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水揉了揉太陽穴,然後逐字逐句地審視著筆記本電腦上,那個已經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報告,那是由一個神秘的技術部門發送過來的報告,在整個刑偵領域裏,這個部門發出來的報告,絕對算得上是權威,甚至常常作為證據,出現在無罪犯口供的審判會上。


    報告的內容是關於那個貼子――《內幕:第一人民醫院慘案真相》,張天水右手有點生疏地抓著鼠標,不時對著圖片皺皺眉頭,又不時用鼠標的左鍵劃出圖片下方的幾行字,然後再仔細地看著…..這是省廳督辦的案子,不得不慎重對待。


    作為一個被指定來偵破這個案子的專員,張天水自然看過了所有的資料,有價值的,沒價值的,現場監控錄像,目擊者筆錄,還有一些與那個案件有關的雜七雜八的東西,但是,綜合了這些東西之後,他還是很清楚的發現,最能還原現場,最真實,最切合實際的,其實反而是不知道從哪兒放到網上的那個貼子。


    對於一個有著近三十年辦案經驗,張天水有著他獨特的職業嗅覺,那種敏感性,令他在第一時間就斷定,這個貼子的作者肯定與那個案子有很大的關係,即便他不是策劃者或者幕後黑手,至少與這個案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如果可以,他簡直就要在第一時間把這個人列入問訊的行列,甚至不惜為此去申請一張逮捕令。


    然而,已步入花甲之年的老公安來說,使用電腦這種在那個他適合學習的年代還被劃入高科技行列的東西。已經是很困難,更談不上,能通過這個連自己都不怎麽清淅概念的東西,去把那個人給揪出來。


    有困難,自然也有解決問題的辦法,國家機器並不簡單,公安部也有足夠的人才,在特事特辦的一聲令下。很快就有很多人為此動了起來,網警,技術科,計算機專家,網絡技術專家….無數機器為此運轉起來…..


    然而,張天水滿懷希望地等了幾天,卻得不到想要的結果。甚至,似乎還遇到了更大的難題。


    幾天時間過去,沒有人查得出任何蛛絲馬跡,那個貼子是從哪裏發出來?用了什麽樣的帳號?這一切本該有個規則,沒有發出來的地方,就不應該發得出來,在網站上發布東西。應該要有個帳號,哪怕是遊客,可是,這個貼子偏偏就違背了這個規則,除了貼子的內容,再找不到任何的痕跡,似乎它就是天生就在那裏,它本來就在那裏一般通過規則去查東西,一旦違背了規則,也就無從查起。於是,所有的技術人員都覺得不合理,卻又找不到原因。


    麻煩還不隻是這些,這個貼子的影響實在太大,且不說它對輿論有著重大的影響,偏偏又是言之有物,即便不考慮別的,也是影響了國家機器的尊嚴。在決定查不出東西的時候,便有人提議把這個貼子給刪除。


    刪除網絡上的一個貼子,本來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一個管理員權限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於是,命令便在第一時間下達到了各大網站,論壇,似乎這個問題解決了;但是,很快就發現,問題更嚴重了,網站動用了很多辦法,也沒能把這個東西給刪除掉。最後,又不得不勞駕網警,技術部等等部門,而最終的結果是,隻能等不明真相的群眾自己慢慢打消好奇心…..


    不得已,張天水的目光再次回到那個貼子的內容上來,這一次,那個權威的部門派來了各個領域的權威,有攝影師,有槍械專家,有武術家,有心理專家,甚至還有反黑專家…..


    權威的人辦事就是不一樣,隻是這麽一個貼子,經過他們一調查,便能得出很多信息。


    比如針對這些相片的內容再對比醫院裏的實時監控,得到每張照片拍攝的時間,再用技術手段,算出拍攝時,攝相頭與畫麵人物,物品的距離,攝相頭的位置,高度,角度,從這些信息中,又得到這個拍攝的人應該是什麽樣的身高,以什麽樣的姿勢出來在什麽樣的位置,而根據下一張圖片的位置,說明這個人應該在哪個時間出現在醫院哪個位置的監控攝相頭下…..


    這樣的信息,這樣的專業程度,不得不令人驚訝,但是,這份報告裏體現的還遠遠不止這些,甚至隻是貼子裏的一小段話,也能讓專家們分析出當時拍攝的人應該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態,在這起案件裏是出於什麽樣的立場,再綜合他所做的一切…..


    而這種種信息,最終被匯總到那份報告裏,結尾還有一份長達五頁的分析結論。


    如果不是因為那五頁的結論,僅止是那份報告裏專業的程度,就足以令從警三十年的張天水對那個團隊佩服得五體投地,可是,在看到那五頁結論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罵了出來。


    “狗屎報告!”


    狗屎,確實是狗屎,哪怕是報告的匯總人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在作結論的時候,他用上很極少用到的模糊語氣:可能,也許,有機會…..


    那密密麻麻的五頁結論,總的來講,也就是說,有可能是一個至少由兩個人組成的團隊拍攝下來的照片,他們使用至少是一千六百萬相素的單反相機,配上至少是五十倍的廣角鏡頭,其中有一個喜歡以極低的位置來拍攝,因為根據技術分析,有一部分相片是在離地大約三十厘米不到的位置拍攝下來的,也許拍攝者是一個侏儒,但也有可能他拿著相機蹲在地上,以向上仰的角度拍攝下這些相片,因為哪怕是調整焦距,也不可能在一個地麵以下的位置拍下這樣的照片。


    而另一個拍攝者,更有可能是一個身高一米六到一米八的人,應該是喜歡用目鏡來監控,因為從技術角度來分析,從相機當時的高度和拍攝出來的結果來看,拍攝者應該是把取景框幾乎貼在眼球上,再根據這些相片,可以判定這個人首先在醫院大廳及醫院外拍攝,然後在案件發生時,又一直跟隨著罪犯進行拍攝。


    毫無常識!


    哪怕是看了許多次這份報告,但是,看到這裏,張天水還是再次皺了皺眉頭。


    這份報告的結論裏所描述的,那兩個,或者說兩個以上的拍攝者是那麽的出眾,又是那麽的特立獨行,而把那些監控錄像看得要吐的張天水根本就沒有任何與之相關聯的印象….


    醫院裏,一個人拿著個大炮筒到處拍照,就算不被保安趕出去,就算不會頻頻出現在監控錄像裏,至少,那些目擊者心裏也會有很深的印象,如果再加上一個侏儒或者一個喜歡蹲在地上甚至幾乎是趴在地上給人的攝影師,那麽,這樣的印象會更深,然而,那上百份的筆錄裏,根本沒有哪個提到過這樣的事物。


    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何況,被拍下來的都是那些受害者,被拍的時候,他們都是在從事非法的活動,或者是準備進行非法活動,在這種情況下,發現有人在給自己拍照甚至是錄像,那麽很顯然,肯定不會是和顏相對甚至是當沒事人一樣一笑而過,這怎麽也說不過去,犯罪分子有他自己的生存方式。


    作為一個在官場上麵混跡了幾十年的人,張天水很清楚,這一次就是自己的機會,如果爭取得好的話,也許,還可以向前再走上一步,但是,如果這個案子處理得不好,那麽,以這個年齡,這個能力,也就隻能止步於此了,在這個職位上退休,也許幾年也不會有個人來看自己,這種事情,已經是一個規則,而隻要再進一步,那麽,即便是退下來,也是風光無限,這事情,已經和站隊,和人脈沒什麽太大的關係,上麵是天,通了天的事情,便是看辦事的能力了。


    本來,事情最好的突破口就是那個罪犯,但是,很不巧,那個人可以說是被軍方關注上了,本來就算是護著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明麵上的東西,本來就可以擺在明麵上談,隻是,最不巧的是,他以前是個軍人,又患的是絕症,生死本來就已經看淡,攤上這麽個事,就算再往死裏逼也逼不出什麽東西。


    張天水有著他不得不盡力的理由,於是,案發當天,甚至是之前幾天出現在醫院的人,他都想盡辦法拉過來問訊,在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後,他甚至每天都花上不少時間去親自進行那個本來隻是一些偵察員進行的問訊。


    問的人越來越多,得到的結果也就越來越不讓張天水滿意,一天一天的失望,直到這一天,他甚至已經對這樣的方式感到絕望,甚至已經不想去理自己叫人查的那個在香洲市裏開始有點影響力的小女孩,即便知道她此時正在一個派出所裏。


    是的,監控錄像裏出現過那個女孩的身影,她和一個男孩子一起出現在醫院裏,辦案的偵察員一下子就叫出了她的名字,甚至那個年青的人在監控錄像裏看到她隻是去看望一個病人的時候還偷偷的呼了一口氣…..


    偶像是吧?其實,那都不重要。


    張天水心裏想著,他想不通那些年青人為什麽會喜歡這樣一個又矮又帶著個大黑眼鏡,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麽姿色的女孩,他覺得,這可能是代溝,但是,這並不重要。


    與本案無關的人員,真的不那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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