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誠的第二次考校在三天後。


    都說了他意不在墨家學城,而在薑承。


    可少傅陸啟明盯他盯得緊緊的,若是隨意和薑承見麵,肯定要被問東問西問到昏天黑地,若是知道了他遊俠的身份,就一定會阻止自己跟他來往。


    陸啟明這幾日督促他備考,帶著他溫習《墨經》,這位少傅覺得太子上次沒通過,一定是背得不熟練,那麽就多背幾遍,背熟就好了。


    “沒有用,”熊誠搖搖頭,“夫子考的不是墨經。”


    陸啟明剛剛展開一卷竹簡,皺眉道“那是……”


    “他考的是人,他們想看看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陸啟明想了想“他們可是問了一些問題,想知道殿下有何想法?”


    “是的。”


    “那殿下照實說出即可。”


    “我的想法,”熊誠搖了搖頭,“不說了。”


    太傅屈海說過為君者的想法若是輕易就能被人知道,那還談何馭下?


    所以在當旁人問及他想法的時候,熊誠總會很謹慎,寧願胡說八道打哈哈,也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但墨家學城的考校總是要想辦法通過,那也不是靠溫書就可以的。


    他才沒有像個勤勉的重考生一樣認認真真地準備,而是去雲夢城的獸園裏轉了轉。


    陸啟明就隻好跟著他,還讓隨從帶著簡牘,以防太子隨時想要看看。


    聽說太子來了,獸園的東家還有正在園中看獸、鬥獸、賭獸的一眾紈絝全都到門外相迎。


    熊誠隨意瞥了幾眼,大多不認識,聽說是雲夢當地的,還有幾個麵熟的,以前在南郢的宴會上見過。


    “嗨呀,太子殿下好久不見!”


    黃彭姍姍來遲,聲音大得誇張,生怕在場有誰不知道他與太子認識。


    熊誠撇撇嘴,“嗯”了一聲就往裏走。


    他知道這人是昭家的姻親,在南郢是出了名的靡爛,郢都城外的女城就是他提議修建的,通過昭湛上奏,如今還真的給建成了。


    女城裏收羅了三百多美姬,歌舞聲色,晝夜不息,吸引著天南地北的男人,建女城來收男子錢。


    收來的錢除去經營成本和養人的經費,剩下來的七成進了國庫,三成進了黃彭的金庫。


    女城並不是通俗的妓館,裏麵的歌姬舞姬都有相當高的水平,有些賣藝不賣身,不少富家子弟為了可以與他們單獨相處,一擲千金的事情並不鮮見。


    這也是女城的經營手段,吊著客人的胃口,製造適度的門檻,讓他們帶著期待,求之不得,才會一次次地過來砸錢。


    最後砸得最多的那個,或許就可以花錢買上頂級美姬的一夜。


    娛樂消費供不應求,很快就出現了“想進女城看歌舞表演就要預付定金約定時間”的情況。


    朝廷經營女城,效益清晰可見,氣氛熱鬧客人多,還能獲得巨大的稅收,女城開業僅半年,就賺回了建造女城和購買女妾美姬的成本,收益成倍增長,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男人一旦瘋狂起來,非常能花錢,而且各家的紈絝們都相當有財力。


    楚皇便有意再在其他大城邑建第二、第三座女城,比如雲夢城,或者濱海的吳縣,來增加這種“男子錢”的稅收。


    太傅屈海跟熊誠說過,如今國庫充盈,楚皇便有意借此整頓軍隊,南下攻占南嶺越地,收入整個東南沿岸,來擴大自己的地盤。


    因為北邊是天秦,想要擴大地盤,往北肯定是動不了的,秦楚交戰,誰知道會不會引發像六十年前那樣的詭異天象。


    可南鄰地形複雜,山川峻嶺,瘴氣彌漫,越人藏於山間,行跡莫測,曾經與他們有過摩擦的南楚邊軍還被下毒偷襲,如果沒有完全的準備、足夠的兵馬,還是不能輕易開戰。


    不過眼下有個問題。


    關於南楚的兵製,按照隸屬來分,楚國有三種兵,正軍、縣師、私卒。


    正軍不用多說,就是國家的正規軍隊,裏麵還有一類,叫王卒,屬於楚皇的隨身衛隊,是精銳中的精銳。


    縣師就是地方部隊,一般設在邊境,比如和天秦分界的淮水南線,還有和南嶺分不清邊界的地方。


    而私卒,就是大貴族的私人軍事力量。


    還不是一般的貴族,非得是屈景昭黃這樣的老牌大戶才有資格組建自己的武裝部隊。


    私卒隊伍中的將領多為貴族的宗親子弟,他們聽從大貴族的號令,大貴族們又聽從楚皇號令,私卒實際上並不屬於國家編製。


    這些大貴族在各自的封邑組建自己的私人武裝,規模不大,小幾千人,但力量是可以隨著財力的投入而不斷增強的。


    正因為如此,楚皇對私卒的人數限製非常嚴格,絕對不能超過五千。


    戰力方麵因人而異,簡單來說就是誰願意投入得更多,誰家的私卒就更厲害。


    在這個方麵,昭氏明顯更下功夫,不僅給私卒的餉錢是最多的,夏天有冰鎮柘漿,軍營裏還有軍妓營,可謂是收人又收心。


    現在沒什麽仗可以打,如果真的要去解決南嶺,那也是靠正軍和縣師,他們家這麽養著這些私卒,其實目的很明顯了,要給宮裏昭夫人的兒子熊諾撐腰。


    熊誠作為太子,也該有一支自己的私卒,可那也要等到加冠以後。


    而他眼前這個黃彭,屬於黃氏,本也有私卒,後來與昭家結親,兩支私卒由一個昭家統帥,人數將近一萬人。


    這也是楚皇忌憚的問題,昭黃結合勢力太大,他表上要寵著,背地裏要防著,幾乎動不了他們。


    而楚皇又確實很喜歡昭夫人和他的小兒子,若說有誰能動搖熊誠的太子之位,也就隻有這個熊諾了。


    熊誠的母親屈後,是太後祖母的外甥女。


    屈氏羸弱,雖然旁係出了一個太傅屈海,但在朝中就更無其他緊要官職的人了,私卒更是養不起,早早遣散,分進了正軍。u看書.ukanu


    父王與母後相敬如賓,也正是字麵上的意思,感情淡薄,隻剩禮節,自己雖為太子,但勢力單薄。


    太傅隻會紙上談兵,教些書本上的謀略,真正要上陣了,才發現自己連把劍都沒有,光抱著一根搖搖欲墜的太子大旗。


    熊誠想到這裏,歎了口氣。


    他靠在獸欄邊上,看著裏麵的大鼉tuo,鱷魚,身長好幾丈,腰圍好幾尺,放在一個新挖的水塘裏。


    囿人正在牽來它的食物,食物是一隻三個月大的小鹿。


    “太子殿下,”黃彭殷勤地笑過來,“賭麽?”


    他們開了賭局,賭這隻大鼉能夠幾口吞了小鹿。


    熊誠禮貌地笑笑“不賭。”


    “賭一局嘛,”黃彭搭上他的肩膀,“輸了算黃某的,贏了就都是太子殿下的。”


    熊誠麵無表情地拿開他的手“我說了,不賭。”


    隨即轉身走人,黃彭一臉的無趣,擺擺手,和其他人繼續下注。


    之後,大鼉隻用了三口,就整吞了這隻掙紮的小鹿。


    賭局那邊爆發出一陣呼喊,有贏錢痛快,還有輸錢的懊喪。


    熊誠看著吞下小鹿後一動不動的鼉,搖了搖頭即使鼉吃了鹿,也還是被困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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