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穀家“逆五行卦法”的精妙之處在於將人與物直接化入卦中,以卦氣變化進行卜算,並對事物和被卜者直接產生影響。而穀老伯所說的秘法便是直接將人化入卦中,以改變卦氣的手法來改變人的特質。


    按理說,這是一種違背自然規律的做法,穀家幾代人深知其中的利害,所以將此定作秘法,隻傳給長子。


    也許是有所預感,穀未塵夫婦在遇害前將秘法精要交給了妹妹收藏,並交待她一旦他倆有什麽不測,務必將此法教授給蕭三才。


    不久,穀未塵遇害,蕭三才隨大姨輾轉來到戰家,安定了一段日子後,蕭三才的大姨想起姐夫的囑托,卻遲遲沒有將秘法教授給蕭三才。


    因為她擔心,擔心蕭三才會和姐姐、姐夫一樣“懷璧其罪”,擔心自己無力保護外甥。


    幾經考慮之後,她將秘法交給了老爺子戰銳,一則為報恩,二則為私心。老爺子也沒有多推辭,因為這一切都在他的卜算當中。


    沒過多久,戰家上下就傳開了一個消息:戰歸元得了怪病!這可不是件小事,戰歸元的爹就是戰如風,是戰家的長子。按規矩長子長孫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這麽一來戰家上上下下就忙活開了。


    蕭三才當時還是個孩子,就跟著戰家的子弟去湊熱鬧,可看到戰歸元時,都嚇了一跳。那小家夥根本不像個活人,直挺挺地躺在那裏,身旁的幾個姑媽姨婆陪著戰歸元的媽哭得半死。


    但老爺子和戰如風卻比其他人要冷靜得多,蕭三才記得當時的情形,雖然戰如風的眼中滿是痛苦,可表情卻依舊冷漠,仿佛戰歸元並不是自己的兒子。


    也就在那個時候,蕭三才聽到老爺子對戰如風提到了兩個詞眼:“散脈、幽息”。


    後來又有消息傳出,說是戰歸元年幼無知,誤打誤撞地偷學了老爺子筆記上的卜術,導致神煞反噬。經過老爺子和戰如風的全力施救,戰歸元總算保住了一條小命,可自此便被玄武神煞附了身。


    也就是從那時起,戰歸元的食譜裏出現了狗肉,而且三天兩頭地要吃上一頓,否則就會忽冷忽熱地跟打擺子似的。


    當得知戰歸元被玄武神煞附身時,蕭三才的大姨顯得有些自責,口中一直喃喃地絮叨著一句話:“不該啊,不該啊,是我害了這孩子……”


    蕭三才的回憶令在場的人產生了一種詭異的感覺,穀家的秘法、戰歸元身上的玄武神煞、蕭三才大姨的自責,似乎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索將它們串聯在了一起。


    可這和方展又有什麽關係呢?穀老伯和蕭三才的對話好像還有另一層意思。


    “師父曾和我說過一些逆五行卦法的例子,還特別提到了散脈和幽息。”蕭三才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而現在方展的情況和當年的戰歸元十分相似。”


    聽到這話,秦揚的眉頭皺了皺,他立刻明白了剛才兩人對話中的另一層含義。


    “哦,我和那個小胖子還挺有緣分的。”方展撓了撓頭,“連遭的罪都一樣。”


    蕭三才看著方展,臉上苦笑了下,沒有接話,那樣子似乎在擔憂著什麽。


    “有人在方展身上用了穀家的秘法,而這秘法現在隻有戰家老爺子才知道。”蘇彥回味著三人的對話,“你們該不是在懷疑戰家老爺子吧?!”


    “雖然我不知道秘法的內容。”穀老伯緩聲道,“但至少比外人了解它的效果……”


    穀家的秘法綜合了逆五行卦法的精華,將卦法和人體完全結合起來,通過特定程序來進行。按穀老伯所知的,秘法可以強製改變一個人的體質和脈絡特征,尤其對卜者而言,這更是一種增進卜術能力的方法。


    但世間沒有絕對完美的事物,卜者在得益於秘法效果的同時,也會付出相對沉重的代價。承受秘法的卜者,先是出現類似假死的現象,其生理特征便是戰歸元和方展身上出現的“散脈”和“幽息”。


    散脈,脈搏弱而散,極難號準,通常會被斷定為無脈搏;幽息,呼吸輕緩而幽長,一般容易被忽略,視作無呼吸。這兩種詭異的生理現象是秘法效果的特征,也是一種判斷依據。


    體質不符的卜者往往過不了這關,那假死就成了真死。


    即便僥幸活下來,接著便是要承受自然界強大的反噬能量,也就是卜術界任所皆知的“神煞反噬”。這又是道鬼門關,而且即便逃過了這次反噬,神煞也不會就此消失,而是附著在了卜者的身上。


    從穀家秘法的理論上來說,這是必須的,否則承受秘法的卜者也無法控製由此而精進的卜術,這倒有點類似物理學上的能量守恒定律。


    如此看來,戰歸元年紀輕輕卻卜術群,應該就是由此所得,而他身上的玄武神煞也是拜秘法所賜了。


    那麽,方展究竟又是怎麽回事呢?難道說之前他曾在戰家老爺子的協助下,用同樣的手法提高了卜術,而他所麵臨的“四神煞”反噬也是由此而來?可這完全說不通,以天卜方展的卜術造詣來說,他根本不必冒如此大的風險,戰家老爺子也沒有理由用穀家的秘法為外人獲益。


    況且,當初秦揚找到方展的時候,他身上還沒有被神煞附身。


    想到這兒秦揚的心中突然一緊,方展的奇卜六門當初就總有異狀,而且勾陳神煞的莫名附身也是有些蹊蹺。


    “穀老伯,我冒犯一句。”蘇彥遲疑地問道,“您確定方展的體質是被動過手腳,而不是因為您‘埋’他的手法造成的?”


    “丫頭,我確定,因為我們穀家的秘法和埋人法相克。”穀老伯微微點了下頭,“被秘法改動過體質的人,是無法承受埋人法的。”


    說著穀老伯指了指靠在一邊的方展,接著道:“天卜算是命大,如果晚一步現,他就為真的變成死人了。”


    這會兒的方展還是一付半死不活的模樣,一直悶頭靠在那裏出神,聽到穀老伯這麽說,不由咧嘴一笑,表示自己沒事。可能是因為臉部肌肉還有點僵硬,那樣子比哭都難看。


    “那我現在算是死了還是活著?”方展一語雙關地問道。


    “這我可不好說,你小子太特殊。”穀老伯盯著他看了半晌,搖搖頭,“現在隻能算作不死不活,後麵會怎麽樣,我也不知道。”


    折騰了老半天,差點丟了小命,現在卻被整成了個不死不活的人。方展也跟著搖頭,臉上繼續保持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旁許久沒作聲的蕭三才突然掏出了算盤,劈裏啪啦一陣撥弄後,輕舒了一口氣。


    他卜算的是方展的信息,上艮七下兌二,得了個“山澤損”的卦象,方展顯然就是卦象中的艮卦。體卦艮為土為山,用卦兌為金為澤,土生金,體生用。


    這是個泄體的卦象,主體生氣被泄,從卦象上看,山陷澤中,雖然不至於被吞沒,但也深陷其中,而且“山澤損”本就有受損之意,果然是個不死不活的狀態。


    除了這些,蕭三才還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他根本無法從卦中斷出方展的行蹤。艮為山,是靜相,兌為澤,也是靜水,就連體用兩卦的方位都是背道而馳的東北方和西方,一點判斷的依據都沒有。


    照這麽看,方展假死的計劃暫時沒有成功,但好在從卜算上無法斷定他的生死,而且更無法得知他的方位,這也算是種安慰。


    也就是因為這樣,蕭三才的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二叔,麻煩您給他們找個安全的落腳點。”蕭三才衝穀老伯道,“我想立即動身,與老爺子和師父會合。”


    秦揚和蘇彥很清楚蕭三才這麽做的用意,不約而同地向他點點頭,示意他放心。


    “嗯,落腳點好找,我這就帶他們去。”穀老伯眉頭皺了皺,“戰家那邊,我陪你一起去。”


    蕭三才沒料到穀老伯會有這麽一說,剛想說些什麽,卻被穀老伯抬手製止了。


    “戰家對我們穀家有恩,既然我知道了,道義上就得去拜謝。”穀老伯沉聲道,“至於秘法的事情,也肯定是要問問清楚的。”


    穀老伯有他的擔心,如果戰家真的居心叵測,那麽蕭三才一人前去肯定是要吃虧的。雖然自己跟去也未必能和戰家抗衡,但至少能有個照應,萬一有什麽不對,他會全力保證蕭三才能夠逃脫。


    穀老伯給方展等人安排的地方的確安全,也的確離譜。


    走出地洞,穀老伯帶著眾人轉去了墓園的後山,穿過一排排林立的墓碑後,停在了後山的一個土丘前。穀老伯搬開一個靠近土丘的墓碑,伸手一推,一扇隱秘的暗門打開了,裏麵黑乎乎的似乎還挺大。


    進去後起先是什麽都看不見,穀老伯扳動了一個開關,啪,燈光照亮了裏麵的一切。這裏四處都是水泥石壁,正中擺著桌椅,一側的牆上還靠著幾張折疊好的行軍床,看著像是軍事掩體的模樣。


    “您老一準是老革命。”方展打量著這個隱秘的落腳點,咂嘴不已。


    原來這是一個抗戰時期留下的日軍暗堡,穀老伯無意間現了這個地方,覺得空著可惜,便動手改成了一個藏身點。


    “箱子裏有幹糧和水,夠用上一個月的。”穀老伯指著一角的箱子道,“一會兒我給你們拿被褥過來。”


    說著他又從牆上挨個兒掏下幾塊磚:“從這兒能看到四周圍的動靜,外麵的開口我打理過,很隱蔽。”


    蕭三才看著心中暗暗酸,從穀老伯做事的風格來看,他已完全適應了逃亡者的生活。


    交待完注意事項後,穀老伯麻利地弄來了三床被褥,徹底給方展他們安頓好了地方。這次進門時,蘇彥現穀老伯肩上多了個背包,看樣子他是準備立即和蕭三才啟程去找戰家老爺子了。


    臨走前,蕭三才沒多說什麽話,隻是拍了拍秦揚和方展的肩膀,衝蘇彥點了點頭,對這三個一路曆經生死的夥伴,他並不需要多說,在他的眼神中已經包含了一切。


    穀老伯和蕭三才離開了,暗堡裏隻剩下方展他們,這一天生的事情太多了,三人各自想著心事,彼此並沒有過多的交談。


    雖然方展還像之前那樣樂嗬嗬的,蘇彥卻隱隱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可又覺察不出別的什麽。


    疲勞和沉默是最容易滋生倦意的,瞌睡蟲投胎的方展頭一個躺下了,秦揚也靠在了自己的床上打起了盹。蘇彥熬了一會兒,終於擋不住睡意的侵襲,和衣睡在了床上。


    睡夢中,蘇彥似乎聽到方展不住地來回翻動。這家夥一定是有什麽心事,她迷迷糊糊地想道,等起來了一定好好問問他。


    昏昏沉沉地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彥突然感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她下意識地一個翻身躍起,右腿橫掃了出去。


    啪,一雙手有力地格開了這一腿,蘇彥這才看清麵前站著的是秦揚。


    “老秦,你也不吭一聲。”蘇彥揉了揉眼睛,繃緊的神經放鬆了下來。


    秦揚的臉色有些難看,指了指一旁,那裏擺著方展的床,被褥淩亂地團作一堆,方展卻已不見蹤影。


    “方展什麽時候出去的?!”秦揚說話的聲音變得怪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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