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犯最初對當地閩人來說就是外來入侵者。


    最早批的流犯很難在陌生潮濕、蟲獸遍布的的叢林中生存下來。


    他們一麵與閩越人爭搶地盤,一麵又在叢林裏伐樹開荒,傾盡幾代人的努力,終於建成了一座被圍成鐵桶一樣的村莊,在幾近荒蠻的原始叢林中開辟出一片帶著中夏痕跡的文明地帶。


    流犯村有著高高的圍牆,五丈高的樹幹並列圍繞,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處可以瞭望的望台,還派了持弓的村民輪流值守。


    圍牆外麵挖了壕溝,從林間引水灌渠,成為護村河。


    村子隻有一處出入口,大門是可以收起的吊橋,落下之後跨過護村河,成為唯一通向村內的道路。


    這些設施,讓五百人的村子看起來像個堅固的城堡。


    但木頭做成的圍牆很容易摧毀,砸不壞就燒。


    沒帶攻城車和雲梯,那麽就朝村裏放箭,消滅一部分人,套上繩索攀牆入城打開大門,攻城隻是動一動手指頭的事。


    流犯村在一萬南征軍麵前毫無抵抗力。


    而裏麵除了參與擾境的黥麵流犯,還有過往流犯的後人,老弱婦孺,尋常百姓,如果不是黃彭與桀部勾結,那這裏隻是一座普通村莊。


    萬人大軍很快將村子包圍,將離派人去村口喊話,要他們交出黃彭及擾境同黨,自己則在坐在林中閉目養神。


    流犯村大門緊閉,派去的那人緩步走近護村河,一支土箭倏地射到他腳前,逼停他的步子。


    身後的弓弩手當即舉弓架弩對準牆頭,抬眼看去,卻沒見到一個人影,仔細觀察,終才發現了半個露出牆頭的腦袋。


    傳話兵高聲道“我等乃南楚南征軍,奉楚皇之命平亂鎮邊,黃彭屢次率人擾我邊境,現命爾等立刻交出相關人等,否則全村都將被視為通敵共犯,就地正法!”


    高台上射箭的人躬著身子,蹲在圍牆後頭,大聲丟出一句“何人領兵?”


    “南征將軍,雲夢君。”


    黃彭在牆內聽見這個名號,頓覺陌生,心想南楚什麽時候冒出來一個雲夢君?


    但距流放已經過了四年,那邊發生了什麽變化,流放地又怎麽可能知曉。


    他朝旁邊的堂弟黃彬說出一句話,黃彬又跑上望台告訴上麵的人,讓他向外問話。


    “楚皇陛下高壽?”


    他問這話,就是想看看現在的楚皇是誰,這個位子隻有三個人選,熊合、熊誠、熊諾。


    “陛下康健英武,冠年有二。”


    黃彭微感暢快,二十二歲的就隻有熊誠,看來昭氏還是敗了,天隨人願,哪個讓他當年為了保全自身而舍棄黃氏。


    外麵又來一聲高亢的催喊“立刻交出黃彭!否則全村以通敵罪論處。”


    黃彬一怒,蹭蹭兩步登頂望台,指著下麵人大喊“我們不認識什麽黃彭,你們找錯地方了!這裏是流犯村,全是被南楚判了刑的棄民,我們已經被逼迫至此,你們還要幹什麽?”


    “交出黃彭!”


    “聽不懂人話嗎?這裏沒有黃彭!”


    王兗在後方聽到他大言不慚地狡辯,立刻向將離自請出麵喊話。


    將離閉著眼睛輕點一下頭,由他去。


    王兗扶著刀,大步來到村口,朝城頭上的黃彬冷聲一笑“黃彬,好久不見!你那個天殺的堂兄可好?”


    黃彬眯起眼睛看清來人,發現那竟是王兗,心裏一陣不安。


    王兗的姐姐是景肅的妾室,他的外甥女就是當年慘死於黃彭之手的景氏幼女。


    黃彬皺眉看向台下的黃彭“是王兗。”


    黃彭心虛,不發一語地來回踱步,被王兗逮住,這下可徹底沒活路了。


    他讓黃彬先下來,叫望台上的人也不要露麵。


    村民紛紛圍了過來,大多是跟隨他一起去邊境搶劫村莊的壯年男子,拿著粗製兵器,揚言要跟外麵拚命。


    黃彭朝村裏揮揮手“先讓大家回屋,關好門窗,一個都不要出來。”


    此時有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帶著一群人趕了過來,他們都沒有黥麵,父母是流犯,皆出生於流犯村,土生土長於此地。


    為首的男人叫何望,方才通過其他望台朝外觀察一通,從沒見過這麽多人,被這種兵臨城下的陣勢給嚇到。


    他本就對新來不久的黃氏一族帶著敵意,當初自己不滿這幫人出去打家劫舍,還被他們打了一段,現在黃彭引火燒身,何望聽說外麵要人,當即過來要開門交人。


    “黃彭,你們犯事不要拖累全村,主動出去,村裏幾百人都能活命!”


    “你說什麽!”黃彬暴怒,一把扯過他襟口,“是誰拚死拚活為你們去外麵搶奪?讓你們穿布的、用鐵的、吃好的,又是誰一點一點把這裏建造的鳥獸不侵?那圍牆的大門還是我堂兄親手裝的!”


    何望懾於他的淫威,當場就慫了“那、那他們那麽多人,還帶刀帶弓,你們怎麽打得過?他們要的是你們,我們都是無辜的啊,黃彭,你兒子還小,你夫人昨天才給你生了個女兒,你、你自己不要命,難道也不為她們著想嗎?”


    黃彭咬咬牙,戳著何望的胸口警告道“不用你管,給我老老實實在裏麵呆著,要是讓我發現你想跟外麵聯係,我保證,你和你的家人絕對會比我們先死。”


    他才不願出去,現在出去就是死,呆在村裏能活一天算一天。


    黃彭要是有大義的覺悟,那就不是黃彭了。


    他讓幾個兄弟把何望的這群人綁了關進庫房,然後清點了願意跟隨自己抵抗的男丁,一共一百二十七人,全是跟著他擾邊的那些,他們曾經受了南楚的氣,已遭流放都還是不被人放過,他們就是不服,就是要跟外麵對著幹。


    一百多人分頭去村裏搜集可以找到的任何武器,石頭、木棍,土弓土箭,鈍鐵糙刀,還架起幾個火盆,臨時往弓箭鏃頭纏幹草來製作火箭。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樣以卵擊石實在沒什麽用,他們就要賭一把,賭那個雲夢君的人性。


    黃彭回到家,輕輕推開寢室房門,鄰家的婆子在裏麵哄他跟汀蘭三歲的兒子睡覺,而汀蘭正靠在榻邊給他們新出生的女兒哺乳。


    “外麵怎麽了?”她稍問一句,黃彭很少跟他說關於外麵的事情,方才聽見屋外都是急匆匆的腳步聲,她感到了強烈的不安。


    其實這種生活,就是她曾經憧憬的那種跟黃彭在一起的日子。


    雖然是流放,但生活相當安逸,在村裏雖然沒有錦衣玉食,但不愁吃穿過得也還算不錯。


    他們隻有彼此,uu看書 ww.uukanshu 隻有孩子,可以過著尋常人的生活,終老一生。


    而她高估了黃彭,誤以為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頑劣的南郢惡霸。


    黃彭坐到榻邊,輕輕摸了摸女兒的後腦,然後看向汀蘭“沒事,我想兒子了。”


    隨即從婆子手裏接過兒子,不待汀蘭發問,他就單手抱著兒子出去,徑直來到望台底下,重重掐了兒子一下,把他弄得放聲大哭,再一步一步登上望台。


    外麵的士伍當即舉弓瞄準,黃彭舉著兒子擋在自己麵前,孩子相當害怕,哭鬧不止,在城頭撕心裂肺地嚎啕。


    大軍不甚理解,王兗皺眉抬頭,攥拳讓弓弩手待命不發。


    而將離在林中聽見孩子的哭聲,冷哼一下卑鄙啊,還是老樣子。


    黃彭大聲喊道“城中老幼婦孺三百餘人,像這樣的孩子還有近百人,我黃彭就在這裏,打死都不出門,你們有本事就盡管攻擊,殺孩子戮婦人,這就是你們南征軍的行徑,是那個雲夢君幹出來的事!你們還有臉回去麵對家人嗎?”


    “混賬!”


    王兗當即啐他一口,火冒三丈來稟將離“將軍,黃彭就是個畜生!竟用那麽小的孩子來當擋箭牌!”


    將離慢慢睜開眼睛“就地紮營,大軍累了,先休息幾天吧。”


    “末將遵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裂世封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柴門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柴門犬並收藏裂世封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