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夜色中,一輛黑色奔馳出了校門,一陣風似的往東而去。


    排氣管突突冒著白氣,跑在平整的公路上,幾乎不發出一點聲音。路上零星杵著頭,時而望天,時而嚎叫,醉心風月的喪屍,隻覺得眼前黑影一晃,一陣風呼嘯而過,當他們想到移動的事物和移動的食物有著某種必然的聯係之時,遲鈍的喪屍已經喪失了追逐的最好時機,眼巴巴看著那個黑影從線變成點。


    汽車繞過一段彎彎曲曲的小路,終於穩穩的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一對年輕的男女,柔和的月光輕輕泄在兩人身上,女的白肌勝雪,一襲烏黑的長發稠密的披在雙肩,一身白色的休閑服,腳上一對粉色的帆布鞋,她臉色沉重,好奇的四處打量,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說不盡道不明的詭異和新奇。


    男的身材魁梧,膀闊腰圓,眼神呆滯,他對周圍的事物並沒有多大的興趣,板著臉也不說話,徑直向前走去。


    “趙小山,你想帶我去哪裏?”周雲裳緊走兩步攔住趙小山的路。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趙小山雖然語氣平淡,但從他的臉上卻也看不到半點不耐煩和冷漠。


    “不行,你先告訴我。半夜三更,你帶我出來,該不會隻想帶我來這種地方看看花草樹木吧?”


    “那還能做些什麽呢?”趙小山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說,“你別亂猜了,我帶你出來肯定是讓你看一些東西的。有我在這裏,難道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嗎?”


    有你在這裏我才不放心。周雲裳心裏嘀咕了一聲,沒有說出口。抬頭之時,趙小山已經快步向著小土坡走去。


    一身冷風吹過,周雲裳渾身打了個哆嗦,淡淡的月光將周圍的一切樹木,乃至那條向前延伸,消失在另一頭的公路都裝飾得如此恐怖。忽然,草叢中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悉索”聲,這馬上又讓她聯想到一切跟妖魔鬼怪有關的事。心裏一怕,快步跟上了趙小山的腳步。


    她並不排斥趙小山,反而覺得這是一個渾身充滿著各種可能,各種故事的人,跟著他有一種踏實的感覺,就如這一刻,趙小山寬厚的身板就是遮風擋雨的一堵厚厚的城牆。


    兩個人撥開一撮有點枯黃的灌木叢,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斑駁脫落的紅磚房,房頂已經坍塌,幾根巨大的黑色房梁高高插入陰冷的夜空,裸露處斑斑點點,千瘡百孔。紅磚房的木門早已經腐爛,鬆塌的木屑掉落了滿地。


    一陣陰風從屋裏吹出,帶著一點血腥和腐臭,周雲裳下意識的將身體藏在趙小山的身後。


    “別怕!”趙小山轉身說,臉上浮出一絲笑容,他似乎很喜歡這種被人依賴的感覺,更確切的說是被心愛的女生所依賴的感覺。


    “這……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進去了你就知道了。”趙小山依舊是一副神秘的笑容說。


    兩人一前一後踏進了紅磚房,房裏漆黑一片,沉悶的空間如同一塊厚重的磨盤,你會覺得連同自己也消失在那個無邊無際縹緲虛偽的黑暗中。裏麵傳來幾聲“滴答滴答”的滴水聲,水滴從什麽地方滴落下來,打在黑暗深處某個水澤處,悠揚的滴水聲馬上彌漫開去,聽在耳朵裏,冷入心脾。


    周雲裳伸手抓緊了趙小山的衣角,她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渾身的毛孔緊閉。她知道再問趙小山也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索性便不再開口。


    忽然,身前的某個地方,一片瓦片轟然砸下,在紅磚房內摔得粉身碎骨全不顧。


    周雲裳嚇得大叫一聲,身體緊緊貼在趙小山的背上。


    趙小山心裏一熱。


    “沒事,隻是風大吹掉了瓦片而已,不用怕。”趙小山說著從口袋中摸出一把強光手電。


    刺眼的光線刺破了夜色的濃厚,撕開了一道口子。


    “跟我來吧。”趙小山的語氣又多了幾分溫存。


    跟隨著趙小山,兩人繞過了一根粗大的房梁,進入了裏屋。


    轉身進了一間陰濕的房間,四堵紅磚砌成的牆麵斑駁脫落,腐爛的惡臭又厚重了幾分,似乎連空氣都帶著沉寂多年的漂浮物,讓人呼吸苦難。


    周雲裳忍不住掩鼻喘息,刺激的氣味如一把把酸腐的利刃鑽進她的鼻腔,嗆得她直打噴嚏。


    周雲裳正想開口,趙小山忽然停住了腳步,強光手電筒的光線在牆壁四周晃動了一下,落到了角落的一張破舊的皮椅上。周雲裳定睛一看,忽然倒抽了一口涼氣,皮椅上赫然綁著一個人,嚇得她連話也說不出口,隻是吱吱唔唔地發出幾聲如他……他怎麽會在這裏的質問。


    趙小山將強光手電筒塞到周雲裳的手裏,冷笑了一聲說:“你先拿著手電筒。”


    周雲裳不加思索的接過手電筒,離開五六米的距離,遠遠看著趙小山。


    趙小山筆挺著身軀,徑直走到那人身邊,周雲裳瞪大著眼睛,一刻不敢放鬆的將光線送到趙小山身邊那人的身上。隻見那人蓬頭垢麵,中年男人,上衣被扯掉了,露出烏黑,沾染了各種汙穢的幹癟的皮膚,在褶皺的皮層之下,還能見到微微隆起的小腹和鬆鬆垮垮的胸肌,雙手雙腳被綁在皮椅上。他的身上坑坑窪窪,看不出是舊疤還是新的傷口。半邊臉覆蓋在發黃的頭發之下,另外半邊臉的嘴角微微抽搐著,眼神渙散迷離,用壓縮機也無法將散開的瞳孔擠壓到一起,好像很害怕眼前的趙小山。


    “怎麽樣?”趙小山在那人身邊輕輕蹲下,輕聲說,“這些天過得還好吧?”


    “你……你不是人!”中年男人看口說,眼神卻出現了少有的驚慌,嘴裏嘀嘀咕咕叫著什麽,頭顱搖來晃去,身體也跟著顫動,皮椅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尖叫。


    “我不是人?”趙小山冷哼一聲說,“我走的正站得直,我沒有做過什麽齷齪的事,我對得起所有的人。但是你呢?你將兩條活生生的人命逼向了絕路。”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意的,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你……你……你就放過我吧,你當我是一個屁,把我放了,要不你就當我是一條狗,一隻畜生,饒我一命,讓我苟延殘喘過完後半輩子。”中年男人的帶著哭腔帶著哀求,語速越來越快,整句話聽起來卻像受到幹擾的頻率,起伏不定。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要活命嗎?”


    “你已經打斷了我一隻手一隻腳,就算我有害人的心,也沒有害人的能力了。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吧,我家裏還有老婆孩子,如果不是他們,我寧願在這裏一頭撞死,也不願意苟活下來。”中年男人開始聲淚俱下地說。


    “小山,王大叔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要不……”周雲裳雖然對眼前這個中年男人恨之入骨,是她奪走了自己最要好的閨蜜的生命,她連做夢都想著親手手刃這個禽獸,但當那個人毫無反抗之力的坐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心裏竟然不由自主的揪痛了一下。“要不就放了他吧。經過這一件事之後,我想他也知道自己的錯了。”


    “周雲裳同學說得在理。”王大叔似乎看到了希望,周雲裳的一句話能頂得上自己一千句一萬句,所以馬上接過話說,“我這把老骨頭了也活不了多少天,你們的氣也出了,也該消消氣了。就讓我用餘生來彌補這個過錯,用卑賤的生命來替自己贖罪。”


    “彌補?”趙小山忽然哈哈大笑,笑聲如驚雷在狹小的房間內飄蕩,“你拿什麽來彌補?”


    “這……我早晚三叩頭,我晨昏一炷香,我把他們當菩薩一樣供奉起來。”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嗬嗬,說到底了,你還是不肯放過我了是吧?”王大叔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怨憤。


    “小山,我看要不就這麽算了吧。”周雲裳在一邊勸慰。


    “想死,想死還不簡單嗎?”趙小山冷冷看著王大叔,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出現在手中。


    “你……你想幹嘛?”王大叔身體向後靠去,軟趴趴地說。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冤有頭債有主,你欠了誰的就由誰來討要這筆血債。”


    “好,好,好。”王大叔靈機一動,馬上轉頭對著周雲裳點頭哈腰說,“周雲裳同學,你在校的這幾年,一直都是吃我做的飯的,沒功勞也有苦勞啊。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同學,不會跟我一般計較,一定會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的。我當時對曉蘭做出那種事,真是禽獸,我不是人,你怎麽打我罵我都可以,我絕對不會還手。你是活菩薩在世,你是我的恩人,隻要你救我一命,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我天天為你祈禱,我日日為你誦經……”


    “行了行了,別再說了,你隻會讓我更惡心。”周雲裳厭惡地說,“殺了你,隻會弄髒了我們的手。”


    “對對對,我這種人命賤血有毒,還是不要靠近我為好,讓我自生自滅,讓我鬱鬱而終。趙同學,你看是不是把我……”王大叔露出諂媚的表情對著趙小山說。心裏卻想著早晚有一天,讓我逮到你們把你們這對狗男人剝光,遊街示眾,讓眾屍騎眾屍啃。


    正想到得意處,趙小山冰冷的聲音傳來。


    “這件事情周雲裳也做不了主。我剛才說過,冤有頭債有主,你欠了誰的就由誰來討要這筆血債。”趙小山一字一頓咬得很清楚。


    “什麽?”王大叔大驚失色,“難道你還要曉蘭變成厲鬼,回來索命嗎?”


    “不錯!不過不是厲鬼。”趙小山的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但是聽在周雲裳和王大叔的耳中,卻是天方夜譚。隻覺得寒風刺骨,周圍的黑暗又深沉了幾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喪屍帝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一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一葉並收藏喪屍帝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