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讀書晚嬉戲的日子,雖然平庸,卻也讓人覺得舒坦。兩千名學子擁擠在一所學校裏麵,因為學校的調配得當,管理有方,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


    不過,這種安逸的校園生活很快被兩個月後突如其來的一場災難粉碎,那是一場沒有硝煙,不著痕跡,無法抵抗的災難。一種新的瘟疫在校園開始傳播,像是一枚投放下來的重型炸彈,據校方交代,這是一種從未被發現的病毒,以目前的醫療水平根本無法徹底解決病毒的傳播。它的傳播速度極快,主要通過空氣和血液傳播。感染者的第一個症狀是發燒感冒,接著是鼻血橫流,然後是昏迷、皮膚潰爛,而且速度非常快,病毒可以在兩天之內完成變異,生命和健康在肆虐的病毒麵前就像紙糊的軀殼,稍縱即逝。而更為恐懼的是感染者在病發後,並不會立即斃命,起碼現在還沒有見到死亡的個例,而是長期處於昏迷狀態,身上的皮膚無一處完整,散發著一種惡心的腐臭味。身體進入長期休眠的狀態,病毒在加速侵蝕著肉體,而肉體卻在不死不滅中維持著僅剩下的一口氣,似乎在期待著一場救贖。


    花校長如實上報了這場瘟疫的實際情況,為了防止病毒向外蔓延,教育局和當地政府下令封鎖學校的所有出口,浩浩蕩蕩的武警部隊將學校圍得水泄不通,風雨不透,連蚊子都無法飛越這道屏障。凡活人隻能進不能出,在徹底消滅瘟疫之前,所有的活物都被默認當成病毒攜帶者,要麽消滅瘟疫,要麽在這場殘酷的生存環境中死去。


    瘟疫發生以後,校方下了緊急通知,全體師生無限期停課,直到政府解除禁令,所有人不管有任何原因都不得請假外出,如果有不遵守規則者,形同犯罪。政府對此次事件也做出了快速的反應,派遣最優秀的醫療隊伍和醫療設備,教學樓做為臨時醫療基地,用最好的藥物,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設備,勢必要將瘟疫扼殺在這所學校之中。


    整所學校籠罩在一層陰森恐怖的氣氛當中,一片樂土瞬間化為人間煉獄。平時為了解決一日三餐才會有學生壯著膽子去飯堂打飯吃,因為學校規定飯盒不準帶回宿舍,所以在飯堂時常能看到有人咳嗽一聲,方圓幾十米內的學生會丟飯棄菜,落荒而逃。大家見麵表現最多的動作是捂住嘴巴和鼻子,盡量保持在一米開外的距離,能不說話盡量不說話,能不呼吸最好不呼吸。為了活命或者說為了讓自己活得更久一點,大家不得不放下平時那副親和的麵容,風流高傲的姿態,所有人都像過街老鼠,除了躲避活人就是吃飯和睡覺。


    零點的鍾聲已經敲響,鍾元卷縮著身體,半躺在床上抽著悶煙,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他來不及多想,而且這場瘟疫的到來也完全擾亂了他之前做出的計劃;他對進入社會充滿了期待和躍躍欲試的雄心壯誌,他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賺取更多的財富,而賺取財富為的是能早一日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周雲裳過上幸福的生活。可是,瘟疫在悄無聲息中改變了這一切,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也會躺在擔架上,呻吟著迎接死亡。恐怕這不隻是籠罩在鍾元心頭的壓力,每個人都活在極度的恐慌之中,誰能夠知道敲響的鍾聲送來的是新生還是死亡,是去往天堂還是踏入地獄。


    這個時間段早已經過了宿舍的熄燈時間,宿舍裏安靜得帶點詭異的氣息。鍾元狠狠吸了一口煙,靜默地看著煙從嘴裏,從鼻孔裏化作幾道濃厚的煙霧,緩緩升起,在黑暗中漸漸消散。似乎煙霧帶著讓人安詳的氣息,鍾元一口接著一口,深深的吸氣,緩緩的吐氣,樂此不疲。


    和鍾元的滿腹愁容不同,胖子正喘著粗重的呼吸,臃腫的身體在床上忽上忽下,弄得床板吱呀作響。鍾元定睛一看,隻見黑暗中,一個肥碩的屁股,如分開兩半的南瓜,非常有節奏地彈著跳著。


    李強被胖子不適時宜的舉動吵醒,他眯縫著眼睛罵罵咧咧:“死胖子,半夜三更地你練什麽男根啊?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就要見閻王去了,留著那東西也沒什麽用?”


    “這個你就不懂了吧。”胖子雙手強撐著身體,喘著粗氣,深深吐了幾口氣,慢悠悠地說,“當今世道,瘟疫猖狂,搞得處處人心惶惶,民不聊生,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為了我們自己,為了我們學校,也為了我們祖國的未來,你說我怎麽能不嚴格要求自己,毛主席他老人家說過,身體就是革命的本錢,健康就是泡妞的資本。所以我們要好好鍛煉身體,保持最好的體質,迎接最艱巨的挑戰。”


    “放你媽的狗屁!”李強罵道,“你說話可不可以不要一套套的,我這種人粗俗慣了,你這些話我聽著紮耳。我不管你是為了誰,也不管你是為了革命還是泡妞,我現在告訴你,你的行為嚴重影響到了我們正常的作息時間,我有權勒令你停止對我們的騷擾。”


    鍾元扔掉手中的煙頭,從煙盒中抽過一根香煙,“喀嚓”一聲,火光在他憂鬱的臉上一閃而過,一顆紅通通的火苗在漆黑的夜裏亮了起來。他緩緩下了床,遞了根煙給李強,然後慢慢走到胖子的床沿坐下,一口濃烈的煙霧噴在胖子的臉上。


    胖子冷不丁被鍾元嚇了一跳,將他口中噴出的香煙盡數吸入肺裏,嗆得他咳嗽掉眼淚。胖子給了鍾元一腳罵道:“你他娘的噴之前先打個招呼啊。”


    鍾元微笑著,什麽也沒說,從香煙盒中抽出一根香煙,半截白色的香煙在漆黑的夜裏竟然散發著某種獨特的魅力。胖子一手奪過鍾元手中的香煙叼在嘴裏,在身上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半點火種。鍾元樂滋滋地伸出雙手,為胖子點上香煙。


    此時,李強不知道為什麽也湊到了胖子的身邊。三點火星如同鬼火在無盡的夜色中輕輕的晃動,搖搖曳曳,時明時暗。


    煙灰從床上像銀灰色的雪片般緩緩落下,凝固在空中的煙霧遲遲不願意散去,宛如一個個陰魂不散的惡靈,猙獰著,咆哮著,仿佛要吞噬他們賴以生存的世界。


    是啊!生命有時候就如這輕煙般,空空蕩蕩,毫無重量,全無方向,也許被風吹散了,也許被霧氣遮蓋了,也許連也許都不配被提起。


    靜謐的夜,伸手不見五指,鍾元、李強和胖子三人似乎有著某種默契,不知道是大家都不想被提起,還是根本就心累了,不想多費唇舌。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呆在床上,抽著悶煙,任由煙霧將自己籠罩,將自己包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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