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我特頑皮,白天吃過早飯就沒了人影,這家裏竄,那家裏玩,山裏林裏掏鳥窩,追野兔;河裏溝裏抓龍蝦捉大蟹;或三五成群,滿山爬,采奇花,尋異果;山澗裏戲水;天坑裏放繩子挖黃泥;墳堆裏捉迷藏……渾然一個“野”孩子。


    大人們都說我,這孩子整天亂跑,早晚得出事,於是時不時有意無意拿“鬼”來嚇唬我,好使我老老實實呆在家裏不亂跑。


    從那個時候起,“鬼”便在我幼小的心靈裏烙下了深刻的記憶。


    第一個完整的鬼記憶是爺爺給我講的一個太爺爺被鬼迷了的事。


    那時,我八歲。


    那是一個夏天的晚上,我們幾個小孩子鬧著捉迷藏,為了讓他們找不出來,我跑到墳堆裏藏住了。果真他們不敢去,結果我在墳堆裏躲著睡著了。半夜才被家人找到訓了一番,說我哪裏不好玩,跑墳堆裏去,小心碰上鬼!


    一向慈祥的爺爺也說我,“明明呀,以後晚上不要亂跑啊,墳堆裏有鬼的,被鬼嚇著啦可不得了,你太爺爺可不就是,被鬼迷住了,嚇得不輕。”


    那時,我笑嘻嘻的問:“真的嗎?怎麽沒聽人講起過!”


    爺爺說:“太爺爺死了這些年了,人們早都忘記了!你呀以後可千萬不要亂跑,鬼呀挺嚇人的!”


    我說:“哈哈,您準是嚇唬我,不準我晚上出去玩,就編這麽一個鬼故事!”


    爺爺一臉嚴肅很認真的說:“真的!真的有鬼,不信我講給你聽聽!”


    我拍了手說:“好啊好啊!”


    爺爺摸了一把下頜白的胡須,說:“那個時候,爺爺呀才十**歲,村裏有一個姓李的木匠死了,你太婆婆就叫我去給他作揖燒紙去,給他燒了紙作了揖,他在天之靈就會保佑你!我就出了門。”


    ――李木匠的家離我們家不遠,上個坡,走一段小路,拐幾個竹林,路過幾處墳垛子,兩間土屋,頭一家就是。


    當時是晚上,走這一段路,我著實有些害怕,因為李木匠的屋旁側坡上埋了好幾處墳垛子。


    我硬著頭皮穿過竹林,心裏害怕的要命,繃緊了神經眼睛不敢往坡上望,生怕會從墳裏鑽出一個鬼來,一路僵直的快走過那幾處墳垛子,進了屋,李木匠的靈堂已經布置好,屋內已是集聚了不少人。


    我跪下身朝著李木匠的遺像作了三個揖,燒了幾大把紙錢,沒敢看躺在棺材裏李木匠的遺容,就和其他早來的悼客一起回了家。


    剛到屋,隔壁的幺媽在屋裏對你太婆婆唧唧哇哇的說:“說去看哈子,一去這麽久也不回來,肯定又去躲著打牌了,我非去把他拉回來!”說完就急匆匆的出去。剛走,又進了屋,說:“三兒!走,給幺媽打個伴兒!看你幺爹在幹什麽?”幺媽一拉就把我拉了去。


    我陪著幺媽直奔李木匠的靈堂,她在前打著手電,我走在後。


    穿過竹林,剛到李木匠屋旁側坡處,忽然從坡上傳來一陣嚓嚓的響聲。我往坡上一望,心裏咯噔一下,坡上的墳垛子旁邊有一個黑色的影子在轉動。


    我打了個驚顫,一把拉住幺媽,哆哆嗦嗦的說:“幺媽!你看,那--那是個什麽東西?”


    幺媽抬起手電筒往墳垛子照,這一照“啪”的一聲,手電筒燈泡突然就閃了。


    那個黑影搖搖晃晃著圍著墳垛子在轉圈圈,踩得腳下的草呲啦啦的響。


    幺媽看見了那個黑影,“啊!”一聲尖叫,顧不上拉我就飛快的往李木匠的靈堂裏跑,邊跑邊拚命的喊:“有鬼,有鬼啊!”


    幺媽跑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哐當一聲,踩黑翻倒在坎下的溝裏。


    幺媽的驚叫聲引來了幾個赴喪的男人,拿了幾根火把就出來了。等知道情況之後,轉頭拿了幾根釘耙往坡上爬。


    那個黑影還在圍著墳垛子轉。


    我從溝裏爬了起來,一摸,頭上撞了雞蛋大一個包。見幾個人打了火把已上了坡,也跟了上去。


    一個喊,“火把!把火把舉高點,看!到底是什麽?”三個男人慢慢靠近。


    我屏住呼吸,跟著往上爬。


    一個說:“夥計,直杠杠的,直怕是鬼!”三個男人站在離墳垛子大概十米的地方議論。


    “走近點,再走近點看看!”一個男人慢慢挪步靠近。


    “唉,夥計!是代老幺,代老幺!”他朝身後的兩個男人喊。


    怎麽是幺爹?!我快的爬了上去。


    幺爹沒有表情,直愣愣的像僵屍一般,似乎看不見我們,仍然自個圍著墳垛子直杠杠的轉。


    “代老幺!”一個男人喊了一聲,沒反應。


    “幺爹!”我也喊了一聲,他沒有回答。


    “代老幺這是怎麽回事?”


    “直把中了邪!”


    一個男人走過去拉了一把,他沒有動彈,仍是一個勁兒地轉。


    “中了迷鬼子的**陣!快,夥計們,抬!把他抬下去。”一個男人驚叫道,三個男人一起上,架起幺爹,就是抬不走!


    “夥計,真是出了鬼!這咋辦?!”


    “捶!把墳垛子的頭捶它一錘就解了咒!”一個人答話道。


    一個男人正準備走過去捶,突然一個白色的影子一晃就現了出來,跳到了墳頭上。


    卻是一個鬼!


    但見這鬼,臉慘白的光,一雙黑洞洞的大眼珠眼圈青紫,眼角掛著兩片殷紅的血跡,仿佛鮮血正汩汩外流,沒有鼻子全然是一個拳頭大小的黑洞,一根下巴骨吧嗒吧嗒的張合著。脖子細長細長有大概兩尺,整個頭在不停地左右晃動,這顆頭沒有頭,露出白森森的頭蓋骨,頭頂破了一個大洞,從裏還在向外冒煙。隱隱約約看出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灰蒙蒙老舊的衣服已破洞百出,衣服上口暴露在外,身上的肉是透明的,看上去就像包裹著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下方兩條大腿骨交叉疊放在一起,兩側兩根肘骨直條條的向下垂落。


    它的頭在左右不停的晃動。


    卻是在說話!“你-你-你們-什麽-麽-人?”大家嚇得如亂了窩的馬蜂,丟了火把沒命的往坡下逃竄。


    “有鬼啊!有鬼啊!”我們幾個人連跑帶滾逃下坡來,鬼哭狼嚎的奔進李木匠的靈堂。


    這時,一個中年男人聽見我們的嚎叫,手裏拿了一柄刀急急的從灶堂後麵竄出來問道:“哪裏有鬼?在哪裏!”。


    卻是村裏的殺豬佬朱大炮。


    聽人說鬼最怕的就是殺豬佬,殺豬佬身上有一股殺氣,殺豬刀一晃,什麽鬼見了都害怕。


    殺豬佬提了刀就上了坡,舉著火把,見一根繩子把幺爹的身子捆著,正要用刀割,仔細一看,不是繩子,是根腸子!順著腸子一看,一個白森森的鬼正怒目圓瞪的看著他,手裏提了腸子一端捆著幺爹,另一端在白森森的骨架子裏麵。


    “你這個惡鬼!還不鬆手?”殺豬佬暴吼一聲。


    “你--你要我--放手--憑--憑什麽?你――_給――評――評評理――他--給--李--李木匠--燒--錢!跑--跑到--我的--墳旁拉屎,還--還--朝我撒尿!我--我不--收拾他?!”那鬼結結巴巴的說。


    “原來是這樣,那是他不對!我替他認個錯,咋們人不犯鬼,鬼不犯人!怎樣?”殺豬佬說。


    “啊--行!叫他--他--明天--給--給我--也燒錢,我--我就--放了他。”


    “你先放人,明天一定給你燒,我擔保!如若沒有給你燒,就管以後我殺豬時豬兒咬我的手!你看這樣如何?”


    “啊--行!就看在--你--啊―啊你--下的-――毒咒上――我--我放了他--明天不燒--再--再叫他--接--接著轉!”


    “行!就這麽著,你放人!你不放,我拿殺豬刀捅你,快點!”殺豬佬催促道。


    “啾一聲,那鬼收了腸子它就消失了!把你太爺爺給放了。”


    “你太爺爺清醒過來,嚇得呀呀巴巴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第二天你太爺爺給它燒了錢去,以後就沒有再生事,那鬼也沒有再出來。”


    聽完爺爺講的鬼事,我嚇得隻抖。“可我不明白,太爺爺幹嘛要跑到那墳堆去拉屎撒尿呢?”我有些弄不明的問。


    “唉!說來也是該出事,你太爺爺出了李木匠的靈堂,剛上坡,肚子一陣咕嚕嚕鬧起肚子來,這不就跑墳堆旁方便去了。”


    聽了爺爺講的太爺爺被鬼迷了的事,著實把我嚇了很長一段時間,打聽了這件鬼事,我再也不敢亂跑了,變乖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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