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望澤樓之後,大家去飛鴻閣吃了晚飯,稍作休適。


    將離出去找了一圈,在附近怎麽都沒看到夕霧,心裏有點擔心,怕是她見不得自己找回雲娘,不告而別。


    但她既然已經毀了牽機閣的身份,那應該也是決定了要跟著自己,不會就這樣草率離開。


    也許隻是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也需要一點空間來調整心態。


    沒準這會兒正在暗中悄摸監視自己,將離便也就隨她去了。


    淩霄很快找到一條船,帶著眾人回到學城。


    將離想來先見過南墨令,她是幫助自己南下的長輩,來了之後一定要見過,還要鴻雁傳書給北墨令新垣安報平安。


    但她近日不在城中,留守的墨者對這群新來的陌生人很警惕,眼神看起來有點排斥,即使他們跟淩霄和南望走在一起。


    主要還是因為雲娘帶來那麽大一場風波,擾了學城的安寧,加上自己這邊還多了一個子旦和熊誠,雲娘一行在學城的屋子住不下了。


    至於巫馬勤和辛冬子,他們在把雲娘一行送到學城沒多久之後,就離開南楚回到天秦了。


    將離便也不再在學城留宿,接走克兒,一行人又繼續乘船向南。


    顧家在雲夢澤南畔有一處湖景別院,憑水而建,隱藏在一片水鬆林中。


    相當幽靜、避世,周圍還有白鶴、林鳥環繞,可謂是頂級的生態度假豪宅。


    水鬆,就是一種長在水裏的鬆樹,要說這整片林子,其實都是顧家的。


    水不深,剛剛沒過小腿,水下是盤根錯節的鬆樹根,清澈見底。


    林中分散著幾處獨立庭院,有建在岸邊的,有一半岸上一半水上的,還有完全在水上的,之間以棧道相連。


    庖廚遠在在岸上,每日開飯,仆婢就會往各處庭院端盤送餐。


    在岸邊的最外麵,又有高高的院牆圍合,從而使這裏形成一處相對私人的地盤。


    將離了解到,顧家人不少,有時會舉家來雲夢澤修養。


    他們嫌雲夢城浮華煩亂,在南郢已經受夠了,便買下這整片的水鬆林,建了這麽多獨立卻又彼此相連的庭院。


    顧吟楓有一兒一女,上有父母,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再加一個同母異父的姐姐。


    旁係有三個叔叔,各自又有家庭,分管不同的業務,布業、藥業、食業、酒業、木業、漁業,他們在會稽還雇了一個村的漁人捕撈海產。


    一個家族這麽多人,雖有矛盾,但總體來說還算齊心,共同運行著南楚顧氏這條大船。


    他們很清楚家人之間必須互相信任、依靠、協作,才能把餅做大,這樣分到每個人手上的才會變多。


    來到顧氏別院,將離才明白,自己在九原的君府簡直就是一塊荒地。


    顧吟楓特地為他們一行選了一處位置隱蔽的水上庭院,這樣即使顧家來人,也不大會打擾到他們。


    “顧兄費心了,我也就厚著臉皮先住下了。”將離朝他作揖道。


    顧吟楓擺擺手“九原、薑承哪裏的話?去年在九原城,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的皮肉不知道要挨多慘的笞掠,沒準還會冤死在那裏。”


    將離覺得自己其實真沒做什麽,隻是跑了一趟郵驛,問了些人而已,他顧吟楓就這樣上心,感激到現在,這個朋友交得還真值。


    庭院中央也是淺淺的水麵,林立著幾棵高高的水鬆,一條對角線棧道通行其間。


    這裏也分前院後院,重重疊疊,院牆有漏景窗,還有一塊伸出去的湖景大平台。


    一行人在這裏分房住下,就算是一人一間,也還剩下了五六間空房,而且還有顧家的婢女服侍。


    熊誠也蹭了過來,他本可以在雲夢城中住太子大行轅的,卻非要做將離的小跟班,而且覺得顧家這個別院很好,他回南郢之後,也想弄一個。


    天色漸晚,顧吟楓與將離囑咐了一些日常事務,又讓仆婢們布置好房間,這才離開,帶著太子熊誠去別處簡單參觀一下。


    他並不急著跟將離打聽他的事情,人剛落腳,休息最重要,而且他尊重別人,將離如果想跟他說,自然也是會找時間來說的。


    將離泡著舒服的澡,徹底放鬆下來,聞著淡淡的安神香,還有熟悉的雲娘的蘭香,他幾乎快要美美地睡著在浴桶裏。


    雲娘輕輕拉開房門,係上襻膊,繞到將離身後,為他揉肩。


    這個浴室正對湖麵,把拉門全部打開之後,幾乎就是半露天的狀態。


    晚霞尚未散盡,天空紫雲慢悠悠地飄著,湖風舒爽,將離覺得這裏簡直是天堂。


    她看到將離身上落下了大大小小的傷痕,蹙眉輕歎。


    緩緩撫著他三角肌上的箭疤,心疼道“將離受苦了……”


    將離握過她的手,兩隻帶著金戒的左手緊扣在一起,他笑了笑“在路上嘛,總有點磕磕碰碰的,沒什麽,都過來了。”


    雲娘俯下身,從後麵抱住他脖子,耳鬢廝磨低聲道“這麽久……你去哪兒了?”


    將離歎了口氣,簡要地跟她說了巨鹿城的遭遇,在信成鄉墜崖,落入鬼穀失憶,之後遇到巨子,再從濟北坐船南下的事情。


    他省去了自己被朝雪追殺的部分,也跳過了在即墨殺了一個無辜女奴的事情。


    “你……失憶了?”雲娘驚訝道。


    “是,在鬼穀耽擱了兩個月,被南望用彈弓打暈了才好過來,之後就和他們一起出穀。”


    她立馬扶住他兩邊的太陽穴揉了起來。


    將離笑道“不用啦,都好了。”


    接著又說了一下子旦的情況,還有在江船上遇到的熊誠,以及巨子和自己的關係。


    “巨子真是你外祖?”


    “嗯,”將離點點頭,“好像是一段……我老爹來學城拐騙了巨子女兒做我老娘、還和巨子爭孩子、最後把剛出生的我偷偷搶回鹹陽的故事……應該是這樣的,他們真亂……”


    聽到這種熟悉的說話方式,雲娘欣慰道“將離還是那個將離。”


    她捧起將離的臉,幫他仔細淨麵,擦掉左臉上的魚膏,露出那道久違的劍疤。


    她有些懷念地摸了一下,接著拿來剃刀就要幫他刮胡茬。


    “等等,”將離偏頭讓了一下,“你覺得……我這個造型怎麽樣?”


    她笑著撓撓他下巴“將離想蓄須了?有點早啊。”


    “本來是為了擋臉用的,一路也懶得打理,如果你覺得早,那就剃掉好了。”


    “嗯。”


    雲娘取來一塊熱麻巾,讓他仰麵靠在浴桶邊,熱敷了一會兒,接著開始幫他剃須。


    在她擦剃刀的時候,將離摸摸臉,問道“你何時學會的剃須?還不錯嘛。”


    “此時才會的,宋桓不在,我想親自為你剃,以後也是。”


    “原來我是實驗品啊……”


    她又伸來剃刀,uu看書 ww.uukanh 小心翼翼地刮著,一邊問道“九原那邊……還好麽?”


    然後停下手,等將離回話。


    “嗯,我都交代好了,知道這事的隻有四個人,老甲,新垣安,宋桓,魏秋子。”


    “那衛桑兒呢?”她忽然問道。


    將離這才想起那邊還有個衛桑兒,歎了口氣,反問雲娘“你跟她是不是認識?是好朋友麽?”


    “嗯,”雲娘又剃一刀“我在鹹陽隻與她走得近些……”她停了停,“將離是如何知道的?”


    “唉,她認出了你的玉……當時有點麻煩,她好像猜到了一些,但應該不會亂說的。”


    雲娘若有所思,小聲地“嗯”了一下,刮了兩刀,又問“將離與她……有過肌膚之親麽?”


    將離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有。”


    這一點頭,讓剃刀在他臉上劃出一道小口子,立刻冒了血。


    雲娘嚇了一跳,趕緊拿布擦掉,邊問“疼麽?”


    “不要緊。”將離擺擺手。


    就在這時,外麵的湖景平台上,忽然落下一道身影,朝二人緩緩走來。


    將離見到她,苦笑一聲。


    還真是會挑時候。


    夕霧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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