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明在驚喜之中睜開眼睛,卻看見一個形容猥瑣的老頭,在自己的胸口上搓搓摸摸的,塗抹著什麽藥膏,一股怪味讓他微微的皺了皺眉,看那老頭的打扮,像是一個大夫。


    “公子的傷勢沒有大礙,加上本身身強力壯,降息半月,自然可以痊愈。”老頭黏著下巴上麵的黑須,搖頭晃腦的說道。


    “謝謝大夫,美玲,快帶大夫下去用茶。”鈕鈷祿穆揚阿一聽朱天明已經沒有事情了,一顆懸著的心才微微的放下。


    鈕鈷祿美玲笑著答應一聲,看了看朱天明,又對他笑了一下,“廠科哥哥,我去抓藥,一會喝了藥,病就好的快了。”


    朱天明點點頭,算是答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回事,才來這鬼古代幾天,基本都是在床上度過的。


    鈕鈷祿詩詩站在鈕鈷祿穆揚阿的身後,聽見朱天明沒有大礙,也微微的出了一口氣,臉上卻淡淡的,並不顯得多麽的炙熱,讓朱天明稍微的有些心寒,自己每次受傷都是為了你這**,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不說送一個香吻來,最起碼也得笑一笑吧?哎,還是自己的妹妹有良心些,忽然又想起剛才在昏迷之前,鈕鈷祿對自己哭泣時候的動人模樣,心中又平衡不少,想著她還是關心自己的,隻是可能生性喜歡這樣冷淡吧,心裏還是甜滋滋的,衝著鈕鈷祿詩詩眨眨眼。


    鈕鈷祿詩詩看見朱天明賊麽嘻嘻的表情,粉臉一熱,急忙轉過頭去,不再看他,“爹爹,要是沒有什麽事情,我去休息了。”


    “去吧,早些休息,這一天夠累的。辛苦你了。”鈕鈷祿穆揚阿衝女兒點點頭。好在朱天明已經習慣了這老頭說話的方式,要不然還真的以為這兩個人不是親生的父女呢。


    鈕鈷祿詩詩微微的一福身子,便即離開了房間,再不去看朱天明一眼。朱天明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自己這個掛名姐姐的粉臉一刻。


    “咳咳。”鈕鈷祿穆揚阿看見朱天明的眼睛,幹咳一下,要吸引朱天明的注意力,“廠科,今天你幹的不錯,我聽說你殺了不少發匪,這是莫大的功勞,等過個兩日,你傷勢稍微輕一些,我們就跟著向榮的大隊一起去全州麵見賽尚阿大人,阿瑪一定給你討個一官半職來。阿瑪知道你想做武將,但做武將也得做旗人的武將,我們旗人是不用衝在最前麵的,這樣也能讓我放心一些,看你總是在打仗的時候衝在最前麵,讓我整日為你擔心。我哦想好了,做武將也有做武將的好處,在軍隊裏麵曆練曆練,也比成天呆在家裏麵的要好,而且武將不需要出身,不需要去給你疏通一個科舉的名分,倒是省了不少事情,好了,你身上有傷,別說話,早些休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鈕鈷祿穆揚阿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朱天明說話,一個人嘀嘀咕咕半天,這才出去。朱天明現在對這老頭算是了解了一個大概了,也沒有完全將他的話放在心裏,以他的人脈和家世,給自己這樣的身份再弄個官兒當當,應該是信手拈來,不過也大不到哪兒去,他自己不才是一個正五品的頂戴嗎?估計老頭突然改變主意,這麽急著將自己往軍隊裏麵送,是想讓自己不跟在他和鈕鈷祿詩詩的身邊,多半是怕自己和鈕鈷祿詩詩日久生情?


    幾日將息,朱天明的傷勢複原的很快,他現在的體質好,所以受傷再重也能比較快的恢複,鈕鈷祿穆揚阿也迫不及待的帶著朱天明跟隨著向榮返程的大隊人馬往全州開拔。隻留下幾百綠營兵守城。


    朱天明這幾天都再也沒有看見鈕鈷祿詩詩和朱美玲,卻又不好去問,在馬車上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鈕鈷祿穆揚阿,“阿瑪,我姐姐和美玲哪兒去了,她們坐另外一輛馬車嗎?”


    鈕鈷祿穆揚阿淡淡的嗯了一聲,帶著深意注視著朱天明,“廠科,你是半個大人了,還是以事業為重的好,我看你聰明機靈,不想耽誤了你,這才急著給你謀求官職,好讓你可以一展抱負和才華,詩詩和美玲,我已經托了向榮大人讓一對綠營精兵護送回京城老宅去了。”


    “什麽?”朱天明的眼睛瞪得老大,他怎麽樣也不會想到連分別都沒有分別,老頭就做出這樣的事情,想發作又沒有好的理由,氣的渾身熱血上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鈕鈷祿穆揚阿沒有想到朱天明會這麽激動,忙打岔道,“不用太過傷心,以後終究是有機會能夠見到的,你努力在外麵發展,將來爭取入殿為臣,詩詩希望也能在京城有好的發展,放心,終究是有機會見麵的,她眼下會先安置在我京城的老宅之中,京城還有她姐姐灝蕾照顧著,放心吧,沒有問題的,美玲也能得到很好的環境,總比跟著我們在外地做官要強吧?等把你安頓好,我也要回柳州恢複政務了。”


    朱天明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裏麵嗡嗡作響,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不想聽。兩眼失神的望著一個地方,半天沒有一點動靜。


    這樣的情形也出現在另外一個馬車的車廂之中,鈕鈷祿詩詩雙目無神的盯著一個地方不知道多久了,她從來沒有試過像現在這麽難受,看得一旁的朱美玲心裏直發緊,默默的陪著她,自己的眼眶卻紅了,兩個人從小在一塊兒,朱美玲雖然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卻也朦朦朧朧的懂了一些男女之事,又怎麽能看不出鈕鈷祿詩詩跟朱天明之間有著更深一層的關係呢。


    “小姐,吃一點東西吧?你都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朱美玲輕輕地拉了拉鈕鈷祿詩詩的衣袖。


    鈕鈷祿詩詩依然沒有反應,像是入定了一般。臉上的表情依然是那樣恬淡,卻加上了許多的憂鬱。“美玲,你說,這個世界為什麽會是這樣的,活著那麽苦,愛的也那麽苦?世界上到底有沒有一帆風順的事情呢?”


    朱美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怯怯的問,“小姐,是不是你想我廠科哥哥了?”


    “不是,我幹嘛想他,我跟他隻是姐弟關係,我一輩子也不會想著他的。不對,我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不會想他,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他。”鈕鈷祿詩詩說完,眼角就滑落了兩行清淚。朱美玲輕輕地抱著鈕鈷祿詩詩,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是能夠體會到小姐的苦楚。


    大道兩旁的群山都在鈕鈷祿詩詩的眼中變得模糊不清,她似乎能聞到永遠都不會再有朱天明的空氣將會多麽寂寞,多麽冷清,想起朱天明說過的每一句話,想起這短短的十多天是她這一生到現在為止最歡樂的日子,這樣的日子也許再也不會跟隨她了,落寞的眼神足足能夠殺死灼熱刺眼的陽光。她的世界裏麵仿佛又沒有了朱天明這個人,又恢複了以往的無限煩憂,她試著像從前一般去冷靜的對待生活,卻發現自己也已經再不能回到從前了,因為她的心中從此多了一個人,再也住不下另外一個人了。


    每個人的一生都隻能在心裏住一個人,雖然你很可能會喜歡許多人,愛上許多人,想要上許多人!卻最終發現,那裏住著一個你從來都無法抹去的一個人。直到有一天你會發現,愛著就是最好的愛情,無所謂得到和失去的時候,你已經長大,或者說你已經老了。


    朱天明沒有長大,他在痛苦中麻痹著自己的神經,一直睡到了賽尚阿的府邸都沒有醒來。直到被穆揚阿像是打雷般的聲音給吵醒。


    穆揚阿不愧是官場上的老手,他不想去開導朱天明,也不會去開導他,許多事情是需要時間去融化的,尤其是男女間的事情,他更不會去擔心這少男少女之間能出什麽亂子,尤其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一起了,男人需要的是權力,他相信,一旦朱天明發現了權力的好處以後,會漸漸淡忘詩詩的。


    “賽尚阿大人,真的多年不見了,早就聽說您奉旨到廣西,隻是下官的官職卑微,不敢覲見。”鈕鈷祿穆揚阿小跑著打了一個千,對阿魯特賽尚阿行了一個大禮。


    “穆揚阿,你跟我還來這套虛禮?四十年的朋友了,你是在怪我沒有為你的仕途出力不成?”賽尚阿將近六十歲的年紀,一張國字臉方方正正,久居高位的達官貴人的氣質,讓他平添一份莊嚴肅穆,像是一個很具有權威的長者。


    “賽尚阿大人,我哪裏敢,能做到廣西右江道,我已經誠惶誠恐,感念聖恩不盡了,又怎麽敢有半點怨言?人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情,您老身居正一品高官,也是我穆揚阿的福氣啊。”鈕鈷祿穆揚阿的笑容就沒有斷過,而且一點都不虛偽,似乎是發自內心的,這反倒讓賽尚阿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用急,這次詩詩進京,到來年入宮必定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到那時,別說是正一品,就是王公貴戚,誰看見你穆揚阿不要恭恭敬敬的叫你一聲大人?到時候我老頭子都要煩勞賢弟了,哈哈哈。”旗人之間不喜歡稱呼什麽字號,多是直呼其名,尤其是同輩人之間。


    有時候當官大小,真的不是說誰的能力更強,天生的資曆更為重要,以貧賤之身起家,終登高位的人終究是鳳毛麟角的,單憑能力而言,鈕鈷祿穆揚阿就絕對不比阿魯特賽尚阿要少多少,但是朱天明是沒有心情聽兩個人滿嘴的虛偽客套的,他隻是在一旁靜靜的站著,反倒顯得卓然超群。


    “這是廠科?都這麽大來了,我說穆揚阿,你長得也不怎麽樣?怎麽生的女兒和兒子都跟粉雕玉琢出來的一般?”賽尚阿饒有興致的看著不聲不響的朱天明,越發覺得廠科有股風度翩翩的氣質,不僅相貌堂堂,儀表華貴,而且落落大方,一點都不怯場,要知道能夠在自己麵前表現的這樣淡定的年輕人,賽尚阿還是第一次見到。


    “老哥哥過讚了,廠科,還不快給伯父磕頭?”穆揚阿在旁邊笑的跟個花兒似的,雖然朱天明不是他親生的,但是能得到賽尚阿的賞識,心中還是比別人賞識自己更為開心,現在朱天明在穆揚阿心中的位置就好像他收藏的一個精美的絕世古董,每一步的運作都讓他能再一次的體驗為官之人為子女鋪路搭橋的樂趣。本來這種樂趣已經離他遠去了,現在再次獲得,又怎麽能不倍加珍惜?


    朱天明淡定的給賽尚阿磕了一個頭,邊磕頭,邊在心裏道,遲早要你磕回來,竟然讓我給你磕頭,你是佛像嗎?


    賽尚阿感慨一聲,“可惜我的女兒都嫁人了,孫女又都年幼,要不然你家廠科,我先預定了!”


    鈕鈷祿穆揚阿賠笑道,“我們廠科哪裏有這樣的福分,多謝大人抬愛,實在是過讚了,過讚了。”


    賽尚阿似乎今天的心情特別好,軍隊剛剛打了一個勝仗,他的功勞自然是最大的,多年不見的好友又來相聚,加上十分的喜歡廠科,哈哈一笑,“穆揚阿,你放心,廠科雖然年少,但是有膽有識,這在旗人的子弟中,尤其是旗人的貴族子弟中,隻怕是萬裏挑一!反正我老頭子是還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少年英傑,能夠一次殺上百個發匪的,我馬上表奏朝廷,保舉廠科為我的委署護軍校,從八品!我本身兼著銳健營總統大臣,他就在我手下做官吧。”


    鈕鈷祿穆揚阿聞言大喜,這從八品的官兒雖然不大,但是軍隊中的官銜要比文官的值錢一些,這一下子就相當於七品的文官啊,將來放了實缺,有了兵權的話,可比一個縣的縣令的職權要大的多,這在官場上是很難得的事情,當時就要給賽尚阿跪下。


    賽尚阿哈哈一笑,扶著鈕鈷祿穆揚阿,“自己弟兄,不要弄這套虛禮,再說我倆自幼相交,又都這一把年紀了,不來這個,不過,我有言在先,我這裏可以保舉,也八九不離十能成,但是你可不要忘了活動兵部那幫人啊?這些銀子是省不得的。”


    鈕鈷祿穆揚阿直點頭道,“多謝老哥哥教誨,我都高興的糊塗了,就是老哥哥這裏,我也不會忘了感恩的,現在我剛剛被發匪抄家,兵部的事情,我自然會委托朝中的本家周旋,老哥哥也請放心,不出十日,待到護送我詩詩的那幫人回京後,將些銀子取來,我再重謝老哥哥。”


    “哎,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生分了,我是真心喜愛廠科,不然也不會留在身邊了,跟在我身邊,可比地方上麵的那幫當兵的前途要大的多,等廣西的戰事平定,跟我回京,我一定再行安排。”賽尚阿在心中暗讚了一下鈕鈷祿穆揚阿會做人,指了指身邊的座位,示意鈕鈷祿穆揚阿過來坐,他久居高位,這樣的禮遇,顯然是很看得起鈕鈷祿穆揚阿了。


    鈕鈷祿穆揚阿當然不會不知道天高地厚,依然恭恭敬敬的站著,“大人聖眷正隆,隻盼著大人能夠永遠大富大貴,我這不爭氣的老友就倍感尊榮了,正一品欽差大臣麵前,哪有我等小吏的座位,大人不要折煞卑職,我站一會就已經覺得祖上積德了。”


    賽尚阿對鈕鈷祿穆揚阿的態度很滿意,加上鈕鈷祿穆揚阿許諾的重金,這才考慮真的要在給朝廷的奏報上麵加上廠科一筆,本來他也隻是隨口搪塞一下,並沒有真的打算出力,要是當官都不知道這些規矩,還真就白混了,幸虧鈕鈷祿穆揚阿在官場摸爬滾打了一輩子,早就不是當初桀驁放蕩的旗人貴族少年了,不然今日為廠科的官職又將會是白跑一趟。


    兩個人閑話一陣,鈕鈷祿穆揚阿才帶著廠科離去。一路上兩人無話,到了臨時住所關上門,鈕鈷祿穆揚阿才在廠科的耳邊說了一句話,讓作為廠科的朱天明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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