年前把這批鹽糧送到櫟陽,我帶你去臨淄見見钜子。”


    玄機好奇的問道:“老師,钜子是什麽樣的人啊?”


    苦獲微微一笑:“他是個精於算計的小滑頭。”


    ……


    距離冬至日大朝會,已經過去了好幾天,臨淄上空的陰霾已經散去,一切似乎都恢複了平靜。


    自從江寒下達了救守燕國的命令後,各地的消息如果雪花一樣,聚集到了城南這個不起眼的村落中。


    坐在桌案前的江寒把手裏的帛巾扔進了麵前的火盆裏,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他對各地傳回的信息進行了匯總,得到了幾條重要的消息。


    秦國國君嬴師隰與上大夫甘龍決議,準備起兵進攻函穀關,奪取秦國河西失地。


    西周時期,函穀本無關隘。


    周平王從鎬京東遷洛陽之後,將原來是周室王畿之地的渭水平川全部封給了秦部族。


    秦成為諸侯國後,天下進入動蕩不寧的春秋時代,為了防止山東諸侯西侵,秦國在函穀天險的東口築起了一座磚石城堡,順著函穀的地名,便稱了函穀關。


    不想這座簡陋的關城,卻在春秋時期兵戎相向的數百年間大大起了作用,山東諸侯的軍隊總是無法逾越這道狹長險峻的山穀。


    隨著秦穆公稱霸,秦國擴張,函穀關便聞名天下。


    進入戰國初期,魏國率先變法而強大起來,對窮弱秦國開始了長期的蠶食。


    名將吳起訓練出的輕裝騎兵與重甲武卒大顯威力,二十多年間,秦國在黃河西岸的數百裏土地被魏國一仗仗全部奪去。


    作為天險屏障的函穀關與崤山桃林高地丟失了,石門要塞、潼水渡口等東部屏障也被魏國盡數占領了。


    若非吳起後來被迫離開魏國,這位和天下諸侯大戰七十四次無一敗績的著名統帥,決不僅僅隻將秦國壓迫到華山以西,秦國也不會苟延殘喘到今天。


    另外幾條消息是中山國君姬恒命大將軍樂池訓練軍隊,竭盡全力想打好與趙國之間的衛國戰爭。


    趙國國君趙章同樣對與中山國的戰鬥非常重視,征集了十萬甲士,隻等風雪一過,馬上就會踏上中山國的土地。


    楚國新王繼位,朝堂不穩,並不想主動發起戰爭,但是巴蜀一帶的蠻夷蠢蠢欲動。


    還有一條讓江寒感興趣的消息是管仲的七代世孫管修被齊候逐出齊國後去了楚國,還被楚王封為了陰邑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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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個戰亂之年啊!”


    江寒吹滅了桌上的蠟燭,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那一輪明月。


    “先生,我到底該怎麽做,這個世道才能好上一些呢!”


    ……


    雄雞高唱,東方欲曉。


    又是齊國舉行大朝會的日子,距離卯時還有一刻,田午乘著軺車進入了宮門車馬場。


    他感到驚訝,如何竟沒有一輛軺車?車馬場如此冷清?他沒有多想,將車停好,大步往中門而來。


    齊國近些年並沒有興建宮殿,這座政事殿雖然陳舊了些,但氣勢確實不小,坐落在六級台階之上,紅牆綠瓦,廊柱有合抱之粗。


    可是,眼見太陽已經升起,卯時將到,朝中大臣卻沒有一個到來。


    這時一個內侍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小聲說道:“公子,君侯有命,大朝會推遲一個時辰。”


    田午坐在殿中麵如寒霜,冷哼一聲並沒有說話。


    田午知道這是齊候給自己的下馬威,自己重提對燕國休戰的事情,齊候的心中一定非常惱怒,可齊候不知道,今日的主角並不是自己。


    大半個時辰後,齊國的大臣將軍們方才陸陸續續三三兩兩地慢步走來,相互談論著各自封地的女人獵犬奴仆護衛老酒之類的趣聞,不斷哈哈大笑。


    有人看見老內侍站在廊柱下,便高聲笑問:“田家老,今日朝會,卻是何事?”


    老內侍打哈哈道:“進去進去,朝會一開,諸位大人自然知道!”


    臣子們爆出一片笑聲:“我聽說有人又要提休戰之事?到底是誰如此膽小懦弱啊?”


    “有人要學那仁義之師的宋襄公,想讓天下人恥笑啊!”


    有人高聲說道:“大爭之世,唯有兼並土地才是正途,不知道是誰如此短視!”


    眾人一陣哄然大笑,老內侍向殿內撇撇嘴,示意他們收斂些許,可這些臣子沒有一個在意,依舊高聲談笑著走進政事殿。


    猛然間,眾臣肅靜了下來。


    政事殿內,田午在座上正襟危坐,麵無表情,不怒自威。


    田午的心中不由暗暗的悲哀,智者見智,仁者見仁,齊國廟堂上有如此短視的君臣,如何能在這亂世中立足。


    “呦,公子怎麽來得這麽早?難道君侯沒有告訴你,大朝會推遲到辰時了嗎?”


    高伯坐到了田午旁邊的桌案後,笑吟吟的問道。


    田午搖頭一笑:“高伯這麽大的年紀,怎麽和稚童一般,爭這些口舌之利。”


    高伯被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辰時的鍾聲響起,姍姍來遲的齊候才走進了大殿。


    齊候走到了大殿中央大座前,轉過身,做了下來,看著殿中的眾多大臣,聲音冷淡的說道:“列位大臣,公子午對本候提議,想要重新商議攻燕之事,大家各抒己見,暢所欲言。”


    身穿紫衣的高伯馬上站了起來:“君侯,攻燕一事,民心所向,何須再次商議?”


    “就是就是,上次朝會已有定論,公子午這是多此一舉。”


    “攻燕,奪地!”


    “我大齊要複霸天下!”


    殿中一片混亂,大臣們交相亂嚷,吼聲連連。


    齊候轉頭看向田午,開口說道:“田午,你可聽明白了諸位大臣的意見?”


    田午站起身,對著眾人拱了拱手:“諸位愚蠢的想法,田午已經盡然明白。”


    “放肆!你敢辱罵國君!”


    高伯憤激大喊,田午麵不改色。


    就在齊候想要動怒的時候,一名內侍急匆匆的來到了齊候的身邊,低聲說道:“君上,墨家钜子在宮外求見。”


    齊候臉色微寒,陰沉沉的看了田午一眼。


    怪不得你這麽有恃無恐,原來是請來了墨家那些攪屎棍。


    “叫他進來。”


    雖然知道墨家此行的目的,但齊候並沒有拒而不見,因為他心裏明白,即使強大如齊國,得罪了墨家這個天下顯學,也沒有什麽好處。


    “先生,君上有請。”


    從政事殿趕到宮門前的內侍躬身說道。


    江寒仍然是一貫的裝束,一領本色布袍,一頂六寸竹冠,簡樸利落,隻是腰間多了一塊古樸的玉佩。


    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這裏是齊國的廟堂,不是田間地頭,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江寒回頭對跟在身後的徐弱、田玉兒二人說道:“你們兩個在這裏等我。”


    田玉兒眉頭微皺,連忙說道:“钜子,你可是答應帶上我的,墨家門生都是言出必行的。”


    江寒眨了眨眼:“我說帶上你,又沒說帶你到宮中。”


    “可是…”田玉兒還想再說些什麽,徐弱拉了拉她的袖子,輕輕的搖了搖頭。


    江寒微微一笑,迎著寒風向宮中走去,墨衫隨風清揚,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


    龍潭虎穴,我一人來闖,足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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