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隊人在濃霧的掩蓋下,從不同的角度摸了過去。眼前的林間地,像是突然冒出來似的,中間區域出現了一片混亂不堪的地方。


    鍾元站定,向四周看去。圍腿的蒿草東倒西歪,有些草皮被連根撥起,殘缺的樹枝和亂葉散落得滿地都是,一片狼藉。所有腐爛的東西凝結成一股嗆鼻的空氣,在霧氣中彌漫開去。這些所有的一切都明顯告訴了大家一個信息,這裏曾經有過一次激烈的戰鬥。


    鍾元心裏一緊,微微抬頭向上看去。眼前的景象讓鍾元嚇呆了,他怔怔愣在原地,頭皮發麻,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外力將自己的靈魂從腦殼中拔了上去,渾身一陣冰涼。


    幾個人都圍了上來,見到鍾元木訥的表情,胖子人未到,聲音先到:“鍾元,是不是我猜對了。人少果子多這也是個問題啊,剩下的打包放到網上去賣,說不定還能撈筆大錢。”


    “你自己看吧。”鍾元指了指頭頂。


    眾人的眼光順著鍾元手指的方向爬上去,隻見霧氣繚繞的樹杈上,密密麻麻掛著幾十具屍體。皮肉已經腐爛,褶皺的皮膚好似樹幹的年輪,身體上爬滿了蛆蟲。數不盡數的蛆蟲從屍體的袖子,眼眶中進進出出,在屍體的身上開出了密集的通道,從屍身上滲透出來的體液順著身體,一滴一滴滴入濕潤的草地上。


    “這他娘的是什麽地方?”胖子罵著說。


    “這些人應該是遭到了喪屍的襲擊,但是誰把他們吊上去的呢?”鍾元說。


    “這密密麻麻的好幾十具屍體,比天葬還壯觀。我看這是個不詳的地方,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胖子說。


    “好,大家都不要懈怠,說不定這裏還會有其他喪屍。”鍾元淡然地說。他的聲音明顯有些戰抖,不知道是因為這觸目驚心的一幕讓他不忍目睹,還是因為這些人的慘死讓他心裏不安。


    就在大家正準備撤出之時,茂密的樹杈上忽然發出了一聲樹枝折斷的脆響。眾人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厚重的濃霧將樹杈重重遮蓋,肉眼隻能分辨得出綠得有幾分沉重的樹葉輕輕的晃動了一下,跟著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


    “大家小心。荒山野地裏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我們每個人盡量保持在一米的距離內,千萬不要走失了。”鍾元冷靜地說。


    大家剛邁開沉重步伐,踩在糜爛的草地下,將皮層下的空氣擠出,發出幾聲“嗶嗶啵啵”的聲響。濃霧之上,樹杈之中又發出了一聲騷動,一聲慘烈的鳴叫刺破了重重枝葉,震得眾人腳步紊亂,紛紛用手去遮擋耳朵。


    樹枝隨著一陣劇烈的搖晃,露水像傾盆大雨嘩嘩落下,打濕了眾人的衣襟。


    大家分散開來,幾把手槍對準了那個看不見的樹杈,凝神戒備著。


    “大家快看。”小妮子驚呼了一聲,手指往前方幾米外的樹杈上一指說。


    大家抬頭一看,隻見頭頂上方的樹杈處被什麽重物壓彎了腰,蕩著秋千,隨時都有可能斷裂。一個巨大的黑色身影露了出來,一雙巨大的爪子緊緊扣在樹杈上,它的羽毛通體發亮,呈現紫藍色金屬光澤。


    “他娘的,這到底是什麽鳥?”胖子有點不可思議的說,“我活了這麽多年,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巨大的鳥,你看那身體,足有一米多長啊。”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鳥。大家不要輕舉妄動,不要發出任何有威脅的聲音和做出任何威脅性的動作。我們慢慢退出去。”鍾元向大家做了個輕點和不要說話的手勢。


    如果是太平盛世,好奇心的作祟之下,為了追求科學,大家都會豁出命去,說不定會有什麽重大的發現。但在末世裏,好奇心往往會讓自己喪命,還會牽連到更多的生命,所以沒有人願意做冒險的嚐試。沒有爭論,不需要溝通,眾人,踮起腳尖,慢慢地向外移動。


    亞洲一邊向後退,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過那個巨大的身影,他是天生充滿求知欲的人。他心裏還在念叨著,一隻破鳥有什麽好怕的,要是它敢過來,我就一腳把他踢飛。


    正沉思間,手中的石子不自覺從手邊滑出,掉在草地上不發出一絲聲響。


    亞洲遲疑了一下,彎腰撥弄著草皮,對那顆沒有見血的石子很是不舍。


    忽然,一隻腳重重踩在亞洲的手上。亞洲頓時疼得大叫一聲,將身前那個肥胖的身體推出一米多遠。


    “胖子,你是故意的吧?”亞洲說,“好端端的你幹嘛要踩我的手?”


    “你他娘的,誰踩你了?”胖子馬上還口,“沒事你把手伸出來幹什麽?我的後背又沒長眼,你這不是找踩嗎?”


    “你們兩個……”鍾元正要說話,就聽見頭頂上方的樹杈之上,又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喀嚓”聲。折斷的樹枝幾乎就要敲到自己的頭上。鍾元定睛一看,掛在樹上的那具屍體離自己隻有半米遠,正睜大的雙眼,瞳孔渙散,死死的盯著自己,好像想跟他傾訴什麽,抱怨什麽,分享什麽。


    鍾元第一次跟腐爛的死屍有了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那股劇烈的腐臭一陣陣從屍體身上散發出來,又吸入自己的肺裏。雖然鍾元極度厭惡這種氣息,極力排斥,想通過憋氣延緩這種讓自己欲吐不能的氣味,最終為了被抽空的胸腔,還是忍不住狠狠吸上幾口。他感覺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樹杈上的那隻巨鳥也跟自己打了個照麵,因為它也正伸出碩大的腦袋,一雙墨綠色的眼珠子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來。


    鍾元一眼看去,寒毛直豎,渾身打了個冷顫。這……停留在自己身前的這隻怪鳥竟然是一隻大嘴烏鴉,灰白而粗壯的嘴,通體黑亮。隻是這種烏鴉能長出一米多的身形實在是匪夷所思。


    大嘴烏鴉似乎對他們的打擾顯得有點煩躁,撲棱著翅膀,在樹杈上扇起一陣陣冷風,但還是沒有對他們做出任何攻擊行為。鍾元生怕驚動這隻巨鳥,悄悄從背後伸出手去,示意大家趕緊退出去。


    鍾元動也不敢動,隻聽見背後的簡默呢喃了幾句,就被另外幾個人夾帶著拖了出去。當鍾元確定大家已經拉開了十幾米的距離之後,才鼓足勇氣,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後退去。一個念頭從鍾元的心間掠過,這麽離開是不是有點不厚道,這原本是人家的地盤,他們這些攪擾了它的生活,不管怎麽樣,一走了之總是不夠真誠,是否需要跟它打聲招呼,互換一下qq號碼。當然這隻是想想,因為他已經感覺到冷汗打濕了後背,他隻想不動聲色的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個有著無數怨靈,有著怪鳥盤踞的地方。


    怪鳥的心情稍微有所好轉,它將巨大的雙翼收了回來,麻利的順著樹杈向前走出幾步。樹杈在重壓之下,已經奄奄一息,帶著怪鳥和樹上的屍體一起向鍾元的腦袋劈下。


    鍾元倒吸一口涼氣,閃身往旁邊一躲,樹杈頂端的枝葉打在地上,“嘩啦”作響,幾片樹葉擊飛出去。後麵的眾人一身驚呼,看見鍾元毫發無損躲了過去,樹杈上的那鳥也隻是撲扇了幾下翅膀之後又站立不動,大家才放下心來。


    鍾元緩緩吐了口悶氣,向前看去,樹杈之上的屍體腳尖已經著地。鍾元看得更清晰,屍體脖子上被扯去了一大塊肉,骨頭清晰可見,傷口處不再是血肉模糊,用肉眼能分得清的是一堆堆米黃色的蛆蟲層層疊疊打著滾,嬉戲著,一點點啃食著屍體。


    怪鳥嘴裏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而後伸長了脖子,看了一眼屍體,粗壯的嘴巴忽然一張,快如閃電的朝屍體的眼睛啄去。沒有意外,沒有懸念,當怪鳥縮回嘴巴的時候,屍體上的右眼眼眶上隻剩下一個深邃的黑洞,一些黑色的液體順著眼眶流出,在屍體蒼白的臉龐上留下一道道墨跡。


    怪鳥以一仰頭,將那顆眼珠子吞進了肚子裏。接著又以同一種方式將屍體的另一隻眼睛也奪了過去。鍾元心裏一陣沉痛,雖然那不過是一具屍體,但是連死都不能安生,他多少覺得有點殘忍。而想對付麵前這隻凶猛的怪鳥,自己會有幾分勝算。答案是幾乎沒有,不過,他願意一試,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奇怪的念頭,隻是內心深處的信念執意呼喚起了對於同類的一種良知。


    鍾元的臉色大變,拉上手槍槍栓,決定一招製敵。


    怪鳥也似乎感應到了鍾元心情的起伏,一雙墨綠色的巨眼忽然閃過一絲紅芒,如豔紅的白熾燈,漸漸擴散,漸漸亮了起來。一股肅殺之氣頓時迎麵襲來。


    “不好,這是大嘴烏鴉也受感染。”胖子驚叫一聲說,“怪不得能長出這種身材。”


    怪鳥張嘴一聲尖銳的咆哮,聲動四野,樹杈“嘎吱”一聲完全斷裂開來,帶著屍體一起掉落下來。


    怪鳥呼扇著翅膀,將周圍的蒿草吹得向兩邊倒去。它的爪子一鬆,身體看起來巨大沉重,卻能輕盈的迎風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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